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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臘月二十三是小年,按照禹周的慣例,這個日子一過,朝廷六部百官在一兩日內都會將未處理完的公文封存,鎖起部堂大門回家過年。宮中也是一樣,所有奏折除了特別緊急的一律留置,待到來年過完正月十五再說。


  朝廷的皇榜就是這個時候在京畿九城張貼出來的,明黃的榜單向四麵八方昭告:來自北遼與夷金的習武之人將在各自使節的號令下,與禹周武林年輕一代決一勝負,獲勝一方視其人品才能將有機會迎取丹陽公主。天子為守信諾,將於洛城開設擂台,通過公平比武決出優勝。扼要說明情由之後,就是幾輪比試的規則;日期定於天宜二十二年二月初二開擂,整個過程將曆時一月。


  與皇榜同時發出的,還有天子的詔諭,鼓勵武功師承出眾的年輕才俊前來洛城參與比武,隻要表現出色,即使未能最終勝出,也會得到朝廷的封賞乃至破格任用。


  這一切消息通過邸報、驛站以及人們的口耳相傳,迅速擴展向中原四方,越過長江傳往江南、湖湘、川蜀各地,乃至更遠的閩南。


  即使是不諳武功的尋常禹周百姓,在年尾時節,口中的談資也不由圍繞這這場即將到來的盛大比武,盡管不知道丹陽公主是什麽樣子,但想也知道,為了禹周的尊嚴,說什麽也不能任由自家的公主被北遼或者夷金搶走啊。還有,戰敗的遼人前來和談,不知道朝廷會答應給什麽樣的條件,如果從此不用打仗,賦稅的負擔會不會輕一些呢。


  議論紛紛的百姓們所不知道的是,大約在皇榜貼出兩天前,寧王上了一道條陳,不似他常用的直奏或密折,而是通過中書省正式遞往君前。


  在這份條陳中,五皇子逐條分析北遼的和談要求,提出相應的見解。應該說,他的思路與當日靜王在天宜帝麵前所言不謀而合,但更多結合了自身入戶部以來的心得,從國計民生的角度建言條款應當如何議定。


  為了止息兵戈,固然可以給予北遼一些有利條件,但需要將遼人多年來的搶掠成性與貪婪暴戾考慮在內,每一分給予都必須有助於長遠維持邊境的和平局勢。百姓辛勤勞作繳納賦稅,銀兩給了北遼卻隻會換來更多的進犯覬覦,前朝已有殷鑒;而平白送出大量絹匹也是同理,遼人隻會認定禹周理應予取予求。


  北遼占地廣大,雖然冬季嚴寒,仍可通過耕織自給自足,隻是百年來既逐漸脫離了遊牧習俗,又不願踏實耕作,反而將搶掠當做了本分。


  這種情況並非旦夕可以改變,故此懷柔感化難有效果,不如從兩國具體利益和需求著手,達到平衡即可。


  寧王提議通過開放幾處互市,滿足北遼匱乏亟需的方麵,在最初幾年中,禹周按期以官價提供遼人一定數量的糧米布匹,鐵鍋用具等日常所需也控製價格向遼人售賣。至於禹周的茶葉、糖、絲綢、瓷器,北遼的馬匹、皮毛、人參,便由商隊在互市上自行交易。


  此外,由於毗鄰遼海,北遼希望得到製鹽的訣竅,禹周可以考慮派遣專人部分傳授,耕作、織布也是一樣,但鑄造精鐵的技藝卻決不可外流。


  耶律世保提出禹周交還八千戰俘,這些遼兵白養著耗費糧食,殺之不祥,朝中一些官員也覺得索性作為和談中的一項籌碼,同意這個要求。寧王建言,按照韶安城與幽雲十六州的兵力、耕地分布,將八千人分割為小股,為禹周軍隊和農戶墾田耕作,五年後再約定日期分批放還。指望憑這點安排將懶散慣了的遼人變得勤於耕種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讓他們留得性命,僅僅是在曾經燒殺擄掠過的土地上做幾年勞役,已是看在和談的份上無比寬仁了。


  條陳上呈之後,迅速在朝廷內部傳開,群臣先是關注,繼而私下裏熱議紛紛。


  隻因寧王的提議並非空口談說,字字句句都有依據,包括洛湮華提供給朝廷的北遼情報、靖羽衛收集來的邊關訊息,還有從兵部乃至參戰將士如龍騎將軍林辰那裏了解到的北方情形。


  不同於禹周朝中一慣的風格,其中並無引經據典或高屋建瓴,而是注重貼合實際。每一點見解都有相應的實情與數字作為佐證,精辟而獨到,再要思量裏麵提出的辦法,意外地可行。


  五皇子自歸來後一直表現優異,但臣子們最初隻看到他的武功與鋒芒,包括成為靖羽衛的統領,查案辦差成果斐然,但仍屬少年意氣;待到主理戶部之後,才逐漸顯出性格裏的紮實和韌性;而這份條陳給人的感覺不僅是細致用心,更有毋庸置疑的才能。誰能想到正忙於籌備與遼金兩國比武事宜的五殿下,能用餘暇寫出這麽一份和談提議呢。單是瀏覽一遍,就能覺出有許多真功夫,絕非一蹴可就。


