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沈翎心事重重地出了宮城。重華宮中規矩森嚴,皇子、文臣、武將乃至侍衛進出的宮門各不相同,他走的是宮城西側的鳴鶴門。
現下情勢對寧王很不利,葛俊和鄭賢報信途中被人阻撓,下午才帶傷到了衛所。靖羽衛趕到皇覺寺時已經晚了,寧王被送進宮中,禁軍包圍佛寺,未曾奉命根本難以進入,更看不到正殿中是何情形。他隻能聽從靜王的傳話,進宮求見。靜王與寧王再是不睦,雙方下屬也已經明裏暗裏聯手做了不少事,他直覺靜王會站在五皇子這邊。
隻是此刻,還能做什麽呢?寧王此時的處境,令他想起了吳亭舟遇襲身死的那一日。同樣事先毫無征兆,仿佛被看不見的陰雲籠罩,就此無力回天。在寧王到任整治之後,剛剛呈現出新氣象的靖羽衛要何去何從,隻能淪為權利鬥爭的傀儡或工具嗎?
在宮裏耽擱了不少時辰,天色已經擦黑了。他正待上馬,卻聽到不遠處有人招呼道:“沈副統領,可是剛見過陛下出來?”
聲音有些耳熟,沈翎轉頭看時,說話的人已走了過來,乃是靜王身邊的楊越,他牽著坐騎,看樣子剛到不久。
“楊總管怎麽也來了?”他有些吃驚,“可是靜王殿下要入宮?”
“我家殿下掛念五殿下,但實在抽不開身,故此遣我來打探情況。”楊越道。
沈翎想起楊越曾是禦林衛副統領,位階尤高了自己半級,在宮中或許有些情麵,靜王直接將他派來,足見重視。
“我剛見了陛下,情況不太好。”他說道,低聲將清涼殿麵聖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這麽說,寧王殿下傷勢尚可,關鍵就在明日,實在是急了些。”楊越道,神色有些擔憂,“沈副統領可否撥冗到靜王府一行,我家殿下外出,應該快要回去了,適才所說還是由你當麵對他言講更好。在下還需辦些事才能回府。”
沈翎本來也有此意,這件事說起來,乃是宗室內務,朝臣下屬統統插不上口,他已經疑心是太子和安王背後主使,現下唯有指望大皇子想想辦法。他當即應道:“也好,我這就過去,楊總管可還要入宮?”
楊越正待答話,宮門內匆匆出來兩名侍衛,向他拱手道:“楊副統領,李統領奉旨出宮辦事,不能耽擱,他請你隨行,有事可在路上言講。”他們對著楊越時,用的仍是舊日稱呼。
沈翎心頭一震,想不到楊越是來求見大內統領的,而在這等緊要當口,李平瀾竟也真的肯見他。他本來心情沉重,此時才生出幾分希望,與楊越各自抱了抱拳,就分道而行。
被禦林侍衛引著前行的楊越,心裏卻滿是憂慮。從謝記茶樓動身之前,岑原和另一名暗衛已從皇覺寺回來,這一趟頗有收獲,寺中發生的血案,寧王的受傷和去向,所受的誣陷,特別是根據聶勝等人的敘述,洛憑淵在出事前救了一個親眼見過凶手的少女。
聽到這裏時,楊越鬆了口氣,既然有人證,事情就好辦。靜王卻始終沉默不語,末了才道:“這其中,沒有那麽簡單。”
“依殿下來看,難在何處?我等派人去護住那杜家小姐,到時送她入宮,豈非就能證明五殿下並未濫殺無辜?”楊越道。
“按照阿原轉述,杜小姐還是未嫁的小姑娘,遇到今日之事隻怕已經嚇壞。而她如果出麵為憑淵作證,就得當眾承認曾落到搶匪手中,於她這樣好人家的小姐而言,名節之重有時更甚於性命,她必定顧慮重重。” 靜王道,“而且以太子的為人,若是事後報複,更可能禍延她全家,這一點杜小姐現下不知,我等卻不能不想到。憑淵既然已出手保全她,我們不能相強。”
