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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當寧王還在含笑齋判斷情勢時,誠毅侯府的車馬已經停在了皇覺寺的山門之外。


  姚芊兒與杜棠梨同坐了誠毅侯府最好的一副車駕,雖然車廂裏的裝飾已經半舊,但仍能看出當初的精致奢華,空間也顯得比一般馬車寬敞。


  杜棠梨將車簾掀開一條縫,向外麵張望了一眼,輕輕出了口氣:“到了。”


  姚芊兒一路上都在笑語晏晏地同她說話,神態間就如兩人是親姐妹一般,杜棠梨招架得有些吃力。令人不自在的還不隻這一點,她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裙,緋色的蜀錦料子中夾雜了極細的金線,行動間便有隱隱光彩,一看就很華貴。杜棠梨一向偏愛清新的顏色,特別是母親去世一年來,她穿得更加素淡,紅色已經很久不曾上身。這套衣裙是姚芊兒從新做的衣服中挑出來送給她的,昨晚連同那隻珠釵一起送到客房。


  杜棠梨來到侯府時沒想著要出門,隻帶了幾件家常衣裳。她見了起初有些不悅,這等方式就與邀請過府作客一樣,未免有些強加於人。但想了想,或許公侯人家都是這般做派,並非是刻意針對自己,也就不想多計較。


  兩人身高相若,她的身材比姚芊兒略纖細一些,這身衣服也還合適。


  出門時她才發現,平素喜著豔色的姚芊兒,今日穿的卻是件竹葉青對襟杭綢短襖,白色襦裙隻有下擺綴了些藤蔓葉片的花樣。這一身質料雖然也是上乘,但總覺素簡了些,加之她今日沒點額上的朱砂記,整個人看起來與平日十分不同。兩人站在一起,從衣著看,倒有些喧賓奪主。


  杜棠梨不明白這一切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別有用意。她也不想開口問,反正再過一兩天,她就告辭回家了。


  “好了,咱們該下車了。”姚芊兒笑道。她袖中藏了一小盒朱砂,當杜棠梨朝窗外看的時候,她迅速用小指蘸了一下。


  杜棠梨正待起身時,姚芊兒道:“棠梨,你頭上沾了一小片樹葉。”說著就伸手過去,拂了一下她的額發,縮手時小指狀似無意地觸了一下她的額間。杜棠梨見她指間果然拈著一小片樹葉,也沒有在意。


  馬車這時已經停穩,侯府的丫鬟過來攙扶,兩名少女於是先後下車。寺中早已收到宮裏的傳信,知客僧正在山門外等候,準備引她們從側門進入。


  姚芊兒打量杜棠梨,目光掠過她額間剛剛被印上的那一點殷紅朱砂,唇邊就露出一抹影綽的笑意。她對自己的精心設計很滿意,未曾謀麵的人一眼看來,定然會覺得杜棠梨比較像侯府千金。


  她曾用心推測,韓貴妃與宜妃為了對付寧王,究竟想要她做些什麽,自己一個弱女子又能有什麽利用價值,心裏最擔憂的就是女孩兒家最寶貴的名節。上一次她從馬上摔下來,跌入了萬丈深淵,如今好不容易靠著訂親才透了口氣,絕不會容忍再來一次。韓貴妃承諾得好聽,可是若真出了什麽不利的事,誰會伸手救她?


  所以,有什麽手段不妨衝著杜棠梨去,她在旁邊見機行事,才有轉圜餘地,至少護住自己。


  兩個心思迥異的少女就這樣在七八個丫鬟從人的簇擁下,被引著穿過寺門,朝裏麵走去。在旁人的眼中,這一幕確像一幅美麗的圖畫。


  謝記茶樓中,靜王正在與下屬確認最後的方案。


  剛過去的夜晚適合暗中探查,但敵人的活動也會相應變少,盡管淇碧與玄霜的配合已經到了如臂使指的程度,要在一夜中探明蔣寒和魏清的所在仍然殊為不易。


  好在,這一步總算完成了。


  “昆侖府十分狡猾,他們在城西的仙樂坊、東北的醉客春老店、東南的翠竹園都設了不少花招惑人眼目,想引得我方分散力量,拖延時辰。實際上城南有一座宅院,華山弟子最終是被送到那裏關起來了。”謝楓道。


