188 七點鍾

  一然為今天去爸媽家，準備了一個禮拜，緊張失眠，今早挑的衣服還攤在床上沒收拾，好好的一天，就這麽黃了。


  白紀川開口想說對不起，可一然說過，她不喜歡聽對不起，於是變成了：“我愛你。”


  一然笑著：“等下去菜場買菜，你想吃什麽？不過我想想，這麽大的事情，不僅關係到公司利益，還牽扯最好的朋友的前程，你哪有胃口吃東西。”


  白紀川頷首：“真的沒胃口，生產線一旦停下來，工人就會奇怪為什麽，幾十個人或許還管得住，兩千多個人，怎麽管得過來。隻要有一個人說出去，這件事就瞞不住。”


  “兩千多個人？”一然很驚訝，“這麽大的工廠？”


  “兩千多不算大，還是兩家工廠合並起來的，他們三班倒，你可以算算，有多少人在流水線上。”白紀川說，“但這次各方各麵的損失，算起來就是天文數字，就算銀河賠得起，可賠掉的還有聲譽，就算周子俊再把結果調整到了最好，對他對公司，都沒什麽意義了。利害一點的，根據我們上次的發布會，就能朝那個方向去研究，甚至會比我們更快更早投入生產。”


  一然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剛剛我來實驗樓的時候，有個瘦瘦高高的男生從我身邊走過，我覺得眼熟，就是你們那次發布會照片上我看見過的，代表周老師來講解的那個男學生。”


  在學校碰見很正常，白紀川沒多想，一然也是隨口問：“周老師會不會被人坑了？”


  “我問過他了，不是前幾天就有人造謠他睡女學生嗎？”白紀川說道，“但是他說沒有，那個女學生沒有任何問題，她除了上課每天都在工廠，帖子的事他們倆誰都沒提，見麵都是談工作。周子俊說我要是不信，可以去工廠裏問問，人人都說一個小姑娘能做到這個程度，很了不起。”


  “的確了不起呀。”一然點頭。


  “我不該戴有色眼鏡看人的。”白紀川說，“就算不信她，我也該信周子俊，他說是實驗結果有問題，我何必去懷疑其他事。”


  “你也是擔心周老師嘛，他那麽老實的，可能被自己學生賣了都不知道。”一然說。


  “那個家夥，情商全長在智商上了。”白紀川恨道，“可是智商高的人，怎麽會被人騙呢。”


  一然笑道：“周老師眼裏的世界美好呀，看誰都美好，哪怕你們罵他笨，他自己過得樂樂嗬嗬的，不是挺好嗎？”


  白紀川歎氣：“你說的也對，除了這一次，我幾乎沒見他歎氣過，他以前的實驗失敗過無數次，但唯獨這一次，拉了讚助，牽扯太大，他責任心那麽強。”


  一然打開手機，看見清歌發來歡歡的小視頻，等紅綠燈時放給了白紀川看，漂亮的小寶貝，奶聲奶氣地跟著她媽媽學：“叔叔姨姨，歡歡想你們。”


  白紀川終於露出幾分笑容：“真是小天使。”


  一然看他一眼，把手機收起來前，給清歌發了消息說：“有突發的事，白紀川要忙了，我不用陪著他過假期，下個禮拜，陪我去美華檢查身體好嗎？”


  此刻研究室裏，有幾個學生陸續回來，周子俊坐在窗前發呆很久了，馮倩坐在後麵，其他幾個人進來後都小聲說話，有人不小心把水杯碰倒在地上，響聲驚醒了發呆的人，周子俊轉身看見大家，微微一笑：“好了，我們重新開始。”


  學生們都有了幹勁，紛紛去準備實驗儀器，周子俊撓了撓腦袋，見馮倩在掃地上的碎片，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馮倩，好樣的。”


  馮倩很燦爛地一笑：“教授，我們重新開始，一定有辦法的。”


  這一邊，韓可欣離開大學後，就回了銀河，雙休日大樓隻有下麵的商場熱鬧，往上一層層別家公司和自家公司，都冷冷清清。偶爾幾個加班的人碰見總裁，都嚇得不敢上前說話，韓可欣回到辦公室，一打開門，卻驚呆了。


  爸爸和媽媽坐在沙發上，看見她就笑：“我們猜你要回來的，就來這裏等你了，事情怎麽樣，解決了嗎？”


  韓可欣心裏又開心又無奈，徑直走到辦公桌前，梁玉站起來說：“度假隨時都能去，你先忙公司的事，不過我們今天一起吃個飯吧，你想吃什麽，或者回家，我來做。”


