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未時三刻,試劍大會再度開始。三江幫已灰溜溜離場而去,勾結外夷的罪名可不輕,主家都下了逐客令,再不識趣走人,就等著變成過街老鼠吧。至於周贄是何感想,沒人放在心上。
群雄發覺琅環宗主已不在座中,不過關於履行賭約的最新安排已然傳開,十分幹脆明了。大家知道今日不會再有進展,也就將心思收回,放在眼前即將到來的劍術比試上。
作為能夠吸引四方劍門雲集的盛會,試劍大會自有傳承百年的獨特之處,並不是隨便哪家門派出來位弟子往場中抱拳一戰,自報家門說聲請賜教,而後一眾劍客就誰有自信誰上,開始逐輪單挑,這等比法未免缺乏格調。顧笛代表莊主宣布接下來兩日的各項規程,遵循過往舊例,第一道環節名為百步劍廊。
百步劍廊久負盛名,為萬劍山莊劍堂獨有,專為測試各家門派年輕子弟的劍法造詣而設。江湖中流傳這樣的說法,身為習劍之人,出師前若不能參加一次試劍大會,通過萬劍山莊劍廊的考驗,便算不得劍術有成。
因此顧堂主話音方落,場周到處便響起嗡嗡低語之聲,許多跟隨師長前來掂斤兩、開眼界的年少弟子麵露興奮,無不躍躍欲試。顧笛在迎客時已對這一次參與的人數大致心裏有數,適才午間休息又遣門下逐個涼棚做了確認,此時也不多費唇舌,沉聲說道:“今日開始較晚,請有意一試劍法的列位少俠抓緊時間,半刻內集結完畢,大家同往劍廊所在,排序下場。”
眾劍門子弟於是聞聲而動,走到場中央的人數迅速增多,華山派、崆峒派、點蒼派、南海派、青崖派……洛憑淵大多不認識。
“難得來一趟,四師弟要不要去試試身手?”殷鑒休在身側道,“雖然後日才輪到品評鳴劍,但今明兩日也十分精彩。若是擔心閃失,我陪你闖一遭如何?”他想到師弟不比旁人,不太可能江湖闖蕩,日後參加武林大會的機會多半也少之又少,故而由此提議。
洛憑淵想著皇兄臨走前叮囑的話:“憑淵,以目下情形,慕少莊主不會輕易改變心意,後日你與他當有一戰,這兩天要多加小心。”
“不必二師兄陪著。”他起身笑道,“久聞百步劍廊之名,我這就去見識一番,且看是如何厲害法。”
於他而言,與其處處提防暗箭,不如主動明刀明槍,再說比試已然開始,慕少卿作為莊主本就占盡天時地利,自己若是不露一手,豈非未及挑戰,氣勢上先輸了一籌?
顧笛看著門下點算人數,忽見洛憑淵過來,頗覺意外:“陸少俠也有興趣下場?”
“既來之,則安之。”洛憑淵微笑道,“在下特來領教劍堂的絕技,以免顧堂主失望。”
顧笛挑了挑眉,自從上回被洛憑淵擺了一道,他的確很想收拾這位寒山高徒一頓作為回敬,但五殿下有權有勢有寶劍,單憑純鈞就夠資格直接挑戰莊主,如果這兩日選擇作壁上觀而不出手,他也無可奈何。現在對方主動送上門,乃是正中下懷,當即說道:“自當好生招待,讓陸少俠不虛此行。”
百步劍廊位於山莊東部,與演武場之間隻相隔一片楓樹林,南北分設一道,長五丈,盡頭通向劍池,本次參加劍廊試劍的各家門派年輕一輩子弟共二百九十七名,每人手中分發一枚號碼牌,單數往北而雙數往南,在山莊弟子的帶領下分別聚集在兩側入口。
道場群雄或是關心本門弟子,或是純看熱鬧,同樣紛紛離開涼棚,來到附近圍觀。
劍廊實際上是一條五尺寬的通道,以潔白的雲石砌成,上方無頂,兩側每隔五尺立一根一抱粗的石柱,打磨得極為光滑,數下來共十一對。洛憑淵前次進入山莊,就曾在顧笛的引導下,穿過這裏前往劍池。那時廊中空無一人,而現在,除去入口,每根石柱前都站著一名神情肅殺的劍堂弟子,天青色長衣,翡青色腰帶,二十人排列齊整,令人一望而心生凜然。
石廊前端設大鼓,末端懸銅鑼,又擺有桌案,上鋪文房四寶,另加一隻香爐。洛憑淵拿到的號碼牌是單數,因此在北側等候,想來南邊也是同樣景象。
午後陽光正好,雲石圓柱上方也用五色絲線掛著艾草,眾人的低聲喧嘩漸漸平息。顧笛走到南北之間正中位置,省去開場白,沉聲道:“開始!”
