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銀鞍照白馬,瘋沓如流星
尕豆妹所說的「白爺爺」就住在南岸的一個小村落里,葉昭將花姬和葦月伊織送回保安城后,便由尕豆妹帶路來到了這小村。
實則木橋距離保安城只有幾里的路程,若不然前朝也不會在此築城。只是葉昭初始北行,轉而向南,是以才顯得遠了。
「白爺爺」所在的村落很明顯是回人部族,村中那阿拉伯風格濃郁的圓頂清真寺,離得老遠便可以見到。
現今循化一帶的村子許多並沒有正規的名稱,「白爺爺」所在的村子通常被稱為河南。
聽尕豆妹說,河南村的回回們並沒有參與到回漢仇殺,「哈帥」進陝后,也曾經有漢人武裝想過河去屠河南一帶的回人,但被駐紮在保安城的步兵營勸阻。
實際上,參與到回漢仇殺的大部分都是被撒拉回稱為「漢回」的回人,現今之世,民族之分實在薄弱,遠不似後世涇渭分明,據說中山先生立國時要區分滿漢,中正便說是自找麻煩,認為天下只有一個中華民族,乃是各種宗族的融合,在其《中華民族的成長和發展》中也有闡述。
當然,民族差異並不是用一個中華民族就可以來籠統概括的,葉昭時刻都在思索著新朝的民族政策,但絕不會在未來的戶籍身份證等身份檔案證明文件上,非要加上是某某民族,這是毋庸置疑的。
哈里奇和神保進入陝甘,一個被當地雀躍的漢人尊為「哈帥」,一個被尊為「保帥」,但與當年的左宗棠的「左爺」顯然還有差距,概因皇家陸軍更突出皇室之威,是以在陝甘漢人中,「聖德爺」簡直就是再世神佛,是所有漢人的救星和恩人,威望之隆,古今罕見。
葉昭不在意皇室聲望,葉昭在意的是如何令中國成為所有民族的中國,這其中,拉攏、陰謀、血腥等等手段必不可少,就算卑劣,卻也是為了後世長治久安,只是,切入點又在何處?
清真寺前,葉昭默默點起了一顆煙。
今天周五聚禮曰,是穆斯林晌禮后聽阿訇講經的曰子,清真寺的門敞開,可以見到裡面小白圓帽組成的海洋。
「白爺爺」同時也是這座清真寺的阿訇,當穆斯林的白帽海洋安靜而從容的自清真寺里走出,葉昭慢慢掐滅了煙蒂,看著穆斯林們臉上滿足的神色,就好似剛剛真的沐浴在安拉的榮光中,葉昭心裡,莫名有些震撼,宗教,有時候對人的心靈造成的影響,遠遠非任何事物能比擬。
這座清真寺很大,也看得出來,許多穆斯林並不是本村人,而是來自四面八方,白色圓帽攢動組成的海洋化作支流,向四方散去。
「白爺爺」得了尕豆妹報信,滿臉和善的將葉昭請到了他家裡做客。
頗具穆斯林風格的房屋,長方形,直棱直角,泥牆方頂,灰撲撲的顏色,令葉昭宛如走進了遊戲里的中世紀阿拉伯世界。
「白爺爺」是一位老人,但很難從面貌上看出年紀,頭戴白色圓頂帽,身穿寬大的白袍子,臉上布滿細密的皺眉,眼中全是慈和,亦或者,是偽裝出來的善意,作為懷疑論者,葉昭從來不會將人想的太過友好。
家裡人送上蓋碗茶后,白爺爺就嘆息一聲,說道:「旅帥大人,您是為我的孫女而來吧?願安拉饒恕這個魯莽而可憐的女孩兒。等迷路的女孩兒回到家鄉,我會親自捆縛她前往大人的營帳贖罪。」
葉昭不禁詫異的看了尕豆妹一眼,不知道白阿訇的孫女又是哪個?
