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今天早上河邊發生的事情,那林書楊可不就在場嗎?
而自家孫女傻了三年了,這突然就變好了,想到這裏,周秀英的眼睛也跟著紅了起來,孫女傻的這三年,先是老二家的誌遠走了,白發人送黑發人,接著打就福氣特別好的孫女也跟著傻了,在到後來,老四也沒了音信,這些年老阮家過的太苦了,如今這老天爺總算是開眼了啊!總算是撥開雲霧見月明。
周秀英抹了一把淚,仔細的把床上的被子給扯了過來,心翼翼的給阮綿綿給捂的嚴實合縫的,這才收起了搪瓷盆子,端著出去,一出屋子,她臉色頓時變了,又變成了平時孩子們害怕的周秀英。
周秀英對著阮誌文和阮誌武兩兄弟交代了一番,“誌武,你去屋內看著你妹妹點!”,又解開了腰間的鑰匙遞給了帶著阮誌文一塊去了廚房,她自己從碗櫃的陶罐裏麵摸了五個雞蛋出來,“誌文,我一會出門一趟!”,頓了頓,她撇了一眼還在東炕上躺著的綿綿,“我若是還沒回來,你就在拿著雞蛋去西屋,在暖炕的桌兜子裏麵有一包土紅糖,你熬了紅糖雞蛋水給綿綿喂下去。”
家裏人口多,這精細的吃食都是單獨放起來的,雞蛋放在碗櫃,而土紅糖則單獨放在周秀英住的西屋內。
之所以這樣交代,是因為阮誌武這憨貨,隻長個子不長心眼,而阮誌文卻是心有七竅,一會若是老大家的刁難,這孩子也能應付的過來,臨走的時候,周秀英還警告的撇了一眼脖子坤的老長的大兒媳婦劉愛枝,這大兒媳婦好吃懶做不少,還貪嘴和孩子搶吃的。
交代這倆孩子事情以後,周秀英就火急火燎的出了門子,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問道,“那方穀雨沒回來吧?”
方穀雨作為老三媳婦的娘家人,又是這次的插隊幹部,再加上方穀雨點名道姓的要來老阮家插隊,周秀英看在老三媳婦的麵子,這才讓這插隊幹部住了進來,哪成想,差點釀成大禍。
也不對!這綿綿能好,這方穀雨在中間也出力不少,不過這一碼歸一碼,算計了她周秀英的孫女,就想這般輕飄飄的當做沒發生一樣,門都沒有。
阮誌文重重的點了點頭,“奶!沒回來,她敢回來,我看到一次打一次。”,當然,是關門放大哥,大哥來打。
周秀英淬了一口,“咱們老阮家不興男人不許打女人這規矩,你們妹被欺負了,給我往死裏麵揍!”
阮誌武興衝衝的把拳頭捏的哢嚓響,阮誌文補充,“留口氣!”
周秀英給了阮誌文一個讚賞的眼神,也就老三家的隨她,“誌武,你聽誌文的準沒錯!”,說完,她一拍大腿,“瞧我這記性,差點把正事給忘記了。”
說完,周秀英就邁著腳,顛顛的往牛棚跑去,這牛棚住著上麵下放下來的人,前些年被狠狠的批鬥過,不過周秀英可沒參與,她不是那般沒腦子的人,這下放下來的人,有一對夫妻,兩人是大學的教授,還有一個是風水先生,也就是他們這裏俗稱的半仙,要知道擱在以前,這些人可都是在京城的大人物咧!
尤其是那風水先生,關鍵時刻能救命的,更不用說,肚子裏麵滿是墨水的大學教授,擱在往常,他們這些地裏麵刨食的農民可是一輩子都見不到的。
周秀英書讀的不多,但是卻明白一個道理,這些都是金貴的人,在他們眼裏讀書多,可不就是金貴人物,不知道往日那金貴人物,怎麽成了現在這種被批鬥的壞分子。
這會都到了晌午去了,家家戶戶土煙囪冒著白煙,周秀英也越發急切起來,步子也邁的更快了,就這走路上還不忘扯了一籃子的豬草打掩護,遇到熟悉的村民問起來,周秀英一句話都給打發了,“我看河邊車前草挺好的,給那牛棚送過去,豬長肥了,咱們過年的時候,保不準就能多分二兩肉!”
旁人一聽,誇讚,“這周秀英不管什麽時候,思想覺悟可都是頂好的!”
周秀英聽了,步子一頓,走的也越發快了,等她到牛棚的時候,牛棚住著的人也在做晌午飯,煙囪冒著白煙,她故意揚起了聲音,“賀老頭在不在,我前些天看著豬瘦的不像話,今兒的去田埂做活的時候,看那車前草挺好,就打一籃子的豬草給你送過來了,快出來接一下!”
周秀英這話是說給隔壁知青屋住著的知青聽著的,當初村子前後來了好幾批知青,後來大隊長就做了決定在這牛棚旁邊打了一個泥瓦房,專門騰給知青住的。
現在賀老頭他們幾個,可是七埡村瘟神一樣的存在,誰敢和他們有來往,搞不好被民兵隊看到了,抓到公社去狠狠批鬥。
那知青點的人聽到周秀英這話以後,探出的頭又收了回去。
周秀英直接走到了屋內,推了進去,牛棚不大,攏共還不到三十平,就這還分成了兩間屋子,一個堂屋,擁擠的很。
周秀英對著唐教授夫妻兩人點了點頭,唐教授笑了笑,“周大嬸,來找老賀啊!”,他們都在一個牛棚住著,老阮家和他們這牛棚私下有來往,也瞞不住他們夫妻兩人。
周秀英點了點頭,“對,我喊了半天,見賀老頭沒出來,我就進來了,他人呢?”
