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趙姬最後的獻舞
公元前235年,春。
趙姬從雍城離宮回往秦王宮。
這一日正午,春雨微微。
嬴政登上高台,手持木筒望遠鏡,看著遠方趙姬的車馬,由遠及近駛入秦王宮。
王賁,趙高,昭禦史及一幹侍衛宮女太監,隨在嬴政身後。
這時。
嬴政緩緩放下望遠鏡,不發一言,就下了高台。
次日清晨。
下完早朝,左右丞相隗林和王綰以孝義‘挾持’著嬴政一同前往請安太後。
左相隗林:“大王給太後請安問候,是必不可少的禮儀,陛下當應為天下做好表率和模範。”
嬴政被逼,自然沒好語氣:“汝等為何如此迂腐?”
右相王綰:“非臣等迂腐,事關天下常倫社稷,陛下不可不守也。雖太後存有過失,損傷王室顏麵,可太後畢竟是陛下母親啊。若陛下以太後過失為由,從此不向太後請安問候,獨自一人瀟灑,從此起了壞的榜樣。試問天下父母幾人聖賢?誰能無過?若天下人人如大王此般以父母之過而棄父母於不問不顧,少則荒廢農作,大則拋棄年老雙親,道德禮儀從此崩塌,人心冷血向惡,國之社稷如紙覆火上,何有一地安矣!”
嬴政長歎一口氣:“寡人一世清白,血統絡絡可尋,唯趙姬敗毀矣,寡人何不心生怨恨?”
左相隗林:“為君者,當多擔當。匹夫為妻女雙親十口人所累,而焦頭爛額,日夜跌跌叫苦。中士大夫臣子為家中百口人所衣食仰仗,而日夜奔波朝廷與鄉野之間。陛下為天下萬民所供奉,當舍己為眾,還天下衣食無憂,相處安康!陛下貴為九五至尊,何敢以一己之好推卸肩上之任也?此為庸君之道,朝廷之蛆也!”
嬴政聽此,臉色逐漸難看,終不能忍,勃然大怒,抓住左相隗林衣襟,嬴政破口大罵:“你這頑固朽骨!竟敢道政是朝廷之蛆?”
左相隗林一陣驚謊道:“臣為陛下臣子,當為陛下分憂解難,治理國家,使天下合順。臣可不敢做外交特使長吏姚賈口中的,張口等吃,毫不作為的烏龜老王八!”
嬴政麵色隨即緩和下來,放下左相隗林。嬴政喜悅而長笑:“寡人果然沒看錯你!我的左丞相隗林啊。”
嬴政:“你們兩就要這麽一直剛正不阿,不畏強權,忠於秦國,忠於政,才能蕩卻朝野的歪風邪氣,更使秦國國泰民安!”
左右丞相共拜:“臣定記大王今日之教誨。”
嬴政喜道:“那咱們現在就同去向太後請安吧。”
嬴政一行人到了太後寢宮,隻見宮門緊閉,裏麵有丫頭出報:“奴婢見過大王。”
嬴政:“太後呢?”
奴婢回道:“太後身體不適,近一月,大王都不必過來請安了。一月後,太後自與大王相見,到時,太後定給大王一個驚喜。”
夜。
太後寢宮。
嬴政身著太監衣服,混入送餐隊伍中,由趙高帶領安排下,獨自麵見了趙姬。
寢室中唯一盞燭火,兩人相隔十餘丈距離,趙姬瘦弱的身軀一邊咳嗽一邊背對嬴政。
趙姬咳道:“你不要過來!”
嬴政關切道:“趙姬,你的身體。。。”
趙姬咳嗽道:“大王不必過多。。。擔心,人老了,身體就這樣。”
嬴政:“可是你才四十歲,正當壯年,如何能說老?”
趙姬:“是啊。。。我才四十歲。。。”
趙姬咳嗽道:“對了,大王今日見我,有何話要問我?”
嬴政:“你能轉過身來,讓政看看你嗎?”
趙姬:“不!現在我的臉色很難看,白頭發也長了不少,就不該掃大王興了。。。”
趙姬:“禦醫說了,我沒多少活頭了,以後也不給大王添麻煩,損大王英明了,就讓趙姬在大王記憶裏留個還算美好的印象吧。”
嬴政情動緊急向前走了幾步。
趙姬及時喊住:“不要過來。。。我不想見到大王。。。求求你,不要過來。。。好嗎?”不斷伴有更為猛烈的咳嗽聲。
嬴政隻好原地止步。
次日。
天明,清晨,微雨。
秦王宮大殿。
文武百官朝聖,軍吏大臣:“大王,枕木官道已經鋪設建造完畢,直達秦國邊界各大糧草後勤之地,特請大王下一步指示。”
嬴政麵如春風:“好!太好了!”
嬴政:“政還年幼時,在趙國,收小麥,裝了一大袋又一大袋。大人們可以一手提一個,肩膀上還能再扛一個。那時政才七八歲,扛得動嗎?明顯扛不動。最後,寡人想了一辦法。”
嬴政看向旁邊的趙高,嬴政:“趙高,你還記得麽?”