“可是即使我們不找她,太子要不了多久怕也會查出這位杜小姐可能知情,要對她下手滅口。”楊越急道,“如今是燃眉之急,殿下不能顧慮太多啊。”
靜王歎了口氣,以洛憑淵的性情,如果杜棠梨因此出了事,他縱然得證清白,心中也定然不樂。
他說道:“即使杜小姐願意說出真相,一來匪徒殺人時隻有她活下來,與那誣陷的僧人各執一詞,未必能全然令人信服;二來她中途離去,不了解後麵發生了什麽,很難完全洗脫憑淵的嫌疑。”而隻要天宜帝尚存疑忌,對洛憑淵的未來就極為不利。身帶邪煞這等莫須有的罪名加在身上可不是鬧著玩的,旁人會說,若非持身不正或德行有虧,又怎會輕易中邪?而他的心魔煞氣又是從何而來,竟厲害到衝撞皇寺法陣?日後遇到天災人禍,還會說是因為他引動天罡地煞,影響了國運,這類說法可以層出不窮,沒有止境。
他沉思了片刻才道:“要處理此事有兩點關鍵,能否成功,要看有個人肯不肯幫忙。楊總管,你即刻進宮去找李統領,如我所想不差,他應會著手調查皇覺血案,陛下此時也隻會信任他了。”
兩個禦林侍衛在前麵走著,楊越想起靜王的囑咐,手心裏不覺沁出汗水,隻因這兩件事,的確非常重要。但轉過宮城,當他遠遠看到一隊禦林衛和最前麵的李平瀾時,心情卻重又平複下來。夜色裏看不清李平瀾的表情,然而那個淡定如恒的身影,讓他想到了坐在謝記茶樓中的壽山明王。柴明不怎麽說話,沒有任何禮節上的客套,但接到靜王的請托,他會在最需要的時刻出手相助。這是一種奇異的默契。
“見過李統領。”他迎了上去,抱拳說道。
杜府中,杜棠梨胡亂用過晚飯,她想靜一靜,就讓沁畫下去,獨自拿了未做完的針線,低頭縫了起來。秋天了,她正在給父親和弟弟縫製過冬的鞋襪。這些活計本可以交給家中丫鬟,或者去外麵買,但是家人們都說還是她親手做的最舒服熨貼,因此杜棠梨每年都會縫幾雙。
綿密的針腳如同少女細密而曲折的心思,每當棉線穿過厚實的布料,就是“哧”的一聲輕響。杜棠梨輕輕抽了口氣,看到自己指尖上慢慢滲出一顆米粒大小的血珠。才縫了一刻功夫,這已經是第三次紮到手了。她蹙了蹙眉,想起方才沁畫退出去時一步三回頭的模樣,像是生怕她會想不開尋短見似的,弄不好這會兒還守在房門外麵聽動靜呢。
杜棠梨覺得,在經曆了今天的事情之後,自己的反應的確有些古怪,似乎並未受太大打擊,沒有因為遇匪而悲痛欲絕,或者說她還沒能分出精力去想自己,除了無法形容的恐懼之外,她心裏就隻有擔憂而已。
就在這時,窗欞輕響了一聲,就像有風吹過一般,下一瞬,房中多了條人影。在杜棠梨驚呼出聲前,一隻手掌捂住了她的口,隻聽那人輕聲道:“杜小姐不必害怕,在下並非歹人。寧王殿下出了不測,我家主上想請小姐到宅外一敘,過一會兒就會送你平安回來。”
若是平日,杜棠梨定會慌張失措,但今日她遇到的各種驚悚意外接連不斷,已經多少有了些承受力。聽清了耳邊的話,又感到捂在臉上的手掌力道很溫和,她漸漸平定下來,便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那人就放開了手,杜棠梨看到眼前是個相貌俊秀的青年,她低聲道:“若是有事,為何不登門相談?”