  那座三進的宅子乃是飄香酒樓的掌櫃馮坤置下的外宅,平日裏住的是一個名叫蓮香的戲子,也是昆侖府的人。


  謝楓說著又道:“昨夜發覺飄香酒樓手下的二十幾個暗樁,倒有一多半喬裝了輪番在那一帶周遭出沒,才將重點放到了那裏。”


  “花了大約兩個時辰探查,比預計久了一些,但裏麵有些門道。”秦霜說道,從懷裏取出一張圖樣,上麵畫著宅院的結構,為了摸清底細,他已親自帶人潛入了一趟。


  “蔣寒三人被關在何處?”洛湮華看著圖紙。


  宅邸一麵臨街,乍看去與尋常住宅並無不同,但第二進的西廂房下挖有暗道,通向地下一間密室,蔣魏二人就在那裏,暗道的另一頭連通到街對麵一家香燭店。


  “廂房和店鋪中都設有暗門機關,至少有兩個人在下麵值守,每兩個時辰換一次班。比較棘手的是,密室地道裏應是安了銅管一類的機關,能同時聽到住宅和店鋪兩邊的聲音,我們行動時須得顧及人質的安危。”秦霜道。


  除了在密室中看守的兩人,宅中還有八個男子,店鋪裏四個,蓮香和廚娘負責采買做飯,其餘人兩日來都是寸步不離,附近還散布著他們的眼線。


  “根據潛入後聽到的對話,蔣寒和魏清被擒時應是中了迷香,兩人挨了不少拳腳,所幸沒有受其他外傷。”秦霜說到這裏時,聲音帶了一點輕鄙,不用武功交手而靠迷香這等手段製勝,在他看來很不入流。


  “據說昆侖府有一種獨門藥物,名喚縹緲煙,任你武功高強,一旦吸入,三十六個時辰提不起內力。”靜王道,“隻是因為配製不易,用得很少,卻往往有出奇製勝之效,連唐大先生也說過此藥不易對付,或許蔣寒他們碰上的就是此物,待你們行動時也要分外小心。”


  他想想又問道:“你方才說蔣魏二人,芒種沒與他們關在一處?”


  “沒有找到芒種,”秦霜低聲道,“藏匿華山二人的地點變換了好幾次,但一直隻有他們兩人。”


  “這是屬下的疏失,不該放心讓芒種一個人陪客出門。”楊越有些愧疚。


  “淇碧還在繼續找。”謝楓說道,各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不知道小侍從會遭到怎樣的待遇。


  “密室與兩邊相連通,雖可左右逢源,互為聲援,但也有弱點。”洛湮華道,“看來他們十分依賴那傳聲的銅管機關,小綾也去看過了,可有辦法通過它將唐門的蜀山霧送進密室中?”


  “氣孔找到了,大約需要一炷香時間。”少年在房梁上答道。


  秦霜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主上也要用迷香麽?”


  “若是將唐大先生新製出的得意之作與江湖下五門的手段等同,他可不會放過你。”靜王微微一笑,“事急從權,救命要緊,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


  時間已然緊迫,好在柴明已經到了,沒有過來相見,正坐在謝記的二層喝茶。幾人又商議了一會兒,終於將行動細節確定下來。


  “再過一個時辰,密室中值守輪換,我們就在那時動手。”秦霜道。


  靜王望了望牆角的更漏,隻要照計劃行動,應當還來得及。


  “一切小心。”他說道,“昆侖府是有備而來,越是快到申時,他們就越會警覺,萬勿輕敵。”


  謝楓待要與秦霜一道退出,又停了下來:“主上,屬下還有一事忘了稟報。我命人監視昆侖府暗樁的去向,卻發現了一件事,飄香酒樓的手下大都盯著馮坤的外宅,然而戴世發管的那一組,從今晨起卻陸續到了城北皇覺寺一帶。”


  “皇覺寺。”靜王思索著此中玄虛。秦霜和謝楓都退了出去,關綾也跟著離開,房中此時隻留下楊越,如果不是華山弟子的下落已經探明,他會懷疑他二人是被藏在了那座封閉的寺廟裏。昆侖府、皇覺寺,洛文簫究竟想作一篇什麽樣的文章?

