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太陽
第四十一章 太陽
太陽很好，空氣卻是冷的。
人趴在地上，遮擋出來的影子，本來只是一小點，可在此時卻彷彿變得無比巨大，到最後也不知道是人製造了影子，還是陰影包裹了人。李濤抬起頭，就看到王竹冷靜的面容，原來就在他恍惚間，兩個教練已經走了進來。裁判有些遲疑，楊成道：「這孩子受傷了，不能再打了，這一場比賽我們放棄，這是我們早先報名時的手續。」
他說著把東西拿了出來，裁判看了看，又回頭看了眼李濤，他也能看出李濤是怎麼回事，也覺得他是不能再打了，不過他還是道：「如果現在放棄的話，這一場比賽就算他輸了。」
「是的。」王竹點了點頭，李濤反應了過來，「教練，我還可以，啊——」
他話音沒落又叫了起來，原來是他想站起時又牽動了傷處，不過這樣他還是站了起來：「教練，我，啊——」
這一次，卻是楊成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連著兩下劇痛，令他全身都忍不住汗水直冒，雖然還是站在那裡，一些小肌肉還是忍不住的哆嗦了起來。楊成看了他一眼：「別說那麼多話了，走吧。」
李濤有些猶豫，身體的確很疼，可是，就這麼走了嗎？
「再打下去，你也不可能贏的。」王竹平靜的開口，李濤的臉一下變得慘白，他咬了下嘴唇，「我……」
「你想堅持下去？不想當逃兵？可是，這沒有任何意義……除了令你的傷更重！」他說著轉過身，「要不要走，隨你。」
而就在此時，外面已經議論的震天響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這是不打了嗎？」
「好像那個新來的受傷了，那兩個是他的教練吧。」
「受傷了……也沒見他摔著啊！」
「應該是那幾個球用力太大了吧。」
「不是吧！那樣就能受傷？他姿勢還算標準啊！」
……
場外一片議論，他們對目前的情況也有些發矇，他們是知道受傷是怎麼回事的，可是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在他們看來，李濤沒多少受傷的誘因啊！就是揮幾下拍子就受傷——這孩子平時的訓練，要有多少啊！
李濤看著王竹的背影，眼前更有些發黑，楊成想說什麼，王竹就回過了頭：「不要管他。」
「啊？」
「讓他自己選擇。」
楊成沒有說話，不過在李濤的肩上拍了兩下，他拍的正是他他受傷的部位，於是原本彷彿緩解的地方更疼了起來，他咬了下牙，眼見楊成也要走遠了，終於，艱難的抬起了右腳。他抬的是那麼困難，他第一次感到走路原來是這麼難的一件事，他感到頭皮如同針扎，感到後背一片火辣辣的，而臉則完全像是燒了起來。
「懦夫懦夫！」心中有一個聲音在這麼叫著他，他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在他過去的生命里，老師交代的任務都會很好的完成，哪怕再難再不會，他也會儘力去做。小升初的時候，肚子是那樣的難受，他也忍著做完了全部。他從來，都是一個全力以赴的人。
而現在，他要不戰而逃了。
「你怕輸，你是個懦夫！」那個聲音再次這麼說著，他咬著牙，繼續向前走，在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堅持的是什麼，放棄的又是什麼，心中的痛苦早已大過了身體上的，留下來無非也就是失敗——他並不是，沒有失敗過。在對抗練習的時候，他也輸給衛暢過，在最初，他甚至輸給張聲過，從小學到高中，他也不是每次都能考第一名的。
這一次輸給曾經的亞軍也沒什麼丟人的，輸了也是理所當然的，比起輸，他更不能承擔的還是放棄。可是，他還是在走，每走一步他都覺得別人在說他，每走一步他都覺得自己在顫抖。旁邊議論的聲音漸漸小了，眾人都看出，他的狀態不是太對。
「這個新來的，應該是病了吧。」
「應該吧，臉色那麼難看。」
……
李濤此時的面色已經不只是難看了，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面色。總底有些發青，臉蛋又有些紅，眼底帶了幾分血絲，真要形容的話，大概有些像輸急了眼的賭徒。不過這一切他自己沒有感覺，他只是有一種恨不得要把自己給完全藏起來的心理——從未有過的心理！
「小濤！」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看過去，就看到了張聲，張聲滿頭是汗，此時正瞪著一雙眼看他，「小濤你怎麼了，發燒了？」
一個帶了點潮濕，但有些涼的手貼在了他的額頭上，他一怔，然後才像是回過神了似的啊了一聲。
「真的有些熱，真的發燒了，來來來，我扶你。」