南北石廊前同時響起一通鼓聲,洛憑淵這邊,管事的劍堂弟子高聲道:“第一號是哪位同道,請上前,通報姓名師承。”
一個身著墨蘭長衣的青年走出人堆,看得出有些緊張,但仍然鼓足中氣,大聲道:“在下點蒼派高萬籌,家師緋鶴真人。”
緋鶴道長是點蒼劍派現任掌門的師弟,那管事弟子便道:“高師兄,請試劍!”
劍廊之中隻論劍技,不準利刃傷人,眾劍堂弟子一律手持木劍,頂端包有軟布,入內之人自然也是一般待遇。早有山莊門下遞上一把準備好的木劍,高萬籌接在手中,深吸一口氣,大步向前。
“咚咚咚”三聲鼓響,石廊中雖不見雪亮的劍光,然而劍影重疊,仿佛數不盡的劍花刹那挽起,綻了又謝,將高萬籌的身形淹沒其中。洛憑淵注目凝視,但覺劍堂弟子招式精妙,瞬息變化,以他的眼力,一時也有目不暇接之感。
點蒼弟子一邊招架,一邊潛行,但顯然十分吃力,每走一步,前後左右皆有木劍刺到,招招不同,有的劍式繁複,令人心旌動搖,有的隻是簡簡單單一劍,無甚花巧,卻攻人之必救,似乎更難應付。廊中眾門下站立的方位也多有變換,彼此次序雖未打亂,然而或驅前,或避後,時而借助石柱隱蔽身形,看似毫無規律,實則進退井然,但凡劍影起處,無一絲空隙。
點蒼劍法以穩、狠為要,高萬籌功底尚算紮實,應是下過至少三五載苦功,但臨敵經驗尚淺,火候也嫌不足,遇到連番攻擊時,就顯出攻不夠狠而守不能穩,漸漸劍勢散亂,左支右絀。他奮力闖到一半,已然舉步維艱,這時一名劍堂弟子輕叱道:“著!”木劍劍尖點過右肩,留下一處白印,原來頂端軟布已沾過石灰水。如此切磋,受傷是不會的,而失誤輸招的情況仍可一目了然。高萬籌咬牙繼續,未出半丈又中兩劍。
以多人之力圍困一人,貌似有些不公,但通道狹長,廊中弟子各守其位,在來人通過之際出劍攔阻,隻要對方能接下數招,便任其潛行,並不糾纏追擊。由此而觀,威力主要來自配合無間,而非群起攻之。本來五丈距離,尋常人四五十步即可走完,但置身這壓力重重的雲石通道,隻怕兩三百步也未必能夠踏出,百步劍廊之名可稱貼切。
洛憑淵看得心下讚歎,眼前所見分明是一組極高明的劍陣,劍堂弟子所出招數自不同角度襲來,輕靈疾迅、開闔疏闊、中正沉穩、狠辣偏鋒,天下劍法種種風格一一呈現,淋漓盡致又相合無間,仿佛心有靈犀,練劍之人深入其中,宛如短時間內應對各家所長,自身弱點立時無從遁形,考驗實力的同時,何嚐不是少有的錘煉機會?他早有耳聞,雲石劍廊專為試劍而設,如果不拘場所,脫離石柱,便可成為圍困強敵的殺陣,眼下發揮的程度,恐怕不過真實威力的一鱗半爪。
點蒼弟子好不容易殺出劍廊,身上已經斑斑點點不知被戳了多少下,若非所有人都用木劍,這會兒大概早已重傷倒地。等候在外的山莊門下上前計數,共中十三劍,坐在桌案後的劍堂弟子看一眼桌上燃著的線香,提筆寫下:點蒼派高萬籌,耗時兩寸三分,計十三點。
自然有人大聲將成績報出,高萬籌垂頭喪氣,而入口這頭已又是一通鼓響,輪到下一名測試者上場。
耗時兩寸三分,也就是過程用去了燃這麽長一截線香的時間。蔣寒也在北側,見洛憑淵留意,在旁笑道:“其實還可以了,沒有拖得太久,隻是連中十三下,算不得合格,這位高師兄的劍是保不住了。”
他又將聲音放低一些:“萬劍山莊其他沒有,唯獨於用劍上有些壓箱底的門道,陸公子定要多加小心。”
通過百步劍廊的基本標準,乃是不超過半柱香、身中八點以內,兩條之一未能達到,便算失敗,作為代價,請留下配劍以作紀念,繼續努力下回再來。
洛憑淵笑了笑,點頭示謝,目睹劍廊陣勢之後,他心裏又多了幾分慎重,別的不說,顧堂主為自己準備的待遇肯定不止這個程度。
