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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雲王洛臨翩率部班師抵達之日,正逢洛城又一場冬雪,紛紛揚揚如同鵝毛柳絮。


  天子昭命太子率百官出城十裏相迎,眾人但見山河銀裝素裹,征北大軍於茫茫雪野中逶迤排列,如同望不到邊的墨雲海,天地間一時充溢著戰場鐵血的肅殺。


  洛城中的文臣武將即便恪盡職守,平日裏也是養尊處優,此刻都不由為眼前的景象震懾。


  中軍旌旗招展,數十騎親衛簇擁著雲王行至近前,所有人瞬間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二十一歲的洛臨翩正當華年,邊關戎馬未能消磨傾國之色,反而增添幾許神韻。他身著素銀輕甲,銀狐披風襯得烏發有若流泉。眾人凝目望去,但覺眼前霜清雪華,玉樹瓊枝,一時都有些神為之奪。雲王眉目間仿若有寶光流動,難描難畫。一些臣子還記得三年前請命出戰時的四殿下已是豐瞻絕色,隻因常年領軍、殺伐決斷,顧盼間便多了淩然的威煞,令人幾乎不敢直視。


  雲王翻身下馬之際,他身後軍隊肅然而立,即使見到朝廷隆寵禮遇,也沒有絲毫興奮喧嘩。


  禮部擺上香案,太子一麵宣旨,一麵卻有點神不守舍。他注意到數萬兵將黑壓壓地隨著四皇子整齊下拜,寂然無聲,謝恩呼萬歲時卻氣勢威武,幾乎山搖地動,心中的忌憚又深了一層。將兵馬治理到這般程度,他自忖無此能為。


  數月前北境捷報傳來,旁人不勝之喜,於他卻如同晴天霹靂。事先秘密透露給北遼的情報為何反而成了雲王決勝的關鍵,還直接導致了耶律世基殞身於歸雁峰裂穀?


  戰敗的餘木黎當然將過失推到虛假情報上,昆侖府為了善後好一陣焦頭爛額,才將耶律洪疇的怒火和懷疑從這一點上轉開。


  太子思來想去,最大的可能是,早在半年前他已然中計。設下計謀的敵手不僅對昆侖府內部微妙的平衡把握精準,而且將自己的用心看得透徹,他竟被一步步牽引著,傾盡全力,為洛臨翩完成了決勝的最關鍵一環。推究內情,身在北境的雲王不可能獨立設下這麽大的局,他再一次感到了那股從未能摸清,卻於無聲無息中遏住咽喉的力量,那是自己的夙敵洛湮華。


  如芒在背、不寒而栗、急火攻心、吐血三升,這些都不足以形容太子的感受,能理解個中滋味的或許隻有仍在軟禁中的韓貴妃了。


  舉國歡慶,東宮也得張燈結彩,強顏歡笑的洛文簫卻明白,自己已是這華美宮宇中的一頭困獸。


  旨一宣讀完畢,雲王接過黃綾聖旨,太子打起精神笑道:“三年不見,四皇弟風采殊盛,當日也是在此處,為兄送你出城北征,惜別情景尚在眼前;而今見四弟平安歸來,又為國建下不世奇功,心中真是歡喜不盡。”


  當著一眾文武的麵,這番話說得情辭懇切,有若春風拂麵。


  可惜洛臨翩自方才接旨時就神色清冷,渾不見與兄長久別重逢有何歡喜之情,目光更是冷冽如冰,從太子麵上緩緩掃過,聞言隻淡淡一曬:“二皇兄過譽了。北境能暫時安定,全賴將士們浴血苦戰,非是我的功勞。倒是今日冰天雪地,勞煩太子殿下親自出城迎接,臣弟心中才是不安。”