趙高笑道:“奴才記得。。。是。”
嬴政咳嗽一聲,趙高便低首不敢作聲了。
嬴政:“大家都見過長梯吧?就是那種長長的,左右兩根筆直的木棍,中間嵌入一截截短根。將長梯放平在地,以長梯寬度為車輪軌矩,做個四輪車置於長梯上,車上裝著一袋小麥。政就在前用繩子拉著車跑,剛開始拉時很費力,要大人來幫忙,隻要車一動,便越來越省力,簡直可以說是健步如飛。可惜長梯太短了,要是再長點,就能從田裏直接拉到村裏了。當時,還不少人說政是大傻子呢。政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明明政是對的!”
嬴政:“所以,政要在枕木官道上以秦國車輪軌矩為準,製一條千裏長梯。四輪車於長梯上運送戰備物資,以馬代人來拉。為前線作戰將士提供快捷迅速的後勤保障!”
半年後。
嬴政攜同滿朝文武聚在枕木官道旁,芸芸千數眾。
長梯之上盛著載滿五大袋糧草的車廂,每一車廂由前麵兩匹馬來拉。共六車廂,前後排成列。
隨著馬夫皮鞭一抽,馬兒長嘶,第一列車廂緩緩拉動,越行越快,瞬間消失前方於無影。
皮鞭又一響,第二列車廂出發。
皮鞭又一響。。。
車廂接二連三相繼發出。
嬴政樂的哈哈大笑,左右丞相隗林和王綰震驚不語。
回到秦王殿。
嬴政決定,就為此慶祝一下,殿中設了桌子和坐墊,果盤點心。
酒行暢歡對飲半個時辰後,李斯提議:“陛下,最近宮裏來了一隊舞伎,要不將她們喚來為陛下和大臣們助助雅興?”
嬴政正樂,隨口便答應:“那就去傳來吧。”
李斯出了秦王殿,喚早在門外的鼓手樂師二十眾帶著樂器先進去,分在秦王殿左右大臣後。接著,李斯直往太後寢宮方向跑,跑得氣喘籲籲在太後寢宮外:“太後,鼓手樂師們都準備好了。”
寢宮裏。
濃妝豔抹的趙姬:“本來這支舞。。。咳咳,兩月前就該獻給大。。。王了。可是,大王。。。太忙了。。。走吧。。。咳咳。”
寢宮裏三十位奴婢們個個打扮亮麗,本是開心之舉,卻是不少丫頭,眼含淚光凝望著趙姬。
趙姬喝下一口湯藥,緩緩道:“趙姬謝謝各位妹妹們,助我完成最後一個心願。”
眾奴婢跪下:“太後。。。”
趙姬一使眼色,旁邊人為其帶上遮住全臉,唯留雙眼的無臉麵具。
趙姬:“出發。”
嬴政和大臣們早在秦王殿等得不耐煩了,不少大臣無心酒肉,遙望門口,小聲議論:“不是有歌舞麽?怎麽還不來。”
嬴政也覺得奇怪:“趙高,你去看一下。”
趙高領令:“是。。”
李斯恰時門外走進:“大王!她們來了!”
三十一位帶無臉麵具的女子緩緩行到大殿,為首女子穿得格外靚麗,舉止優雅端莊。
嬴政:“為何要帶著麵具?”
李斯代為其答:“她們來之前就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相信她們的舞蹈必定能取悅陛下,若不能取悅陛下,則永不將麵具摘下。”
嬴政哈哈大笑:“那諸位大臣就和政一起瞧瞧吧,看她們是否跳得好,跳得棒,有沒有誇大其辭,她們的麵具該不該永遠戴在臉上?哈哈。。。”
舞伎為首女子不合時宜的咳嗽了一聲:“咳。”
嬴政正興頭上:“看來有人嫌寡人囉嗦了,那就開始吧!”
殿中鼓聲鍾鼎齊鳴,舞伎隨音而動,姿態優雅。
嬴政緊盯為首女子,越看越喜歡。
舞罷。
嬴政問向那為首女子溫和地說道:“你可曾婚配?”
嬴政語氣柔軟:“把麵具摘下來。”
為首女子不禁連咳幾聲,殿中臣子皆嚇了一跳。
為首女子:“大王,一切問李大人即是。”
幾聲接連咳嗽後,為首女子麵具下黑血滴出。。。
為首女子見情況不妙,當即轉身離去。
嬴政看著地上滴落的血跡,疑惑又震驚:“攔住她們!”
殿外禁軍湧入,包圍殿中。
為首女子突然全身一軟,倒躺在殿中。
眾舞伎齊呼:“太後。。。”
嬴政眉頭一擰:“太後?”
嬴政急忙下殿,扒開人群,抱起地上女子。嬴政顫抖的雙手,猶豫了半晌才將麵具緩緩摘下。
看著白頭發參白,嘴鼻溢血的慘白趙姬臉龐,嬴政驚愕當場,不知所措。
全場安靜,眾臣及舞女皆屏住呼吸。
片刻。
嬴政在眾人凝望中,抱起了趙姬,一步一步走出殿外,走向太後寢宮。
趙高率先回過神來,緊隨追去。文武大臣更是‘傾巢而出’湧到殿外。望著這對孤獨的母子行走在諾大的王宮。。
殿中值衛,巡邏侍衛逢上嬴政母子,紛紛磕頭避讓。
嬴政抱著趙姬直視前方,臉上肌肉緊繃,額頭青筋暴現,眼淚在嬴政眼眶旋轉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