試劍進行得很順利,每當石廊入口擂起大鼓,那頭出口書案上就換一根攔腰做了記號的線香。一眾練劍弟子依次上前闖蕩衝撞,因為事先知道規矩,無人穿白,大都著深色衣衫,出來時變成梅花鹿的著實不少。劍廊也允許兩人聯手同入,隻是遇到的攻擊會隨之增加,對配合與默契是極大考驗。如果拖到半柱□□夫仍未衝出,盡頭處一聲鑼響,就算隻差一線,也算前功盡棄。
聞鼓而進,鳴金則退,可見雖以發揚劍術為主旨,仍融合了戰陣殺伐的意蘊,正是琅環的特色。洛憑淵見能通過這一關的人數至多十之二三,暗暗想到,鳴劍多年前遭逢大戰,折損慘重,不久後令主也傷重辭世,慕少卿其時年不過十七八,能夠負起重任,承繼山莊武學,訓練門下、部屬,重新鍛造出如此完善的劍陣,確實有值得自傲之處。
每一位弟子的成績不但被大聲爆出,待寫滿一大張後還要在石牌上張貼,在場各家門派師長、名宿則要加以比較,判斷表現優劣,指點自家弟子,關注劍門新秀,品評諸家劍法,分析劍廊奧妙,習武之人爭強好勝,眾劍派口中交鋒、劍下較勁,各自忙碌非常。
申正十分,休整一炷香,而後再度開始,廊中劍堂弟子替換半數,另一半等到下次間歇再行換人。負責計號的山莊門下揚聲問道:“八十九號是哪一位同道?”
洛憑淵過去施禮道:“寒山派陸淵,家師寒山真人。”
他的聲音並不高,舉止、禮數與他人別無二致,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正在進行的交談或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射過來。寒山真人親傳高徒,當今的寧王殿下,本次試劍大會兩大懸念之一的主角,傳聞無數,但過往當眾展露身手隻有一回,還是較量掌法,誰不想看看他劍術上造詣究竟幾何?千峰競秀掌已名噪武林,倘若這位陸公子的寒山劍法同樣出色,後日品劍時就很有看頭了。
管事弟子還禮道:“陸少俠,請試劍!”
洛憑淵頷首,他已將純鈞交給二師兄暫時保管,此時接過木劍,毫不遲疑地提氣入廊。
第一步還未踩實地麵,眼前劍影晃動,兩柄木劍同時自左右分襲而至,來勢迅疾。洛憑淵心裏已有防備,此刻凝神靜心,側身斜引,使出師門劍法中的一招霜楓落雲,劍身平展,劃出一道半圓弧度,將兩劍幾乎同時反蕩開去。
群雄中就有人讚了聲好,擋住劍廊第一道攻勢原屬應當,難得的是這一劍信手揮灑,有種宛若天成的閑適,意境清遠,由洛憑淵這樣形貌出眾的年少劍客使出,格外賞心悅目。
顧笛也抱臂站在一旁觀戰,心裏哼了一聲,他自然是識貨的,非是已將劍意融入心境,初見之際斷然無法具備疏淡的意韻。單憑這一招,陸淵於劍術的領悟已在那些多年練劍卻不能開竅的同道之上。據傳寧王早年拜師後一直山中學藝,應是不假,如若棲身紅塵內、富貴鄉,想來縱然得名師指點,也不可能做到。雖然微有認可,他對自己的劍廊還是極有信心,除了莊主慕少卿,能來去自如的人至今還不曾見過。
然而顧堂主才剛這樣轉念,不過數息時間,陸公子已在石廊中信步行出了丈餘。說信步,是由於速度雖快,與建堂弟子也已交換數招,但無論出招亦或身法,都有著類似於手揮五弦、目送緋紅的從容,猶如閑庭信步,舉重若輕。前方背後四名弟子雙雙出劍,合力而擊,他身隨劍走,直進分襲,木製長劍自左上而右下斜揮而出,有種山水潑墨般的寫意。擋在去路上的兩名劍堂弟子招數尚未相合,已然劍勢被封,進無可進,不得已各自退後半步。未及換氣變招,洛憑淵步法飄忽,瞬間已於他們二人眼前掠身而過,後方兩劍連擋駕都不必,就此落空。
如是施為,組成劍廊的眾弟子本擬至少各出三劍,目前卻大多連一招都未能使全,就被對手閃到身後。