“杜小姐,事態非常,我家主上不便造訪,請隨我來。”秦霜說道。眼前的少女能這麽快就鎮定下來,倒是略有些出乎意料。他進出杜府如入無人之境,伸手托在杜棠梨的肋下,二人便出了屋宅。
杜棠梨一天之中,已是第二次被人帶著穿簷過牆。一輪將滿的明月正從天邊升起,皎皎如銀,院牆外麵靜靜停了一輛樸素的輕篷馬車。
那青年待她站穩後就鬆開手,上前打開車門,對著裏麵輕聲說了兩句,回身道:“杜小姐,我家主上請你上車相見。”言畢垂手站在一旁。
杜棠梨微感驚疑,但“寧王不測”這幾個字令她生出了勇氣,她走過去,踏著腳蹬進了車廂。
車內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昏暗,車壁的燭座上安了兩支明燭。
“杜小姐,請此處寬坐,”一個沉靜柔和的聲音說道,“隻因事出緊急,才會以這種方式請你來,唐突之處,小姐勿怪。”說話的人一身青衣,正含笑示意她坐在對麵。
凝目看去時,杜棠梨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眼前的人二十多歲,微笑安坐的樣子令她想到了似水月華,有種攝人的沉靜與清麗。
“請問,尊駕是……”杜棠梨斂衽坐下,不知為什麽她的心境平靜了許多,仿佛在這個人麵前,心中的不安惶惑就忽然找到了歸屬。她極力搜索著記憶,總覺得有些眼熟,但若是見過,自己該不可能忘記才是。
跟著她猛地睜大了杏核形的眼睛:“您是靜王殿下!”
她終於想起,是在霧嵐圍場見到過。那時幾位皇子都是眾家小姐矚目的中心,但大皇子露麵很少,她隻是遠遠望到了一眼。
“在下洛湮華。”靜王微笑道,止住少女起身下拜的動作。杜棠梨感到他的目光從自己臉上掠過,神情就帶了一絲惆悵:“難怪,憑淵在那麽緊急的時候會想著救你,原來是這樣。”
杜棠梨覺得這句話並不是對她說的,靜王的目光像是透過自己在看著遙遠處的某個人,仿佛被喚起了久遠的隱痛,她有些不安。
好在這種神情隻出現了一瞬,靜王隨即說道:“杜小姐,憑淵在皇覺寺出了事,受傷蒙冤,如果沒有人能幫忙證明清白,他很可能被陛下重處。我今日來,是想問你一句話,可願意幫他。”
沁畫搬了一張小凳,坐在杜棠梨的房門外,她覺得作為貼身丫鬟,今晚有責任守在這裏。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房裏似乎有響動,猛地驚醒過來,才發覺自己方才是靠在門上睡著了。
再看天上,剛剛還見明月初升,現在卻像是起了雲,黑沉沉的一片。到底睡了多久?她坐直了身體,真是不爭氣,平日沒事時也不見得這麽愛犯困啊。
這時身後的房門突然開了,杜棠梨從裏麵走出來。
“小姐,這麽晚了還不睡,要去哪裏?”沁畫急忙起身,跟在她身後。
“我要去見父親,有話對他說,”杜棠梨道,“沁畫,你不必同來。既然還沒休息,就幫我收拾一身出門的衣服吧。”
“杜大人這會兒也不知是否安歇了,要不要明天再說?”沁畫本想這麽勸一句,但杜棠梨神情中有什麽東西,令她將話咽了回去,“是,小姐。”
她停下了步子,看著杜棠梨窈窕的身影遠去,總覺得小姐什麽地方變得不一樣了,那雙烏黑的眼瞳裏有種她沒見過的堅決,仿佛做了什麽重要的決定。
杜衡還待在書房裏沒有睡,正在為女兒的事頭痛,見杜棠梨進來,叫了一聲父親,卻不說話,就將捧硯的書童打發出去,關上房門:“棠梨,可是有事?”