  “殿下昨夜沒怎麽睡,不如趁此刻休息一會兒。”楊越勸道,“眼下解救華山弟子是燃眉之急,其餘的事情緩一緩再做料理也不為遲晚。”


  “不要緊,”洛湮華道,接過他遞來的茶盞喝了一口,“楊總管,皇覺寺近年重修,你對其中情形可有知曉。”


  “住持了塵大師當年為了募資重修寺院,入宮謁見陛下,屬下當時有事回稟,恰好在場。”楊越畢竟曾在禦林衛多年,對宮中之事頗為了解,“記得他在陛下麵前言道,帝京物華天寶,乃曆代王氣所鍾,又有真龍天子鑾鎮,更可說聚天下之瑞氣。然而禹周四方若有刀兵變亂,其陰煞之氣也需靠此地帝王瑞氣化解調和,負擔不可謂不重,故皇覺寺建寺伊始,即選址於風水靈脈之要衝,以佛祖無邊慈悲法力襄助帝王守護國祚。近年來四靖不寧,戰事頻頻,而寺廟已年久失修,非為蒼生之福。故以畢生之願,請修葺殿宇,再塑我佛金身,以佑護陛下聖體安康,我禹周國運興盛,宇內祥和。”


  “難為楊總管記得清楚,”靜王微笑道,“事實上,傳說皇覺寺正殿更處於地勢樞紐之位,內設法陣鎮壓天罡地煞,但此事乃是宗室隱秘,不傳於外人。早年了塵大師開壇講經,我也曾去聽過,妙解佛法,悲天憫人,陛下對他是很敬重的。隻是算來如今他年事已高,寺中的事務應是早已交給了弟子在管。”


  楊越道:“殿下可是在擔憂太子在那裏生事?”


  靜王默然不語,隔了一會兒才說道:“有些人在人前翩翩君子,雍容大度,但那是裝出來的,並非本性,隻因平日裏壓抑太過,一朝得勢,私底下行事便較常人更加極端。安王偏激量窄,但若論刻毒狠辣,他與韓貴妃母子沒法比。”他有些出神,“此刻多想也是無用,先給憑淵送個信吧,他想必這會兒等得著急了。”


  秦霜帶走了一部分暗衛,但謝記中還留了兩名供靜王調遣,楊越正欲去招呼他們進來,房門卻先被叩響了,穀雨探頭稟報: “主上,岑原大哥來了。”


  “阿原,你不是一直跟著憑淵,他可是有什麽事?”靜王道。


  “主上,”岑原單膝行禮,“芒種找到了,寧王殿下趕去了皇覺寺,遣屬下來報信。”


  此言一出,房中幾人都吃了一驚。


  “起來說話吧,怎麽回事?”靜王道,眉間不由鎖了起來。待到岑原將始末說了一遍,他的臉色已變得有些蒼白,“是個圈套,憑淵一定中計了。”


  洛憑淵飛馬奔到距皇覺寺半裏之外,就讓烏雲踏雪放緩了速度,等待被遠拋在後麵的兩名親衛趕上來。


  遙遙望去,寺院山門緊閉,一隊隊禁軍來去巡視。他沒有直接靠近,等聶勝和曹默林到了,就打個手勢,三人順著寺院的外牆遠遠地繞行。如果拿出禦賜金牌表明身份,入寺並不為難,但他對洛君平已不信任,還是越牆潛入為宜。