“好劍法,好身法!”顧笛聽見不遠處有人評道,“年紀輕輕就能做到形神兼備,你們都學著點。”轉頭一瞥,是萬壑門主在教導弟子。他本來就鬱悶,聞言更鬱悶了。
洛憑淵其實全神貫注,絕沒有看上去那麽輕鬆,尤其進入劍廊中段後,劍堂弟子招式愈見精微,每有出劍,餘意不盡,逐層疊加,全然是預備將他截住纏鬥,多一刻是一刻的架勢。這邊一名弟子正麵發動攻勢,劍招閃爍吞吐,籠罩胸腹要穴,那邊就從石柱後突襲,劍走偏鋒,意欲出奇製勝,兩者分寸拿捏正好,配合不差毫厘,加上背後劍勢追擊,應對再巧妙也難免被阻隔拖延,而身形隻要稍一遲滯,對付下一波襲擊時銳氣就減三分。適才在外旁觀尚且不覺,身臨其境,方體會到暗流洶湧的壓力。
洛憑淵暗自比較,玄霜劍陣長於以少困多,行軍打仗時最為適用,而眼前劍廊的存在,更像為了對付功力超卓的強敵。設若劍堂弟子手中換作真正的利劍,遊走分合間不再受到長廊地形製約,陣中殺機必定十倍甚至數十倍於現在,足以絞殺江湖一流高手。好在,再嚴密的劍陣也是由人組成,眼前眾弟子實力尚不夠均衡,陣形也留有餘地,自己還是有機可乘的。
殷鑒休與寧則非一道站在外麵觀戰,殷鑒休蹙眉道:“劍堂測試四師弟,可是用心得很啊。”他說話一向含蓄,眼前所見豈止用心,簡直殺氣騰騰。
寧則非對洛憑淵與萬劍山莊之間發生的前事不甚了了,但想來師弟要索戰人家莊主,山莊門下產生敵意實屬正常,說道:“劍廊遇上強敵,自是抖擻精神。不過論起師尊的雲霞劍法,我們幾人中還是四師弟領會最深,看他如今出手,離山後又有進益。”
殷鑒休其實也不怎麽擔心,兩人說話間,就見洛憑淵左手掐訣,右手執劍,身影如同淺黃色的流雲,比先前去勢略緩,但依舊飄逸自如,已深入石廊三四丈,行將接近出口。
昔年莫寒山雲遊四海歸來,長居於翠屏山綺霞峰。綺霞峰正如其名,玉帶纏腰,雲蒸霞蔚,落日時分天際彤雲絢爛如錦,寒山真人常看流雲舒卷、雲霞明滅,漸生感悟,創出二十八式雲霞劍法,將無形自在、生息流轉、寵辱不驚、天地無常諸般心境融入其中。想浮雲無形任意,與光風同遊,不為外物留駐,何等飄逸清疏,用來突破四麵埋伏的劍廊甚為合用。
進入最末一段時,洛憑淵忽而感到身前壓力陡增,心下微訝。石廊試劍本應專注拆招,而非較量內功深淺,但此刻,從破風聲就能察覺,自去路左右如電襲來的兩柄木劍顯然都裹挾著內勁,勢頭頗為不善,莫非見自己行將脫出重圍,不顧規矩了?他心中動念,同樣運起內力,使一式秋水長天,此招取落霞與孤鶩齊飛之意,劍勢縱橫,帶起幾分炫目飛揚,又不失清遠氣韻,將近在咫尺的攻勢化開。
劍與劍相交的瞬間,他發覺對手驟然發力,兩柄劍各自運足勁道,竟像是拚著三敗俱傷,也要將自己這柄木劍損毀。
內力看不見摸不著,唯有雙方心知,若是因此在劍廊中折劍,就算身上不沾點塵,恐怕也隻能算作試劍失敗,豈不是有理無處說?洛憑淵不禁皺眉,劍堂這一手殊不光明磊落,他已感覺到,初見的兩人內力一剛猛一陰柔,截然相反,自己若是以剛對柔,木劍會被兩股剛勁震斷,若是以柔克鋼,則陰柔之力也足以使得木質酥軟,之後交手中隨便在哪裏磕碰一下,依舊是折斷的下場。他沒時間多想,無奈隻得運起師門洞明心法中的虛字訣,將兩股暗勁都從劍上引到自己身上,再行運功化解。
以陸少俠的功力,受傷是不至於的,但他行雲流水般的身法不免打了折扣,麵對周遭劍影,不得不多花幾重氣力,多費幾番周折,方才辛苦殺出重圍。所幸眾弟子雖氣勢洶洶、攻勢淩厲,類似的暗算倒是沒再發生,被他平安抵達劍廊出口。
負責通報成績的管事弟子上下檢視,大聲報道:“寒山派陸淵少俠,耗時一寸,無點可計!”