  視線交會,洛文簫隻覺對方雙目中有種難以形容的淩厲,如夜晚劃破長空的紫電,刹那間將世間魑魅的原形照得雪亮。他幾乎難以維持臉上的溫和笑容。


  通過昆侖府暗助敵國的行為,他當然不曾落下任何證據,但無論是靜王,還是麵前神情冷冽的雲王,必然都早已有數。


  心中有鬼沒什麽,然而明知別人早已統統看穿了,彼此什麽都明白,還要當麵裝下去,就不怎麽好受了。


  “北境苦寒之地,四皇弟尚且常年駐守,現下不過是場雪,這般說莫不是要讓我與諸位大人汗顏。”他勉強笑道,“總之回來就好,蓮妃娘娘若見你而今人才如此英武,定會覺得喜悅。我們不若先進棚中暫歇片刻,飲一杯接風水酒,便可入宮參見父皇。”


  為了犒賞三軍,城外早已預先搭好一片彩棚,其中放置暖爐,擺設美酒果品,還有鼓樂相伴。


  “飲酒就不必了,尚未往兵部繳回令符,焉能先行耽擱享樂,隻好謝過太子美意。”雲王道。如果起初還有幾分麵上客套,他此刻聲音裏唯餘冷淡,“不過尚有一事要借這禮棚一用。方才接旨時,我是三軍統帥;待入了這洛城去謁見父皇,便隻是人子,須得先卸下甲胄,更換服色後再入城門。”


  在場官員聞言都是心中一凜,四皇子而今聲名如日中天,以他在京中的赫赫威名與受到愛戴的程度,竟然在歸來的第一日,尚未入城就表明了要交回兵權。以武將品級而言,雲王已是位及人臣,可若不掌兵,加封再高也是虛銜,他究竟有何打算?


  許多人早已在推測接下來朝中的局麵,此刻更是各自揣摩。


  洛文簫心中驚大於喜,洛臨翩手中無兵,實力自然下降,然而以天宜帝的性格,這般做法才是最明智的。他沒料到習慣了令出如山的雲王能在得誌之際不僅毫無驕矜,而且保持警醒。


  太子還未及答言,雲王的目光已逐次掠過今日前來的臣子,而後停留在不遠處的寧王身上,頓了頓才道:“可是五弟嗎?”


  “四皇兄,我是憑淵。”洛憑淵走近兩步,微笑說道。成年皇子中,隻有他比洛臨翩要小上兩歲,故而今日安王可以推拒不來,按照禮數,他則是理當迎接這一趟的。洛憑淵倒是覺得很好,不僅可以與這位年歲相仿的四皇兄相見,而且他還想順便抓到林辰。


  “在邊關已經聽過不少你的事,”雲王對他凝視片刻,臉上表情仍是冷冰冰的,目中卻多了一絲瀲灩的波動,“多年不見,沒想到五弟已經長成這般人品了。”


  說著,他不再管旁人,居然徑自攜了洛憑淵的手,一道朝木棚走去,一行說道:“你派屬下幫了我不少忙,四哥多承你的情。聽說,你將靖羽衛管理得很好。”


  “不過接掌了半年,雖然盡力改進規程,成效還不明顯。”洛憑淵道,“我能幫上忙的也就是些瑣碎小事,都是分內該做的,四皇兄不必放在心上。”


  “幫著父皇清查戶部,確實都是瑣碎得罪人的雜務,做好了也沒人感謝。也就是你肯一頭紮進去。”洛臨翩道。


  洛憑淵聽他話意好像在讚揚,但似乎又有點嫌棄,不免微笑,心想四皇兄果然仍是少時那般清高無塵的性情,不喜歡的事丁點不肯沾上,不願與誰打交道就拒之千裏之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難道治軍時也是如此?

  太子沒有跟上來,估計是寧可留在原地打圓場化解尷尬,等洛臨翩解甲後自己出來,也不想繼續被甩冷臉討沒趣了。幾位皇子中,能以這種態度對待太子的,隻怕也唯有四皇子了。


  兩人走進木棚中,雲王的隨侍過來幫他解下披風,洛臨翩揮手示意他出去,自己動手脫掉鎧甲。


  他突然問道:“五弟,多聞你住在大皇兄府中,你說的改進規程,可是他在幫你?”