杜棠梨咬了咬嘴唇,開始講述白天的遭遇:如何陪著姚芊兒去進香;如何見到凶神惡煞般的黑衣人,被錯認了身份得以活命;最後遇到了進寺找人的寧王,為他所救……
末了說道,“父親,當時一行人中活下來的隻有女兒一個,若是寧王殿下當真被錯指為殺人元凶,女兒須得將所見所聞說出來才行。”
她沒有提到方才車中的交談,靜王離去前是這樣叮囑的:“隻需將經曆如實說出即可,陛下自然能辨明真偽。隻是如果要救憑淵,你萬不可將今夜我來過的事情告知他人,即使對家人也不要說。其他的事不必擔心。”
那時視線相觸,杜棠梨感到安心,靜王並沒有承諾或保證什麽,但他的目光裏有種溫和的安撫,像是能看懂她心裏每一層惶惑與憂慮,甚至深埋不為人知的心事。對這位禹周身份最尊貴的皇子,她隻從旁人口中聽過一些傳聞,那麽神秘遙遠,可當這個人近在眼前時,杜棠梨卻感到,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值得信任。
杜蘅起初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聽到此處突然暴怒:“不行!棠梨,你可不要昏了頭!去做什麽證,誰會聽你說,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可是寧王殿下救了我,”杜棠梨低聲道,“父親不是教過,做人要知恩圖報麽?”
杜蘅被堵得一窒,隨即怒道:“報恩也要看情形,五皇子是什麽身份,會需要你替他說話?一個姑娘家就不該卷進這種事情裏。”
“女兒已經卷進去了。” 杜棠梨道,父親的怒氣比她能想到的還大,是在擔憂吧。“即使不為恩情,這也是女兒該做的。若是有人要父親修史時指鹿為馬,或者顛倒黑白,父親會答應嗎?棠梨讀書怠惰,但該做什麽還是能分清的。”
“那不一樣。”杜蘅被她說得語塞,“你在家好生待著,不許再多想這件事。”
“已經晚了,”杜棠梨道,如果不是的確需要,她相信靜王不會在這種時刻專程來訪,“過不了多久,定會有人上門相詢。棠梨隻希望父親屆時不要擔心,隻要做該做的事,問心無愧,旁人怎麽看,女兒並不在意。”
“寧王殿下不是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就按照他所說的,你沒去過皇覺寺,有人來問就這麽回答,懂麽?想來他即使有什麽事,也不至著落在你一個姑娘身上。”杜蘅語重心長道,“聽父親的話,你不知宮闈險惡,那是不能沾的。”
他說到這裏,突然覺出不對:“棠梨,為什麽你說定會有人登門,可有什麽事瞞著父親?”
話音未落,房門被書童急急叩響:“大人,大人,門前突然來了許多人!說是禦林衛,來接小姐的!”
杜蘅驚呆了,他幾步走到窗前,遠遠就能看到兩列燈籠從家宅前排開,成雙成列的軍士腰懸配刀站在府門外,沒有一絲喧嘩,兩個四品禦前侍衛服色的男子正立於門前。
“女兒去換身衣衫。”杜棠梨道,她眼睛裏突然盈滿了淚水,慢慢跪下來,對著杜蘅拜了三拜:“是棠梨不孝,令闔家受到驚擾。但也請父親放心,越是當眾說出真相,我杜家就越會平安無事的。”
是夜,靜王回到府中,天宜帝的諭令已經到了,還有等候他的沈副統領。封景儀等人也已回到府中,隻是還未及體會平安的喜悅,就又陷入新的憂慮。
洛湮華接了諭旨,就請沈翎到書房說話,一邊聽他講述宮中所見,一邊吩咐擺上晚餐:“沈副統領想來還不曾用飯,無論多急,飯總是要吃的。”
話是這麽說,但沈翎注意到,洛湮華對著桌上的飯菜也不過略動了幾箸,過去見到的次數不多,但今日總覺靜王的臉色比平日要蒼白,隻是神色實在很平靜,看不出是否身體不適。
“近日頻出事端,先是華山弟子,如今五殿下又遭陷害,讓大殿下操勞了。”他有些慚愧地說道,“大殿下也需保重才是。”
“無事,多承沈副統領關心。”靜王道。從沈翎口中得知洛憑淵的狀況,他其實略鬆了口氣。隻要人還平安,即使遭遇些挫折,總能度過去。
他沒有胃口,但還是勉力又吃了幾口菜:“沈副統領,明日就請你安排景儀他們在宮外候旨。不一定會宣他們入宮作證,但總是有備無患比較好。”
“大殿下盡管放心,”沈翎道,“一早沈某就遣人陪他們過去。”
送走沈翎,靜王仍待在書房。或許是因為已見過杜棠梨,又許是回到了熟悉的府邸,他感到放鬆了些。看天宜帝的意思,明日就要處置皇覺血案,幾乎不給他人反應的時間。這也不奇怪,後天就是中秋,再之後則是秋闈,須得盡早做出決斷,才能驅趕這場不祥的陰霾。
這樣做留給寧王的餘地雖然小,但也不是全無好處。目前在京畿朝廷,太子的勢力仍然明顯占到優勢,拖久了很可能會更加不利。
此時他聽到秦霜在外麵道:“楊總管回來了,快去見主上!”跟著聲音一頓,“呃,奚穀主也……什麽時候到的,在下正想去請您呢。”
“請我做什麽?”奚茗畫的聲音在院門外陰惻惻的響起,“反正你們主上也不好好治病,不拿命當回事,你們這些下屬鎮日圍著他,他哪有功夫讓我這大夫看診?”
