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窘迫
第八十七章 窘迫
雖然這一夜李濤的表現在李家人眼中很有氣勢，在郭重芳眼中很值得依靠，但在李濤的感覺里，這一夜，其實是很難熬的。
不僅是這一夜，剩下的幾天都非常難熬。
醫院要的兩萬，李家人並沒有一下子湊出來。在快要天明的時候，李躍進先拿過來了兩千，之後是李家姐妹各拿了兩千出來，他們用的借口一樣——銀行沒開門，就是這點錢也是他們急借的，雖然缺口很大，可好歹是沒讓李老太太停葯，而之後，眾人就開始催促李國慶，一直到快要中午，李國慶才拿了一千五過來，而且表明是再沒有了，用他的話說，現在是還欠著外賬，這些錢都是掏幹了家底才有的，對此其他人自然不願意，李國慶就不出聲，逼的急了就說要去死。
鬧騰了一天，醫院又來催錢，這一次李躍進又拿了三千，李家姐妹卻只有一千了。
這天晚上李老太太的情況出現了反覆，本來看著都減輕了，誰知又上了高危，醫院再次催錢，李家姐妹乾脆就沒來，李躍進苦著臉又出了五百，說實在沒錢了，再這樣下去就要賣房了，關鍵是他那房也賣不了幾個錢，還是只有找李國慶，不管怎麼說，李國慶的房子是最值錢的！
但李國慶的電話是再也打不通了，就連李騁的電話也是關機。當然要找人是絕對找的到的，可這態度，人家是擺明了——沒錢，就是沒錢，而這個時候李老太太卻是不能等的，無可奈何，李建設只有讓郭重芳去取，郭重芳自然不願意，可現在要是沒錢，那李老太太就是一個死字。
有這麼一句話，說婆媳關係，是世界上最難處理的關係，要說郭重芳對李老太太就沒一句怨言，那是不可能的，她有很多地方覺得李老太太對不起他，起碼是對不起李建設。
比如他們結婚時的被子——張鳳芝的就比她的好！比如李老先生留下的房子——三個男孩，就他們家沒分！比如照看孫子——現在老太太是對李濤不錯，當年可是沒有怎麼看過的，可他那長孫小孫都是她一手帶大的。這些都是比較大的事情，其他雞毛蒜皮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可要說她就忍心讓李老太太就這麼去了，她還真沒這麼狠的心，到最後是去取了五千——此時的ATM機，最多也就只能取這些了。
錢交了，她心中卻越想越憋屈，回去當著李躍進的面就說了：「我不忍心咱媽死，她親生養的卻都很忍心！」
「別說了。」李建設的傷口有些靠近嘴邊，說的不是很利索，這一句話說的就有些含糊，郭重芳還是聽懂了，當下更氣，「為什麼不能說？為什麼不能說？我花了錢連說還不能說了？李建設，你別覺得你能當這個孝子，咱們家撐不起來！」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帶了幾分顫抖，這兩天的醫藥費真是嚇住了她，她這輩子都沒這麼花過錢。
刷一下，一萬沒了；
刷一下，幾千沒了；
而這下面，還不知道會有幾個刷！
「別說了！」
「李躍進，你別對著我吼，我沒說不照顧老太太，可這不能總讓咱們拿大頭！老大不來咱們就到他家去喊，再不行就到你們單位找李騁！沒有錢？先從單位里借錢，只要想拿，只要願意拿，怎麼會拿不出來？何況老大家不是買新房了嗎？好，咱們也不讓他賣新的，舊的賣了行不行，哪怕你們兄弟幾個給他寫欠條呢？」
李建設沒說話，郭重芳氣急：「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說別說了就別說了，媽的事，誰願意拿誰拿。」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一個人扛了？我告訴你，我可不和你一起扛！」
「媽……」李濤開口攔了一下，他請了五天的假，雖然現在也能去上學，但眼見李老太太的情況還不穩定，家裡又一團亂，就沒有去上，而是留了下來。這兩天幾人的飯都是他到外面買回來的。此時眼見郭重芳說的過分了，他連忙阻止，但郭重芳正在氣頭上，怎麼會聽，當下道，「小濤，大人的事你別管，今天這事要不說清楚就沒完！」
「你走吧。」
「什麼？」
「你不是不同我一起扛嗎？那你走吧，我自己的媽，我自己扛！」