  出了靜王府,洛憑淵從來都表現得與洛湮華關係不睦,此時被問得微微一怔。靜王雖然特地說明,但他提起雲王的時候,常常都是用稱呼自己人的口氣叫他臨翩,有兩次還不小心叫成了“阿雲”。想到這裏,洛憑淵不分場合地冒出一點小別扭,皇兄可沒叫過自己阿寧或者阿淵。心念電轉間,他不由反問道:“四皇兄對九年前的琅環舊案是如何看法?”


  洛臨翩不意會被反將回來,朝他望了一眼,淡淡道:“問得好。”


  話音清冷,其中自有種說不出的肅殺意味,令人不覺感到壓迫。洛憑淵隻聽他冷冷說道:“當年內情,我已從旁得知不少,想必你也是一般。此刻細說沒意思,我隻認準兩點,第一,我敬重大皇兄的為人,信他不會說謊;第二,軍中有時為了大事小情爭吵,鬧到我麵前,都是各有一套道理,我從來隻看究竟是誰從中得了利。這些年,我看到皇後殞命,琅環死難,流離多艱;卻見到貴妃在後宮呼風喚雨,太子攬權結黨,這便足夠了。”


  洛憑淵隻聽得心情激蕩,旁觀者清,這樣明顯的事實,關係到無數人生死榮辱,甚至國之氣運,天宜帝卻寧願一葉障目,從來不肯看到,更不準他人提起。


  此時,隻聽雲王說道:“憑淵,你與我不同,可說牽涉其中。大皇兄對你甚是關心看重,但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洛憑淵略略沉默,太子、安王與他說話總得鋪陳試探半天,他沒有料到雲王甫一見麵,寥寥數語間已然直奔利害實質。或許是內心早有幾分默契,彼此單刀直入,倒也十分痛快。


  他說道:“我會一直幫著大皇兄,盡力助他昭雪冤屈。我母妃受人蠱惑,鑄成大錯,自身也被殺害;我想她必定早已後悔。母債子償,如今隻能盡力替她贖罪彌補。”


  除了與靜王的約定,他還是第一次在人前說出內心所想,或許即使對著林辰,自己也很難做到這麽坦白直接;但麵對冷傲孤高的洛臨翩,他卻莫名地覺得可以說出來,無需更多解釋。


  雲王聽他語氣平淡,隻點了點頭:“自從你回來,大皇兄信裏有時會說起你的事。我察他心意,似乎想要有所重托。”


  洛憑淵等著他繼續說下去,雲王卻停了下來,沉吟半晌才道:“此事於我可說求之不得,但又擔心他看錯了人,將來反受其害,再後悔就晚了。今日見你答話反應,湊湊合合好像還成,那就隨他的心意便是,我不管了,正好落得輕鬆。”


  洛憑淵聽得雲山霧罩,又有些哭笑不得。每日見到皇兄,也沒聽他有何托付,怎麽洛臨翩憑著猜測,就先來將自己考驗一通。他忍不住就想問,到底什麽事?


  這時方才的親隨又進來,低聲稟告太子命人來問四殿下是否更衣完畢。


  “此地不是說話之所。多年未見,也來不及談說別後種種。”洛臨翩已經換上一身慣常穿著的白色錦衣,輕裘緩帶間,叱吒疆場的凜冽氣勢斂去不少,愈發顯得眉目如畫。他對寧王淡淡一笑,“再過兩日,我登門看望大皇兄,到時再與五皇弟好生敘談。”


  洛憑淵看著雲王走出禮棚的身影,短短交談,他已經有些明白,以洛臨翩清傲的秉性,何以能得到軍中將士的膺服擁戴了。


  這一日,洛城家家戶戶都在門外擺設香案,等待目睹得勝歸來的雄壯王師與雲王殿下的風采。禮部早已做了安排,備好導引儀仗。雲王便帶了兩萬鐵甲軍,由城北鎮海門入城。其時大雪初晴,鼓樂鳴響,洛城百姓幾乎傾城而出,從城北的含光街到城東棋盤街,再轉入朱雀大街。身著黑色衣甲的大軍在白雪覆蓋的街道上行進,有種無聲的肅穆,即使夾道傳來歡呼,久曆戰陣的將士臉上仍保持鎮定與冷峻。


