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能去學網球嗎
第三章 我能去學網球嗎
李濤成年累月的給張聲補課，也不是沒有好處，除了張家夫妻總愛給他塞好吃的外，張聲平時買什麼零嘴也喜歡給他捎上一份。張李兩家的情況本來是差不多的，但這些年下來就有些不同了。張愛國成了銷售，雖然一開始吃了點苦頭，這幾年卻越來越滋潤。葉瑩的工資雖然不多，在大梁市也不算少了，還有一些過季衣服可以白拿回家，這就又省了一筆。此外他們也沒什麼負擔，兩邊的老人都有退休金，身體也都還好。所以他們家雖是普通家庭，也算是有點小錢的那一種。相比之下李家就差了些，李建設還在燒鍋爐，雖然這個工種有補助，可一個月頂了天也就是一千一二，郭重芳下崗后在食堂打工，一個月就是固定的六百，要說這個收入在大梁市也可以了，但李濤的爺爺一早過世，李老太太當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沒有工資，現在就靠三個兒子輪流贍養。
要說一個老太太也吃不了多少，可人年齡大了，總免不了會出點毛病，而且因為她沒有單位，就是一個社會醫保，這種保險一來比職工報銷報的少，二來門診上則報不了什麼了。大病是幾個孩子均攤，小病的話就是在誰家誰處理了。如此一來李家的生活免不了有些拮据，李濤的零用更沒有辦法同張聲比。所以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買什麼都是雙份的，可大多時候的東西都是張聲買的。
如果是現在張聲才開始給李濤東西，李濤一定不會接受。但他們倆同年同月同日生，小時候還喝過一個媽的奶。上幼兒園的時候就你兩毛我三毛的對在一起買雪糕吃，所以李濤從沒覺得自己吃張聲的東西有什麼不好的，而且他覺得自己也可以吃——要知道他每天都在給張聲補習啊，每天！
但現在張聲沒錢了……而且他覺得自己也不可以再吃了，張聲已經不需要他補習了……
「你吃吧。」在張聲又一次遞給他烤串的時候，他看都沒看一眼。
「咦？」
李濤沒有說話，直接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張聲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其妙，最後嘀咕道：「小心眼的傢伙，我又哪裡惹著你了！你不吃正好，我吃！」
李濤來到外面的走廊上，看著對面淡藍色的天空，幾縷白雲呈絮狀的在上面漂浮著，那個網球正在無意間的改變著他和張聲，以後他和她的交集會越來越少……
張聲學網球的事李家自然也是知道的，沒事郭重芳也會提起，這一天吃晚飯的時候就又拿出來說了：「原來這網球啊，不僅學費貴，衣服也貴，上次張聲穿咱們家的那一身綠色的，都要七百多呢！張聲是要學個特長，可這網球也太燒錢了。」
李建設一邊往嘴裡拔飯，一邊道：「也不讓你掏錢，管那麼多做什麼！」
「這不是沒事說說嘛，我怎麼管的著。媽，我再給你添點湯。」從上個星期開始，李濤的奶奶轉到他們家了，老太太現在別的都好，就是左手有些不太方便，不好扶碗。郭重芳就給她準備了幾個不鏽鋼碗，分別放飯放湯放菜，這樣萬一灑了也不會打碎東西，天晚的時候老太太就不會吃太多主食和菜了，而是會多喝一些湯，郭重芳給她舀了兩勺，老太太連連說夠了。
「人家將來是要當教練的，我覺得這條路不錯。」
郭重芳想了想道：「也是，一節課八十呢！聲聲以後一節課五十唄，收兩三個學生也夠了。」
兩口子又說了一點別的話，晚飯快結束的時候，李濤突然道：「我，能去學嗎？」
他猛地開口，李家夫妻都是一怔，他又說了一遍：「那網球，我能去學嗎？」
「你發什麼瘋！」李建設皺著眉。
「你好好給孩子說話。」旁邊的老太太不願意了，「你剛才還說這條路不錯呢，我都聽到了。」
「媽，你就別添亂了！」李建設哭笑不得。
「呵，嫌棄我是吧？芳芳還沒嫌棄我，你嫌棄我開了！」
「媽，建設不是那個意思。」郭重芳一邊給李建設比著眼色，一邊道，「主要是這網球咱們濤濤沒必要學。聲聲那是沒辦法了才這麼做了，咱們濤濤成績好，才不用去學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將來濤濤是要考大學的，這什麼能比大學生還好啊！」
這話老太太愛聽，用那有些顫抖的手摸了摸李濤：「什麼都比不上大學生，將來咱們濤濤大學畢業，當個工程師，這一輩子就吃香喝辣的了。」