  如果與五六年前的太子相比,洛文簫做事的確很嚴謹,能順應聖意辦得中規中矩,但似乎並不怎麽在意最終是否利國利民,與寧王的盡心有著微妙的差異。


  在年節將至的時候,早朝與廷議暫時都停了,但隻要是關注國事的臣子,心裏都不免揣摩著寧王這份條陳,以及年後和談的前景。


  耶律世保這時正設法在洛城活動,北遼將條件都亮出來了,當然必須探聽禹周朝廷中的動向與風聲。在現下當口,禹周臣子都避嫌不願與遼人有往來,但他著意送禮,又有昆侖府這一層關係在,費了些周折後,便從輔政薛鬆年手下某個六品文官那裏約略聽說了五皇子上書的內容。


  耶律世保隻看到了一個大概,已經有種幾乎一口老血噴出來的感覺,禹周的臣子或許還不會有這麽深的感觸,於他卻是觸目驚心,寧王將條件設定得如此精準,正好拿捏在耶律洪疇將將能夠維持局麵不亂卻難以恢複元氣的邊界上,就如一出手就拿住了北遼的七寸一般,威脅性與靜王在他朝見時說的那句話大致等同,但更加詳細實用。如果禹周按這個方案議和,自己還真難以翻臉,但就這麽同意了,回去即使不受處罰,也要被看做無能誤事了。


  他這時才真的感到,禹周能在戰場上取勝並不是一時計謀得逞或者出於偶然,北遼多年來占據上風,的確是驕矜輕敵了,包括自己這趟和談,以為做足了準備,誰想到對手早已知己知彼。他尤其小看了年紀輕輕的寧王。


  臘月的最後幾天,洛城街巷隨處可見各家新貼出的春聯。靜王府裏也貼上紅豔豔的窗花、簇新的年畫。這是自建府以來,最有氣氛的一次過年,眾人都認為俗一點不要緊,圖個喜慶。楊總管命人采辦年貨,親自打點年禮,忙得不可開交。


  宮裏照例有一連串的慶祝,宴請群臣、內廷家宴、含章殿祭祖,這一套規程年年如此,不過今年多了雲王與寧王,皇帝的興致很不錯,還下旨要前往皇覺寺上香。


  除夕之夜,宮宴散了,又在含章殿守歲過夜半,一眾皇子、宗親才各自出宮散去。洛憑淵騎著烏雲踏雪朝府中行去,前方不遠是靜王轔轔的車架。爆竹聲隨處可聞,兩側百姓的家戶仍然亮著守歲的燈火。去年此時還在翠屏山上與師尊和師兄弟們在一起,日子過得平靜如水,每天隻是練功讀書,回想起來但覺宛若隔世。能將所學用於濟世,也不負了師門的教誨。


  連著幾天,原本寧靜的靜王府內外熱鬧非凡,靖羽衛與有些交往的文武官員前來給兩位皇子拜年,琅環部屬來向宗主拜年,洛湮華與洛憑淵還有需要親自上門拜望的人,譬如柴明。


  忙過初三,所有人總算都消停了些。洛憑淵記起端王爺請他過府小聚,這是長輩之邀。端王爺為人豁達不勢利,前些年宗室中少有人不刻意冷落靜王,他卻態度未改。洛憑淵對這位皇叔還是比較敬重的,就決定去看望一趟。


  這一去就是大半日,端王爺拿出來待客的女兒紅窖藏了三十年,後勁極為醇厚,寧王不過午間小酌了幾杯,待到騎馬回去時還有些頭暈,因此直到行近府門前,他才注意到那裏站了兩個人。


  寧王在近前下馬,正想詢問訪客何人,二人已經轉過身來。洛憑淵見到他們俱是二十出頭年紀,左首那個月白長衣,生得溫文秀雅,不過像是天性靦腆,與洛憑淵目光一對就有點臉紅。另一個身著儒杉,長相看起來要更親和一些,眉眼彎彎自帶兩分戲謔,在這隆冬時節拿著把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還一副很應景的神氣。


  三人略一照麵,洛憑淵還未及開言,拿折扇那位便當先笑嘻嘻道:“看閣下年少英俊,玉樹臨風,定然也是來訪江宗主的同道,就是麵生得緊,不知是打哪一座山頭來的?”