  二百騎親兵護衛在雲王身側,在刀戟如林的黑色行伍中,唯有他白衣如雪,所到之處引起的不是歡呼,而是一片屏息的寂靜。


  若非上天所賜,世上怎能見到如此風采的人物。隻要有雲王殿下在,禹周定會邊境太平,再無戰亂之苦。許多人就在路邊跪倒,甚至淚流滿麵。


  洛臨翩此時自然不知道,由於這次按照朝廷規製必須進行的班師奏凱,自己已經徹底成了洛城乃至禹周的一則傳說;不過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眼前有一連串的事情等著他去忙活。


  他得先入宮麵聖,向天宜帝辭去手中兵權,再往兵部交回關防與虎符。辦完這些之前,還不能回去自家府邸,得暫時住在驛館裏。


  北境雖然環境艱苦,但的確隨性恣意得多,繁華的洛城中卻到處荊棘叢生。他從來不喜在這方麵花心思,一時間還真有些不適應。


  戰功不比其他功勞,加上他平日秉性,稍不留神就成了居功自傲、擁兵自重。若不是洛湮華在信中提醒得細致,他即便不至被無數讚揚膜拜弄得昏頭,也必定會有不少疏漏。


  雲王在重華宮前下馬,皇帝已升座紫宸殿。宮闕依舊,幾個殷勤領路的內侍都已不是當年的舊人。他信手整理一下衣袂,走進了宮門。此時不期然想到了方才匆匆一麵的五皇弟洛憑淵,小時候偶爾覺得這個唯一的弟弟蠻可愛,但懶得多親近。至於現在麽,反應敏銳、說話挺從容,應該是可造之材;難得的是居然仍舊有那麽一點可愛,所以還算順眼。住在靜王府裏,大皇兄多半很寵著他,就如當年那般,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歸來的大軍並未全數入城,餘部就在城外暫時紮營安歇,等調派命令下來,才會分駐洛城附近的各處大營。


  皇帝下旨犒賞三軍,賞銀還要再過幾天,但大批的豬羊美酒都已運到了城外,自有官員負責發放。


  此時,雲王各軍正忙著安營紮寨,支起鍋灶烹宰豬羊,隨著酒肉的香氣逐漸在營地上空飄散開來,四下裏漸漸多了歡騰笑語。


  洛憑淵沒有急著回城,他在尋找林辰。由於作戰有功,林辰已經從彪騎將軍連升兩級,現在是龍騎將軍了。算下來,戰場受傷到現在也已經兩個多月,這家夥的腿傷就算還未全好,應該也能走幾步路了。可是方才隨著雲王入城的眾將裏,他並沒看見林辰的身影,難道仍然縮在哪個營帳裏養傷?


  留守營地的將官見到五皇子不敢怠慢,得知來意連忙說道:“林將軍傷勢已然無礙,本應隨四殿下入京,但他自己說畢竟行動還不方便,故此才沒去。請五殿下稍待,末將這就遣人請他過來相見。”


  洛憑淵放下心來,微笑道:“不必了,我沒什麽要緊事,隻消讓人指明方位,我直接去他的營帳便是。”


  初抵京師,需要辦理的事務著實不少,那將官見寧王全無架子,就依言叫來一名校尉,命他好生帶路。


  軍營占地很廣,林辰的帳幕距離中軍主帳倒不是很遠,隻是方位略有些偏,外麵站著兩名親兵。洛憑淵不覺想起了霧嵐圍獵時一道談說狩獵的情景,分別半年,各自都有許多經曆,能寫在信裏的畢竟有限,譬如皇寺事件,自己提筆時也隻能將始末一筆帶過,好在終於能見到人了。


  狹小的營帳裏隻容得下一床一幾。寧王掀簾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半年未見的林少將軍。