李濤沒有再說什麼，其實他也知道家裡不太可能讓他學網球，他們家沒有這條件，但是當他父母這麼說的時候，他還是免不了有些失望，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知道工程師是好職業，現在很多廠子都倒了，但當工程師的都還能找到不錯的工作，但是，那真是他想做的嗎？
李濤沒有再說網球的事，不過在學校里卻不斷的受張聲的衝擊：「小濤你知道嗎？那個網球真難學，我現在還經常發球失誤。」
「小濤你知道嗎？岳亮說網球是世界上三大貴族運動哦，貴族哦！」
「小濤你知道嗎？我們隊今天來了個超厲害的男生，好像從五六歲就開始學了，將來是要打職業的！」
……
對於這種話，李濤大多是默默的聽著，但眼中的迷茫卻越來越深，他和張聲，真的是越來越遠了，也許等到他們初中畢業后就會完全生疏了吧。
「哎呀小濤，你不要這麼生疏好不好！」這一天李濤正在感嘆的時候，張聲猛地在他肩上打了一下，「我現在零用是少了，可一個烤串，一個燒餅還是買的起的，諾，你咬這邊我咬這邊，咬啊咬啊！」
李濤嘴角一抽，默默的看向天花板……
日子還在繼續，不用再給張聲講題后，李濤把更多的時間放在拔高上，每天都要看書看到十一點。這一天他正在看書，李老太太走了進來。李家是過去的那種小戶型，房間都不大，好在他們是一樓，還有個院，李建設就在院里蓋了一間房子。過去是老太太來的時候住，後來李濤年齡大了也住這裡。一個高低床，老太太睡下邊，李濤睡上邊。怕影響李濤學習，平時老太太都在客廳看電視，到快要睡的時候才過來。
「這個你拿去。」
老太太往他手裡塞了個捲起來的手絹，李濤一摸就知道是錢，他一怔，老太太道：「奶奶知道你想學那個什麼球，去學吧，我孫子能幹，一定能學的很好的！」
李濤一怔，立刻搖頭。
「你啊，騙不過奶奶的，你看我都給你準備好了，那個拍子不是要二百多嗎？這裡有三百，你去買個拍子，再買那個那什麼護膝護肘的，張家的孩子不是說是保護用的嗎？你也弄個！衣服和鞋子我看就不用再買了，也沒見那有多好，你穿你自己的就行了。那學費咱們交不起，可是你能幹啊。別人都請什麼老師輔導呢，你沒有也學的那麼好，那什麼球啊，你自己練練也一定能打好的！」老太太展開手絹里的錢，一臉期許的看著他。
李濤抿了下嘴：「奶奶，真不用了，我也不用當什麼教練。」
「那是，你不用，但你不是想嗎？我知道你們男孩子啊，都喜歡玩個什麼球。我上次聽你媽說了，好像你們老師還說你不愛玩呢！玩！去玩！」
「真不用了，奶奶，真不用。」
李濤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然後一轉身就跑了出去，老太太只有在後面干跺腳：「你這孩子！你這孩子！」
這個晚上李濤在客廳里停留了很久才回屋，回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睡了，他小心的爬上床，小心的躺下，看著近在咫尺的天花板輕輕的嘆了口氣，他不後悔剛才的選擇，老太太的錢他不能要，那是她一點點攢下來的，平時想吃個毛豆啊，打個麻將啊，都要用這個，他是絕對不能動的。
「那什麼網球，我才不稀罕呢，我將來，是要當工程師的！」他這麼想著，暗暗的咬了下牙，第二天在張聲再給他說網球的時候就制止了，「你以後不要再說了。」
「啊？」
「那什麼網球，我也不學，一點都不感興趣。」
「這樣啊，那、那我們說什麼？」張聲並不是在他面前炫耀，只是她一向習慣有什麼事都找李濤說的，現在她除了上學就是打網球，自然而然的就和李濤說起網球了——學習什麼的，她是要請教啊還是要討論啊，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在找虐啊。
李濤翻了個白眼不再理她，很有一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
下午放了學，張聲繼續去練球，李濤自己回了家，但一回家就感到氣氛不對。他奶奶有些訕訕的，他媽媽有些手足無措，而他父親，則一臉陰沉。
「媽？」他試探的叫了一聲，李建設一個馬扎砸了過來，「給我跪下你個兔崽子！」
「爸？」
「你知不知道你奶奶今天為了給你買球拍，差點被汽車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