  不等洛憑淵答言,又轉頭向身邊同伴笑道:“你見過的大家公子哥兒多,認得出來麽?”


  那人臉上微微一紅,像是不好意思當著人家的麵猜測身份,遲疑一下才道:“看這位少俠名馬寶劍,有些貴氣,莫不是南宮世家的?聽說他們這一遭也答應要來的。”跟著又自己搖了搖頭,“可是聞說南宮公子謙謙如玉,又覺得氣質不太相合。”


  儒杉折扇這位便道:“南宮家那麽講究,出趟遠門麻煩得緊,哪裏趕得及這麽快。還有誰能與你我到得一樣早。難道是幽州雲氏?可是怎地沒穿白衣?”


  洛憑淵哭笑不得,他還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眼前兩人容止不俗,再看神態言談頗有來頭,便已明了,必定都是皇兄邀來為比武助陣的武林世家子弟了。隻是他一出師就回了洛城,在江湖中走動不多,一時也認不出這二位是哪家哪派的。


  既是自己人,他便不禁起了玩笑之心,任憑猜度,隻趁著酒意嚴肅道:“在下正是要前去求見江宗主,看來兩位兄台也是同樣來意,還先到了一步。都是武林同道,既然二位見識廣博,不如來打個賭,倘若認不出在下師承出身,就在此多等待片刻,讓我先行入府見過江宗主,做那頭一個趕到的人如何?”


  對方兩人相視一眼,儒杉公子將折扇一收。攏入袖中,上前對洛憑淵客客氣氣一揖:“這位同道還真是有意思,還是我先來自我介紹吧,區區姓範,單名一個寅字。”


  洛憑淵還了一禮,心中思量江湖中可有姓範的家族或者年輕高手。兩人離得近,此時袍袖不自覺的微微相觸,範寅便動作自然的順手拂了一拂。洛憑淵此時猛然想起,以各種小巧擒拿功夫聞名的七巧格,閣主應該就是姓範,而那一家的少主人,好像有一項相當出名的絕技……


  他連忙去摸自己懷裏,果然已是空空如也,隨身帶著的物事都不見了。


  隻見範寅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袍,笑道:“這回總該認出是誰家子弟了。”說著,一樣一樣,從袖中先拿出一個淡黃色繡著隻小狐狸的荷包,而後是一束薄薄的帛書,再然後,一塊指肚大小的暖玉,說道:“果然是大家公子,出門在外都不肯自己攜帶銀兩,連金瘡藥都沒隨身帶一瓶,來比武求親還揣著意中人送的荷包與情書,未免托大,定是涉世未深,沒在江湖正經走動過。嗯,這條玉雕的小魚可說是難得一見的名貴之物。還有這塊金牌……”他隨口調侃,說到這裏突然沒了聲音。


  洛憑淵:“……”


  荷包是丹陽公主親手繡給他的;帛書是今早從靖羽衛所照常例轉過來的情報,因為隻匆匆看過一遍就出門,故此還帶在身上;至於玉魚,則是在端王爺書房中見到,因是罕見的暖玉,特地討了來,準備送給皇兄戴的。然後,此刻範寅手裏拈著的那塊金牌,乃是天宜帝禦賜。


  月白衣衫的秀雅青年見兩人相對無言,覺得好友在靜王府前行事有些唐突了,打圓場道:“範兄也是,總說不可技癢隨便施展妙手空空,結果一好勝就又忍不住了。隻是個玩笑,衝撞之處,這位公子勿怪,我代他賠個不是好了。”說著,隨手將荷包等物件接過,交還回來。


  洛憑淵見他神態文雅,輕言細語,一雙手更是修長秀美,宛如白玉雕就,心中一動:“閣下可是姓唐?”


  唐門傳承數百年,雄踞蜀中,可說長盛不衰,每一代都會出現幾個傑出的子弟。而今唐門年輕一輩中,名聲最響的,難道就是眼前這一位?

  對方眉峰輕揚,隱隱現出一絲傲氣,果然答道:“好眼力,在下唐瑜。現下可以通報名姓了?”


  “我說,不用忙著問了。”範寅仍捏著那塊金牌,這時才道,“你且看著上麵寫的是什麽字,說不定是我認錯了。”


  唐瑜接過那塊精致的金牌,上麵四個篆字:如朕親臨。頓時也是無言。


  靜王府的門衛一個去通報,另一個見寧王殿下與訪客交談,不好上前打擾,這時才尋了個空隙過來,將烏雲踏雪牽去馬廄。


  楊越帶了兩個從人匆匆而出:“勞貴客久等,我家殿下請兩位入內相見。”見到眼前情形又感詫異,“五殿下回來了,可是從前識得兩位公子,怎麽就站在這裏敘話?”