  皇覺寺占地數十頃,包括大雄寶殿在內,前後六重殿宇,灰牆綠瓦,紅漆梁柱,古樸莊嚴,從牆外依稀可見琉璃飛簷下的燕巢與明瓦風燈。


  繞著外牆走出裏許,三人將馬匹匆匆拴在一家小店外,讓店家照料,便使出輕功,朝寺院後方奔去。


  待他們離去,一個本來蹲在店外樹下乘涼的閑漢站了起來,從懷裏掏出一塊紅布展開,朝著遠處用力揮了三次。近午的陽光下,寺院的牆邊似乎有道人影一閃,不見了蹤跡。


  杜棠梨與姚芊兒進了皇覺寺,就逐一到各座佛殿叩拜上香。寺院中靜謐無聲,一塵不染,隻偶爾看到著灰色僧袍的僧人經過。身入其中,但覺莊肅凝重的氣氛迎麵而來。一路上都在說話的姚芊兒這時也變得安靜,杜棠梨的心境沉落下來。她思念起逝去的母親。


  母親亡故後,家中沒有做道場,隻請了普濟寺的兩位禪師誦了幾卷經文。不知母親在天之靈是否安好。


  依次走過天王殿、藥師殿、地藏殿、鍾鼓樓,就到了第三重的三世佛殿,越往裏進,殿宇就越是宏大輝煌。兩個少女不再交談,各自靜靜地在佛前上香祝禱,蓮坐上的佛祖寶相莊嚴,雙目低垂,慈和而悲憫地望著下方的芸芸眾生。


  杜棠梨叩拜完畢,看到身邊的姚芊兒還在雙手合十,嘴唇微動,不知她在祈求為什麽樣的心願。


  杜棠梨想,姚芊兒最掛念的應當是她的親事了,過門之後可否琴瑟和諧,夫君是否值得托付終身。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一年前自己及笄,正該議親,但母親的過世打亂了這件事,幾戶本來有意的人家都不再登門。因為她要為母親守孝三年,一般官宦之家都不願自家的兒子等這麽久。


  杜棠梨也曾聽到姑姑私下對親戚歎氣:“那等願意將就的人家,我們還不想將就呢,這孩子,怕是要被耽擱了。”


  她隻能裝作沒有聽到,心裏對終身大事卻並不急迫,甚至不希望有人來提親,將她與某個根本不曾見過麵的陌生男子聯係在一起。即使這幾天見了姚芊兒待嫁的排場,她也不覺多好。


  杜棠梨在藥師佛前祈求全家身體康健,在文殊、普賢菩薩前求弟弟學業有成,然而到了三世佛前,她竟一時想不到該為自己求什麽。一個身影又從心底不受控地升起,她默默垂下眼睛,於她而言,寧王就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應該很難再見到了。


  正殿不能進入,那後麵應該是法堂和藏經閣。這些殿宇本身帶著年代深遠的氣息,但又都已經過工匠巧妙地修葺與翻新,簇新的佛幡從古老的梁柱上垂掛而下,佛前的香案上擺著各色法器。或許是因為後天就要迎接禦駕的緣故,一路行來,各處都十分空寂,沒有其他香客,隻看見偶爾有僧人匆匆經過。


  每到一處,丫鬟從人都等在殿外。


  從第四重的圓通殿出來,杜棠梨發覺姚芊兒又落後了半步,便稍微停下來等她上前。也不知怎麽回事,進寺後姚芊兒總是在行止間落後那麽一點,加上衣飾的差別,弄得自己倒像是一行人中身份最貴的那一個似的。


  那知客僧半途不見蹤影,此時又走了過來,有些不確定地看了一眼姚芊兒,卻對杜棠梨說道:“既然進香已畢,兩位小姐可隨貧僧在寺中略作隨喜,再去用素齋。”


  這些都是女眷進香的慣例,大多數寺廟中都有些名勝古跡,或者有來曆的佛像法器可供遊覽瞻仰。杜棠梨覺得這僧人或許將自己看做了姚芊兒,想著是否該開口解釋一句,又怕反而尷尬。姚芊兒已經接口笑道:“如此甚好,就煩請師父引路。”


  穿過殿側的遊廊,杜棠梨發覺她們正被引著朝寺院深處走去,到了一座外觀更加莊嚴的大殿前。她不覺停下腳步,此處難道會是傳言中曆經兩年方重修完畢的皇覺正殿?可是就連她也聽說過,正殿現在是封閉的,要等聖駕來過後才會擇日正式開啟;還是她弄錯了方位,這裏隻是一座尋常後殿?