  “你來做？”韓可欣突然爆發了，大聲道，“你逍遙自在夠了，現在想回家做賢妻良母？做什麽都憑你自己開心，別人的感受呢，我的感受呢？你現在想回來，可我已經不需要了，我最需要媽媽的時候，你把我丟得幹幹淨淨，我現在不需要了，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韓靖著急地站了起來，卻被妻子攔住，梁玉篤悠悠地說：“你怎麽不需要，你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好，你敢說自己是大人了？”


  “不可理喻，隨便你怎麽說。”韓可欣拿起東西，想要離開。


  “你一定以為，我寧願犧牲你，也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梁玉說，“事實是，我隻想把犧牲降到最低。我若為了你留下，這二十幾年，不是和你姑姑鬥，就是和你爸爸吵，你也會變成我的負擔和包袱，我留下的結果，是你和我都不幸，你可能會看著一個怨婦媽媽長大，你心裏的缺失不見得會比現在少。當然，我的任何理由在你眼裏，都是借口，不值得原諒，但我沒想過要你原諒，我隻想從今往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重新開始。”


  “那你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


  “你和你爸爸分開二十幾年的話，他這個人我實在不放心他有本事能挽回和你的感情，你看就算把你留在身邊，他也做得這麽糟糕。”梁玉說，“從我走的那天起，我就期待會有回來的那一天，我並沒有丟下你。”


  韓可欣冷笑：“這些話，說的真漂亮。”


  梁玉說：“反正往後幾十年，一直到我們死去，我們都會纏著你，盡可能地補償你，對你來說，可能會有點麻煩，畢竟要同時對付兩個老東西。”


  韓可欣沒有往外走，坐在了沙發上，韓靖和梁玉也坐了下來，韓靖問：“出什麽事了？”


  “工廠出了點問題，我自己會解決，如果公司虧了錢，我會拿自己的錢來補償。”韓可欣說，“這件事，我不想你插手，讓我自己去麵對。”


  韓靖說：“雖然爸爸還是董事長，但銀河我早就交給你了，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是誰生出來就會做生意的。爸爸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天天被你爺爺罵得狗血淋頭，對人生都失去希望了，不也挺過來了，但是你現在不管怎麽做，爸爸都不會罵你。失敗沒什麽可怕的，千萬不要在成功的時候過度膨脹就好了。”


  韓可欣看看兩個人，滿身仿佛一副進入晚年的安寧平靜的氣息，可他們明明還不算太老，仔細想一想，不是他們老了，而是他們已經放開一切身外之物去追求想要的人生，至於她媽，一輩子都過得這麽自在。人各有命吧。


  “我馬上要召開緊急會議，你們不去澳洲就先回去吧，家裏隨便準備點吃的就行，我也不知道自己幾點鍾會回來。好了，不要纏著我了，我要走我早就走了，你們放心，我沒想過要和你們脫離父女母女關係，一直都是你們在拋棄我不是嗎？”韓可欣不耐煩地說，“趕緊走吧，被人看見，還當是出了什麽大事。”


  夫妻倆放心了，走之前，梁玉跑來擁抱了一下女兒，韓可欣渾身僵硬，可是媽媽身上好香好香，這種擁抱帶來的溫暖安心的感覺，好像是融在血液裏的本能反應。


  不過現在，她可沒時間感慨母愛，一個電話把七七八八相關的人全部召集回來，包括白紀川。


  白紀川在菜場裏就被召回了，他走時對一然說：“我七點鍾回來。”


  一然當然不會給他增加什麽負擔，猜想七點是絕不可能的，可她還是做了三菜一湯，快七點的時候，把最後熱好的湯端上桌，過了七點白紀川不回來，她就自己先吃了。


  這樣的事，過去和蔣誠是家常便飯，她早就習慣了。


  可是七點差五分時，一然去上了廁所，剛剛從衛生間出來，家裏的門就開了，白紀川捧著一大束玫瑰花出現在門前。


  “餓死了，這下真的有胃口了。”白紀川說。


  那麽大一束玫瑰花，都沒有一然心裏的花開得好，她撲上來一下子跳在了白紀川的身上，白紀川隻能扔掉花束，抱住她。


  “你悠著點，不怕我閃了腰啊”


  “閃了腰我就自己動。”


  白紀川愣了愣，隨即大笑，感覺到一然羞得臉滾燙滾燙，在她麵頰上親了兩口：“我回來了，你這麽開心。”


  “嗯，就是開心。”一然說，“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七點鍾這麽早，怎麽可能回得來。”


  “這種事我以前經曆過的，雖然牽扯的金錢沒這麽大，但處理起來，主要看老板什麽態度。”白紀川說，“韓可欣那種不計後果的雷厲風行，我很了解，七點鍾肯定能回來。”


  “我愛你。”一然說，“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