洛憑淵在一片議論叫好聲中交還木劍,他身上毫發未動,沒有落下石灰印記,但心神仍沉浸在短短片刻的持續闖關對劍中,並無獲勝的歡心得意之情。百步劍廊誠然名不虛傳,如果毫無準備貿然進入,恐怕不吃虧也難。今日能做到全身而退,應當歸功於平日時常借用玄霜劍陣磨煉劍法,可說是一種僥幸。其實他還是差點吃了暗虧,想到適才那一剛一柔兩股內力,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同樣拜在萬劍山莊門下,修習的內功卻南轅北轍,難道是帶藝投師的緣故?他往劍廊中遙遙望去,適才兩名劍堂弟子都長得麵目尋常,無甚特色,若非靠著方位,單憑記憶辨認還真不容易。
日暮西山時分,劍廊試劍暫告中止,南北兩側隻餘七八十人尚未試劍,要待到明晨再來。而在試劍大會的第一日,還有最後一個環節作為終曲。
今日進入石廊而未能通過試劍的各家門派弟子共一百五十三人,在離開山莊前,他們要將自己赴會時佩戴的長劍沉入劍池之中。
試劍大會自來有這項傳統,參會劍客無人不曉,所以除非事先已決定不加入比試,或者有相當自信,眾劍門弟子一般隨身隻帶柄普通的青鋼劍,至於寶劍或者有意義的長劍,是不會攜在身邊的。萬劍山莊對此也沒有任何強求,所以某種程度上,將配劍留在劍池之中,更像一種儀式,是對自身的激勵,也是作為劍門傳人,對古早鑄劍之地的致敬。
劍池是一片依山的小湖,山溪蜿蜒匯聚,形成一道三丈高的落瀑,注入湖中。水色清黛,清澈透骨,湖岸用大小不一的山石砌成,離岸或遠或近分布幾座水中小島,都是巨石堆砌,頂部高出湖麵數尺,長寬兩三丈,尚算平整。洛憑淵不禁要想,是慕氏的哪一位先人,亦或此地更早的主人運來了這些巨石,最初的目的可是如今日一般,將它們用作比劍?
傳說數千年前,吳王召集世間名將,匯天地所賜金鐵之精,在此地鑄造五柄吳鉤劍,用以興兵征伐、手刃仇敵。鑄劍大師曾用這裏的水濯洗工具,磨礪劍鋒,劍池下葬著他們瀝心血而成的上古寶劍。
湖水東側伸展出一處不規則的長圓形小池,在前引導的管事弟子走到池邊,向眾人施禮相讓,顯然,這裏就是留劍之處。
不知由於曆經千載歲月的傳說,亦或試劍後別樣的心情,夕輝中的劍池有種近乎深沉的靜穆,無人說話,隻聞流瀑濺落之聲。一眾弟子默然走到池邊,俯身將三尺青鋒插向水中,直至半入池底,濛濛碧色中就多了長劍交錯離合的光影,仿佛回到初始的源頭,即將進入下一次輪回。
自古吳越多豪傑。
洛憑淵凝視眼前場景,微微出神,直到感覺一道灼灼目光,才收回思緒。他抬起頭,發現慕少卿正站在數十步外,隔著人群,神情冷淡地盯著自己。
作者的話:
新年快樂,願gn們平安,破五吃過餃子,努力提氣繼續寫文,試劍大會第二日節奏必須加快,好奔向主題,不然就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