  那知客僧回過頭來,態度恭謙地解釋道:“此處供奉了一串佛珠,相傳乃是我佛當年用過的,等閑人無緣得見。宮裏娘娘吩咐了,誠毅侯小姐是誠心的有緣人,故特地命小僧帶同參拜,大有後福。”又道,“另一位小姐亦可同往。”


  杜棠梨不禁猶豫了一下,自己是否還要跟去,姚芊兒卻已經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娘娘恩典,感激不盡,我們一道去瞻仰。”


  杜棠梨還沒有弄清狀況,就被不容分說地拉著,跨過了高高的門檻,走進殿中。


  這座大殿的窗欞沒有全開,殿內光線有些昏暗,她恍惚了一刹那,才看清這裏比之前進入的幾重都要深宏寬廣,大殿中央垂下十數丈高的黃色布幔,將佛像遮擋嚴密,側旁排列著十八羅漢,形態各異,栩栩如真。檀木香案上幾隻琉璃盤,供奉著新鮮飽滿的時令瓜果。


  知客僧指了指地上醬紅色的織錦蒲團:“請貴客少坐,小僧去去就來。”


  姚芊兒於是當先在一個蒲團上坐了下來,猜想著接下來會怎樣。她發覺此間地麵不知是用什麽石料砌成,平滑如鏡,有幾塊上麵像是有字。此時雖表現得若無其事,她心情卻極是緊張,自然不會留心那是佛家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與上次不同,韓貴妃並沒有明確地指示要她做什麽,似乎隻是會安排什麽人、發生什麽事需要她在場而已。她心裏沒有底,雖然已經把杜棠梨弄來做墊背,但這一點小伎倆究竟能否奏效,卻實在難說。此時她竟然有些羨慕杜棠梨的一無所知,至少比起自己的七上八下、夜不能寐好多了。


  這幾天姚芊兒有時看到父親歡喜的樣子,心裏除了譏諷,還有淡淡的疑惑:那麽多人想依附太子,盼望得到韓貴妃的青睞,可他們知道這其中的滋味嗎?

  周圍靜悄悄的,帶著方外特有的安寧平和。午時將近,陽光從半啟的欞窗間撒入,照在地麵,許多微塵在那數縷光明中細細飛舞,令人難以想象在這樣的地方會有什麽意外發生。


  她心中隱隱升起一個莫名的念頭,如果是與寧王的護衛定親而不是慶恩伯,是不是至少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胡思亂想之際,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哨,姚芊兒猛地驚了一下,往四周看去,仍不見方才那知客僧的蹤影。再轉回頭時,被巨大的布幔遮蔽的佛像後麵,倏然搶出了幾條黑衣人影。


  這個變化太過倉促,姚芊兒聽到自己與身邊的杜棠梨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她想站起身來,隻聽到一個冰冷刺耳的聲音說道:“時間不多,大夥兒動作麻利些,幹完了立即回撤。”


  麻利些幹什麽?姚芊兒心裏升起難以置信的恐懼。


  殿外傳來幾聲短促的慘呼,像是被捂住了口,聲音發悶,但聽著仍然像是她的丫鬟發出的。跟著她看到一個黑衣人對著杜棠梨點了一下,杜棠梨頓時軟軟倒在地上。那人冷冷道:“請誠毅侯小姐稍歇片刻。”


  “韓娘娘。”姚芊兒想說出這三個字,她隱約感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非常可怕的錯誤,可是來不及了,眼前黑影閃過,她隻覺得胸口一涼,跟著一股冰冷刺骨的銳痛,話音就梗在了喉間,宜妃所說的那句話瞬間掠過腦海:過了這一關,榮華富貴,誥命加身。


  她倒了下去,眼前最後看到的是那黑衣人毫無情感的眼睛,還有垂下的黃色布幔,隔絕了佛祖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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