唐教授的媳婦餘紅蓮歎了口氣,“昨兒的不下雨嗎,老賀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會在炕上躺著,動彈不了。”,說著她攪動著鍋底,裏麵煮著糙米粥,當然一眼望過去,都能數的清米有多少顆的那種。
周秀英想了想,她從籃子裏麵抓成人拳頭大的一把精白米,約莫著有三兩左右,遞給了餘紅蓮,“你們幫忙多照顧下賀老頭,這米一塊丟進去,煮成粥給賀老頭喂下去。”,他們家攏共就兩斤精白米,這還是綿綿她爸從縣城黑市裏麵花了大價錢換回來給綿綿吃的。
今兒來是要辦正事的,周秀英就做了兩手準備。
餘紅蓮要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不過人家周嬸子都說了,這米是給老賀的,她也就爽快的接了下來,她何嚐不明白,這是周秀英故意這樣說的,為的就是他們也能跟著沾點光,若是擱著早些年,他們還真不差這一把精白米,但是如今的形勢逼人啊!
周秀英點了點頭,就進了屋內,賀老頭躺在床上,雙目無神的盯著破爛漏風的牛氈布,聽到門“咯吱”一聲響了,他抬起頭,看向來周秀英。
不過一段時間沒見,這賀老頭怎麽又老了十多歲,要知道當初賀老頭下放下來的時候,可比她還兩歲呢!如今著瞅著,比她還老。
周秀英開門見山,“老賀,我也不瞞你,我家綿綿不傻了!”
這一句話,讓在炕上躺屍的賀老頭頓時坐直了身體,他臉上閃過一絲狂喜,“真的??”
周秀英見賀老頭這般反應,不禁有些狐疑,“不是你當年說,我家孫女和東南方姓林的訂親,這癡傻早晚會好的嗎?”
賀老頭擺了擺手,自嘲道,“這世道亂了,哪裏還看的清真相,我連自己都顧不住。”
“日子總歸會好的!”,周秀英勸解道,“你看當初我們家老四當兵沒了音訊,老二家的孩子又下水給淹壞了,綿綿好好的一個孩子變成了傻子,如今日子不都熬了過來。”
賀老頭苦笑,“老姐姐,我可沒你這份心境!”
周秀英撇了撇嘴,“都是命!”,頓了頓,說起了正事,“老賀,你說綿綿和林家的婚事可以退了嗎?”
賀老頭坐直了身體,蹙著眉毛,“既然你那孫女不傻了,按理說這婚事是可以退掉的!”
周秀英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有了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是我們老阮家做事不厚道,忘恩負義,實在是那老林家人心太黑,我家綿綿掉到水裏麵,那林家子在河堤上看著,連個腿都不邁的,眼睜睜的看著我家綿綿在水裏撲騰!”,說到這裏,她抹了抹淚,“我家綿綿命苦啊!”
賀老頭這會心裏有了成算,聽到周秀英這話,抬了抬眼皮子,“若是林家子下去救了,你家綿綿癡傻能好?”
周秀英身子一僵,“那是我家綿綿自給兒的福氣!”,得得得,這是個護短的老太太,他還是不跟這老太太說了,一會不知道扯到哪裏去了。
賀老頭捶了捶腿,不經意的問道,“村子裏麵最近可有來進來陌生人?”
周秀英仔細想了一下,果斷的搖了搖頭,“屁大點的村子,別說多個人了,多頭豬出來我都曉得!”
她直接把早上阮誌文和她說自家孫女救了人給忘記到腦後了,誰能成想,就那麽巧,救了個人,救的就是個陌生人。
臨走的時候,周秀英才想起來,自己籃子裏麵還裝著五個雞蛋,她一塊擱在了桌上,“你留著補下身體!”,想了想繼續道,“要不要讓我家誌文去找下杜大夫,給你看下風濕腿?”
賀老頭擺了擺手,“我這是老毛病了,杜大夫治不了。”
等周秀英走了以後,賀老頭從炕上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堂屋,堂屋臨時搭著的鍋裏麵米粥也煮的差不多了,加了精白米就是不一樣,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米香味,勾的人肚子的蛔蟲都出來了。
賀老頭手裏拿著五個雞蛋,一塊埋在了火堆裏麵,就用著那草木灰把雞蛋給燒熟了,這香味還傳不出去。
他們一個屋子住了快十年,都算是自己人了。
當初,賀老頭給老阮家閨女出的那個法子,唐教授夫妻兩人也是為數不多知道的,餘紅蓮是婦道人家,天天圍著炤台轉,看著賀老頭拿著五個雞蛋出來,她暗自砸舌,“這周嬸子這次怎麽這麽舍得?”,以前雖然每次過來也拿的有東西,但是從來沒像這般這樣大方。
一出手就是五個雞蛋,還有一大把的精白米,就算是擱在老阮家,也不一定能天天吃的起的。
賀老頭吧嗒吧嗒的把煙袋子放在鍋上叩了叩,“老阮家的閨女好了!”
這下,唐教授驚訝了,“癡傻好了?”
賀老頭點了點頭,望著窗外,許是要下雨,霧蒙蒙的天氣有些看不清楚遠方。
唐教授是讀書人,學了一肚子的墨水,起碼在來這裏之前,他一直都不相信風水的,但是和賀老頭住在一塊後,見多了以後,難免相信了幾分。
“還真是和東南方林家定親的緣故?”,唐教授目光灼灼的盯著賀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