“在下真的正要去相請,” 秦霜聽上去很有些狼狽,“楊總管快進去,奚大夫也請進,我來幫您拿藥箱。”
靜王不覺莞爾,隻見楊越與夢仙穀主一前一後地走進來。
“李統領現在皇覺寺,一切隻等殿下的安排。”楊越進了書房立時道。
“如此就好。”靜王點點頭,“楊總管辛苦。”李平瀾既已答應協助,他的負擔就減輕了許多,起身對奚茗畫笑道:“穀主,奚大夫,原是我不好,你別生他們的氣。”
“你坐著罷,病人不聽醫囑,我怪別人有什麽用?”奚茗畫依舊冷著臉,“來診個脈都不得清靜,和你的下屬爭時間。江宗主莫非不是想治病,而是要砸了本穀主的招牌?”
他語帶不悅,人已走過來坐下,取了一隻小小棉包放在書案上。
靜王便伸出右手,將手腕枕在上麵,笑道:“我今夜有一事相求,可不敢得罪奚穀主。” 奚茗畫聽他語氣鄭重,不禁一怔,但手指搭上靜王的腕脈,眉頭就皺了起來,也沒心思問下去了。
楊越講述與李平瀾商議的經過,秦霜也站在旁邊;奚茗畫隻管沉著臉把脈,聽到最後才道:“你想讓我去,就那麽相信奚某能辦到,不會誤了事?”
“如果連夢仙穀主都不信,這世上還能信誰?”靜王微微一笑,轉而對秦霜道,“小霜,我知道大家兩天下來都累了,但今夜還需再加把勁,辛苦一趟,護送奚穀主去與李統領相見。”
奚茗畫聽他這般說,是吃定了自己會答應,好氣又好笑,麵上仍繃著臉道:“說好十天,你隻休息了七天,我還沒找你算賬。”
“先記下罷,等過了明日事情一了,我就全憑奚穀主處置,吃藥臥床,再不敢違命了。”靜王道。
“這是你自己說的,記好了不要食言。”奚茗畫歎了口氣,考慮到洛湮華要麵對的望不到頭的事端,他的保證實在很單薄,“我給你開一貼藥,今晚一定要喝,不影響明日進宮,你必須睡幾個時辰。”
“我這就讓人去煎藥。”靜王應允道。
送走了奚茗畫,楊越也下去休息,瀾滄居歸於寧靜。小侍從們在外間熬藥,苦澀的藥香從門縫悠悠地滲進來。靜王輕輕籲了口氣,需要做的都已盡力,然而能否順利,仍需要上天的佑護。
小狐狸珍時不知何時鑽進了書房,熟練地順著他的腿躥到膝蓋上,它沒有像平日一樣,找到舒服的位置就團成大號絨球,而是在靜王身上磨蹭著,然後仰起小腦袋,用黑琉璃般的眼睛看著他,像是在撒嬌,又似乎很不安。
洛湮華撫了一下它雪白柔順的皮毛,將小狐狸抱起來,信步走到窗前。外麵沉黑一片,無月無星,隻有房中的燈燭透過窗紙向外間投射出一小片柔和的光影,除此之外就是純然的黑暗,夜空下隻聽到風穿過林葉的颯颯之聲。
“起風了。”他自言自語道,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小狐狸:“珍時,你是想找主人嗎?別擔心,憑淵會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