「李建設……你、你簡直有病！」
「是，我有病！就是因為我有病才他、媽、的打兩份工！就是因為我有病，才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我他、媽、的當時要是找人幫我扶著門也不會被拍這麼一下，現在我媽也不至於躺在那裡生死不明了！這是我的錯，我扛，你不想扛，你走！」李建設吼著，他的嘴本來縫了針，此時就裂開了，一點點血滲出來很快染紅了紗布，看起來甚是嚇人，他卻沒有感覺，「你走啊！走啊！」
「爸爸，媽媽不是那個意思……」李濤上前，李建設卻根本不聽，「走！你也走！」
「爸爸！」
「走啊！」李建設大吼著，狀若瘋狂。李濤還想再說什麼，那邊郭重芳已經一把拉住了他，「咱們走！」
「媽媽！」
「讓他在這裡瘋，咱們走！」
她叫著，聲音里卻帶著濃濃的鼻音，身體都在抖著，李濤沒有再說什麼，跟著她走了。李躍進看著這一幕，心中凄然，看著他哥臉上的傷，愣了一會兒才想到喊護士。護士來了就嚇了一跳，連忙又把醫生喊來，好一陣忙活，到最後又重新補了兩針才算，最後還反覆交代，盡量別說話，真要說，也只能小聲，一點點的說，能不能就不說，否則，那疤就不知道要多大了，就說男人不在乎這點，臉上的總要注意一下。最後又催了下醫藥費——本來他這傷就是養了，也不用多少費用了，這又重新檢查重新縫針，卻是要再掏錢的，好在只是再交個幾百就夠了，李家兄弟這兩天聽多了幾萬，一時間竟覺得這幾百真便宜——這卻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這種感覺。
「二哥，你可別再上火了！看看這事鬧的，嫂子那裡……你也別吵了，現在各家都不容易，老大是要多拿些出來的，我看二嫂說的話也在理，咱們再找老大談談吧。」
李建設沒有說話，不是他不想談，而是他知道，談不攏的。李國慶一定是沒有錢的！這些年兄弟下來，他太清楚自家這個大哥是什麼樣子了，他有事情的時候，那是一家人，別人有事情的時候，他要比別人更困難。早先張聲學網球的時候，他其實也動過心思，自家孩子出色，不用走網球這條路，可，別人能學，他家的當然也要能學，就算是不為了這口氣，就為了張靜的眼光，就值得嘗試——張靜雖然是張家人，他卻對她一直是帶了些崇拜的嗎，張愛國早先算是他的小弟，可不在她的指點下混的比他出息多了？
更何況現在都流行搞副業，到時候自己孩子完全可以靠這個搞個副業，這樣萬一碰上企業效益不好，也能多個收入。
過去這些李建設是都不會想的，但隨著社會的變化，隨著過去的觀念一個個被打破，這些早先他所不能接受的甚至鄙視的都成了正常，他也不得不學著去接受。可是他沒錢，那個時候他本想找李國慶要回早年借給他的三千塊錢——這個錢是早年為了李騁上學，他偷偷借出去的，前些年化肥廠效益不錯，他還能攢點私房，那次可以說是一次都借出去了。
這錢他也要過，要了幾次要不來也就算了，孩子上學的錢，就當是他這個二叔支援的吧，不過為了李濤他又去要了，他沒想過他哥能全還回來，可他想著多多少少總能有一些的，可是沒有。他哥給他擺事實講道理說困難訴委屈，總歸一句話就是沒錢，三千沒有一千也沒有，最多，也就是五百。
他二話沒說，轉頭就走，那一次他是真傷心了，所以在之後李濤說要去網球的時候，他才會反應那麼大——那與其說是對李濤的憤怒，不如說是對自己的。
那時候他就想，老大家的事他再也不管了，這樣的傻子他再也不當了，但是當他大哥又哎哎聲聲來找他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心軟了……
李躍進見他沒表示，也不再說話，他本來就是個不善言談的，此時更不知道說什麼，只有想著將來和李金花李銀花商量商量看，只是他又等了一下午，才把李家姐妹給等來，這次姐妹倆又拿了一千，只是臉色都非常難看，因為醫院的賬單又下來了——只剩五百了，她們這兩千填進去，最多也只能撐到明天！
「要把老大叫過來，他不來咱們就上他家！」李金花一錘定音，不過沒等他們上門，李國慶那邊就出事了——李騁出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