  林辰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身邊斜靠了一根木拐,正低著頭,像在獨自想心思。聽到響動,他抬頭看時,眼睛裏瞬間掠過了一抹意外和驚喜,跟著便有點無措,失聲道:“憑淵,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不能來,你上封信裏說得那麽難過,接著又快一個月沒音訊,能不讓人擔心?”洛憑淵沒好氣地說道,走到床邊坐下。


  他沒有流露出心裏的震動。比起臨行時,林辰看上去明顯消瘦了,神色間多了曆經戰陣的滄桑,北境回來的將領大都如此。當然,他看上去依然相貌俊秀,然而令洛憑淵吃驚的是,在林辰臉上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那種飛揚爽朗、意氣風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暗淡沉鬱。他整個人都憔悴了。


  “你的肩傷和腿可好些了?”就像剛剛見到傷心的雪凝一樣,洛憑淵同樣不知如何說出早在心裏的許多話,唯有先這樣問道。


  “肩膀已經痊愈,腿上還沒好全,但也能走路了。”目中的驚喜一閃而逝,林辰笑了笑,看得出他還是高興的,但又提不起精神,“憑淵,我知道你有事找我,但有些事情,我自己還沒有想通,不知該怎麽對你說起。也是我沒用,一路都在想,可是到現在心裏還是很亂。你……可不可以先回去,讓我再想幾天,等到腿好了,再去找你?”


  “……”寧王怎麽也沒料到,等了一個月,居然見麵第一句話就被下了逐客令。他簡直有些懷疑,麵前這位真是自己那個熱情開朗的朋友?


  他眼中不禁多了疑惑和審視,林辰卻偏過頭看著別處,不願與他對視,低聲說道:“我不打算回家裏,就待在軍中,隻是想靜幾天再告訴你,好麽?”他的聲音裏有一絲懇求,像是有許多說不出口的苦衷。


  如果是在平時,洛憑淵可能真的會拍一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等林辰自己想通;畢竟誰都會碰上解不開的心結。可是目前,他已經在擔憂中等了足足一個月,不隻為自己,還要加上洛雪凝的分量,實在不想忍耐正主這種事到臨頭仍然逃避的態度。


  “不管你是哪裏過不去,我倒可以等,畢竟你林辰又和我沒約定過什麽。”他沉下臉,冷冷說道,“就不知北遼的耶律世保和夷金的完顏潮若知道你有想不開的心事,肯不肯轉身回去,不來求親了。”


  林辰猛地震了一下,卻仍然什麽也沒說,也沒有轉回頭。


  寧王心裏竄起一股無名火,也不想管林少將軍的傷勢了,反正都快好了,當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昭關再發生過什麽,都是九年前的事了。你這般逃避退卻,連句話都沒有,要雪凝怎麽辦!你還是個男人嘛?別讓我看不起你,今天若不說個清楚,今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憑淵,”林辰的聲音已經變得顫抖,幾乎不像他原來的,他終於說道,“你先放手,我對你說。”


  洛憑淵看到他臉色變得蒼白,才感到自己說得似乎有些重了。他緩緩鬆開手:“究竟是怎麽了?你總得告訴我,才好想辦法。比武的事情,我們都幫你計劃好了。”


  “比武。”林辰急促地喘了口氣,唇邊現出一絲苦笑。身邊的木拐已經被兩人碰倒在地,他俯身撿起來,用一邊肩膀撐住,吃力地站起身,“我早就覺得,這營帳裏太氣悶了,我們出去走走,你就都明白了。”說著,他自己撐著拐朝帳外走去。


  洛憑淵站在原地沒有動,看到林辰邁出兩步,他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你的腿,是怎麽回事?”他感到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


  他不是大夫,但是骨傷將愈時的步態不穩和傷殘的趔趄,卻還是能分清的,而且,林辰的右膝那裏盡管不至於嚇人,也足以看出不自然的扭曲。


  好一會兒,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林辰的腿,心裏湧起難言的歉疚與悲傷,輕聲說道:“不是說,不要緊,就快好了麽?”


  “憑淵,”林辰慢慢回過身,目光裏有種空茫,他低聲說道:“我還能給雪凝什麽呢?軍中大夫說,我的腿今後,必定是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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