她說著就把他的手纏在自己的脖子上，真的要扶他起來，他嘴角一抽，也顧不上疼痛了：「你做什麼？」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想把胳膊抽回來，可張聲拉著他的手不說，他這身體還疼著，這一抽之下，竟沒能在第一時間把手臂抽回來。
「哎呀，你不要不好意思。生病就要好好休息，就是我背不動你，否則，就背你了呀……咦，教練！」張聲兩眼亮晶晶的看向了前面停下來的教練，她那目光太赤裸裸了，楊王二人都明顯感覺到了其中的含義，頓時，王竹的面色就古怪了起來，而楊成，則摸了摸下巴，「唔，其實我倒是不介意背你家小濤了，只要他願意。」
「教練，你就別鬧了！」李濤氣急敗壞，楊成哈哈大笑，張聲想了想，還是勸道，「小濤，有病不要硬撐啊。」
「……我沒有生病！」
「咦？」
「沒有！」
張聲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後了悟的點點頭：「放心，沒有人能想到你能打敗郭振海，就像沒有人能想到我能打敗朱琪一樣。所以現在，我們都輸了！」
李濤的嘴角再次抽了起來，旁邊的付萌萌啞口無言——為什麼你說的，就像你贏了似的？而且還是拿到了絕地大反攻似的勝利？
「既然你也輸了，那我們就去看魏源吧！」
「看魏源？」旁邊的付萌萌一怔，「不看王燦嗎？」
「王燦是很重要啦，可是她也不參加團體賽中的雙打，我們還是去看魏源吧，萌萌你想去看王燦啊。」
付萌萌明白了，張聲是因為李濤才會說去看魏源的，因為魏源現在的對手所在的隊伍也報名了雙打，弄不好，就能在團體賽上遇到。作為一個也打省賽的選手，她是應該去看王燦的比賽的，可她在網球上沒什麼野心，此時聽張聲這麼一說，當下就道：「也沒有多想去，那我們就去看魏源吧。」
看見他們在這裡你一言我一語，而那邊李濤的臉色終於恢復了正常，楊成笑了：「不行啊，張聲萌萌你們想去看誰都行，但李濤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受傷了，現在我要帶他回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小濤！」張聲立刻緊張了起來，「你哪裡受傷了？嚴不嚴重？疼不疼？」
李濤本來已經不怎麼疼了，他這個傷不動，基本就只是僵硬，可被張聲這麼一折騰，立刻又是一身汗，旁邊的楊成再也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就連王竹，也不由得面帶笑意。事後楊成是這麼同王竹說的：「剛從場里出來的時候，李濤的神色看著都讓人有些心疼，咦，不對，你說我怎麼心疼他那麼一個半大小子呢，就算他長得俊俏些，到底不是女孩啊，不過你的心也真夠狠的，我看那孩子也不就是非要贏，可要他這麼放棄，真的是連自尊都沒了呢。」
王竹沒理他的風言風語，嘿笑了一聲。
「你什麼意思？」
「什麼自尊？」
「就是堅持到底的自尊啊！」
「有用嗎？」
楊成一怔，看著王竹，慢慢的神色就變得複雜了起來，王竹沒有說話，只是左手不由得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臂，現在那裡已經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了，但是再早先，那裡疼的能讓他一夜一夜的睡不著。那個時候他咬著牙，忍著痛，告訴自己這沒什麼，直到醫生告訴他，他再也不能參加比賽了。
……
李濤此時並不知道兩個教練之後的話，他此時只覺得世界又變成了原樣。那些令他頭皮發麻的目光好像忽然就消失了，陰冷的空氣也變了，他抬起頭，發現太陽一直掛在那邊，從未離開。
在張聲的咋呼下，楊成帶著他們先回了酒店，王竹還要留下來看魏源的情況，不說他打的如何，總不能讓這個孩子覺得教練對他完全不在意。兩個教練做了一番簡單的交接，回去后，楊成就對李濤搓起了紅花油，熱辣辣的油搓著先是疼，後來就感到了舒服，再之後，身體總不算那麼僵了。楊成一直給他搓了一二十分鐘，才讓他做幾個動作看看，當發現他掄手臂也沒問題的時候，他點點頭：「嗯，看來還不是太嚴重，總是沒傷到骨頭。」
李濤心中也是一松，剛才王竹說放棄的時候，他以為這輩子都打不成網球了，現在看來，他說不定還能參加團體賽！
「一會兒我自己再揉揉。」他這麼想著。
「不過下面的比賽，是沒你的事兒了。」而不等他想好，那邊楊成又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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