  洛憑淵接過金牌,也有點不好意思,心道真是飲酒誤事,一揖笑道:“是我輕率了,見到兩位世兄前來援手,一時高興想開個玩笑,還是被識破了。在下師門是寒山派,隻是早就住在此間了。”


  待到見禮已畢,幾個人一道進府的時候,範寅才弱弱說道:“所有人都知道寧王殿下是寒山派高徒,也聽說過是住在江宗主府上,但誰都以為貴為皇子,不管走到哪裏身後至少得跟他幾十個護衛,哪裏想得到出門才帶兩個隨從呢。”其他皇子,除了靜王,還真是如他所說一般,隻有洛憑淵覺得護衛太多不方便,遲遲不增加人數。這幾日過節,他讓四名親隨分成兩班輪值,可不是隻有兩個。


  既是來見靜王的,洛憑淵沒有同去瀾滄居,但他的心情卻有些興奮,範寅的小擒拿手在江湖中早已成名,妙手空空的絕技自己已經見識過了,必定能幫上不少忙;而看上去靦腆的唐瑜公子,關於他的傳聞事跡更多,暗器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說不定就是下一位唐大先生。


  可以想見,為了前來幫忙,他們都沒有在各自家族中過年。在未來一段時間中,應琅環所邀的年輕高手們會陸續來到,麵對遼金的挑釁。勢單力孤的靖羽衛從未得到過這樣的強援,令人不由得生出信心與期待。


  沒過兩日,宮中傳來皇帝口諭,正月初七將宴請北遼與夷金的使節,允許耶律世保和完顏潮各帶三名本國年輕武者入宮,皇子們也要悉數到場。


  名義上說,兩國使節在年節之際身處洛城,禹周方麵出於禮節當一盡地主之誼,而事實上用意不言自明,事關國家的顏麵和丹陽公主的婚事,皇帝總要對各方的實力有個數,遼金準備派出什麽樣的人手,而自己這方又有多少把握。當然,如果能看到靜王允諾的名門俊彥就更好了。


  這層意思傳到靜王府時,唐瑜在同奚穀主品評天下至毒,範寅在破解關綾設下的機關,靜王與寧王在對弈。


  將傳口諭的內侍打發回宮後,洛湮華便含笑道:“這是要在君前別一別苗頭了,不知範少俠和唐公子可有興致同去一趟?”


  兩位公子在府中已住了兩天,本來就是為了與外夷比武而來,聞言都欣然同意,範寅笑道:“去過不少地方,還未進過皇宮。來得早就是有熱鬧啊。”


  洛憑淵想到遼金一共會有六個人,又去從靖羽騎衛中挑選兩名,準備次日一道進宮。


  “阿肅,這次你也一起去吧。”晚上眾人各自散去安歇,靜王才說道。


  “遵命。”屋梁上傳來秦肅的聲音,簡短幹脆。


  “我是想,很長時間沒有由你陪著進宮了。”洛湮華道,“宮裏也已經許久沒有過暗衛。我對李統領打了招呼,不過你還是要小心,別做多餘的事。”


  “好。”秦肅答得更加惜字如金。但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府裏便熱鬧了。”


  “這陣子會住進一些世家子弟,難免會熱鬧些。”靜王道,略有些奇怪,阿肅的聲音好像有點不滿。可是他見過的人多了,如今才多了兩位客人,怎麽會在意?“他們住在這裏,昆侖府也不敢隨便滋擾,守衛起來不是輕鬆些?”


  “一陣沉默後,秦肅才道,“五殿下很鬧。”


  “……”洛湮華啞然,原來是為這個。秦肅回來以後,發覺之前心有芥蒂的寧王變成每日一有時間就高高興興來瀾滄居,好像真的不太適應。實際上閑談的時候當然有,但洛憑淵每日過來,大多數時候就在書房裏忙公事,遇到問題才一道參詳,總體還是很安靜的,如果知道阿肅覺得他鬧騰,一定會大感冤枉。


  他朝案幾上看去,那裏放了一隻暖玉墜子,形狀是一條小魚。洛憑淵從端王爺那裏要來後,給奚茗畫看過,確定的確有助於活絡血脈,又找人打了絡子穿好,才送給自己貼身佩戴。


  他幽幽歎了口氣,若菡送的那塊蘭花形玉墜而今還在身上,難道兩塊一起戴?這類的舉動,憑淵總是很自然的不時作出一些,非常用心地盼著自己身體能調養過來。


  阿肅指的莫非就是這個?看在知道內情的人眼裏,可能是很不好受吧。


  “憑淵,是好意啊。”他不覺又歎了口氣,將那條暖玉小魚拿起來,沒辦法,暫時就兩塊一起帶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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