尕豆妹臉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沒想到白爺爺會錯了意,主動提到「巴燕戎格的雪蓮花」,也就是白爺爺的孫女阿法芙,阿法芙意為「貞潔」,所以阿法芙的漢文名字就叫做白玉貞。
阿法芙和父親早就遷徙到了巴燕戎格一帶,十二營回亂起事,阿法芙追隨父親率部族起而響應,但其部卻是回、漢皆有,打出的旗號則是反清,攻打州縣,自立國號,與其它回暴也多次發生衝突。
其時陝甘一地,前朝苛捐雜稅數不勝數,完全可稱得上暴政,民不聊生,局勢無比混亂,回漢之間的矛盾,官民之間的矛盾,宗教之間的衝突,部落之間的仇殺,各種尖銳對立比比皆是,其混沌局面很難一言概之。
但哈里奇部對各回亂自不會搞什麼區別對待,只要是拿刀的回回,那定然是屠殺清洗,許多回人村莊,被血腥屠殺的比比皆是,至於民團、漢人武裝殺死的回人,那就更不可計數。
阿法芙父親的武裝,同樣被一枝步兵團包圍,幾乎被屠殺殆盡,阿法芙的父親雖然脫逃,但眼見手足兄弟血流成河,自此一病不起,聽聞半身癱瘓,被送來了河南村養病。
當然,這些尕豆妹只是聽聞,並不知道白大叔是不是真的被藏匿在了河南村。但現在阿法芙父親的殘部由阿法芙統領卻是真有其事。在阿法芙率領下,殘部與各地漢人武裝纏鬥,其部雖然只有百餘人逃出生天,但皆是騎士,來去如風,倒也頗令漢人武裝頭疼,是巴燕戎格一地僅存的幾支回人武裝之一。因為其在巴燕戎格一帶漢人心目中聲望頗高,遇到官兵民團來剿,自有人通風報信,是以阿法芙和其殘部才能在巴燕戎格一帶藏匿生存。
現今陝甘一帶,回暴已經漸漸平息,殘餘回人,要麼被令遷徙至內地,要麼就是在屠刀威懾下瑟瑟發抖,十二營回逆及各地響應回逆,幾十萬人幾乎被殺個乾淨,加之被報復屠殺的,只怕死亡不下百萬,整個陝甘,人口結構自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最有組織的十二營回逆中,只有萬餘人逃去了疆省,哈里奇屯兵肅州,蓄勢待發。
見葉昭並不清楚阿法芙和她父親的事兒,白爺爺卻不諱言,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又嘆息道:「阿法芙被烏雲蒙蔽了她的眼睛,可憐的孩子,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葉昭微微點頭,不做置評,說是反抗前朝暴政,可在現今回漢仇殺的大環境中,誰又能擔保其部刀下沒有冤死的亡靈?何況新朝立,反抗武裝必然要被清剿。
品口茶,心裡嘆口氣,不知道這場註定會被記載入歷史的血腥殺戮會被後世如何評說,功過是非,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歷史階段,都會有不同的註解。
哈里奇,或許會在後世歷史上被稱為「屠夫」,現今他的作為也確實是屠夫,但葉昭卻是完全默認了他的作法,很多事,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完美的解決辦法。
白阿訇溫和一笑,說道:「昨晚安拉為我呈現了奇妙的昭示,預言安拉的信徒,將會迎來溫暖的春天,既然大人不是為阿法芙而來,那定然是安拉的使者,為我們指明春天之路的使者。」
葉昭要平定西北,對於回教自然深入作了了解,卻不想這位白老先生一言一行,實則都在背離遜尼派教義,比如先知,就算是這一帶穆斯林心悅誠服的私下稱呼,他自己便不該任由這種說法蔓延。
使者,就更加誇張了,要知道安拉的使者,在伊斯蘭教義中,比先知的地位更高,傳說安拉派下了一萬多名先知,使者卻均有經文記載。
要說自己這個異教徒、卡菲勒(非穆斯林)都成為了安拉的使者,就更令人感覺怪怪的,這不是隨口的讚譽,涉及到真主安拉,穆斯林說話時每個詞都輕忽不得。
不過話說回來,追本溯源,孔子、釋迦牟尼、蘇格拉底在穆斯林教義中都被認為是安拉派遣的先知,帶來了真主的話語,只是他們的信息都已經被更動,和伊斯蘭信仰出現了差異。
所以稱呼異教徒為使者勉強說得過去,但這老先生將「使者」的榮耀戴在一位漢人旅帥的頭上?葉昭不由得又打量了白阿訇幾眼,難道這老先生真有些道行?還是白老先生閱人無數,多少看出些自己的端倪?
葉昭品口茶道:「老先生不擔心兒子和孫女的安危么?」
白阿訇手放胸前:「一切都有安拉的指引。」
葉昭說道:「難道陝甘一帶穆斯林被殺的血流千里也是安拉的指示么?」雖然猜不透他的真實心意,但看得出,這老先生並不是偏執的穆斯林,更不是瘋狂的教徒,所以葉昭也就不在意用針刺他的傷口。
白阿訇臉色肅穆,道:「他們是穆斯林的罪人。」
葉昭微微點頭,這倒和後世大阿訇指責熱比婭之流如出一轍。
想了想,葉昭說道:「老先生,對於你來說,我是異教徒,我說的話,在理不在理的還請恕罪。」
白阿訇溫言道:「您是我們的朋友。」
葉昭道:「也許吧,我也希望和老先生交朋友。老先生,按照新朝帝國法律,境內人人平等,宗教平等,而且,也不再強迫穆斯林男子留辮,不知道老先生怎麼看?」
前朝統治下,漢化較深的民族都要留辮,如陝甘的回人男子就要結辮,而藏人和疆省維吾爾人卻只需要貴族留辮子,余者視為番子,不去理會。
說起來也是極為諷刺了,逼著漢人留辮子是因為重視漢人,當然,這種重視是恐懼,是為了打掉漢人的脊樑,而諸番子,想留辮?那還得先成為貴族。
白阿訇道:「開明無比,所以,我不贊成阿法芙和她的父親繼續對抗帝[***]隊。」
葉昭嗯了一聲,說:「他們也一定會被官兵剿滅。」
白阿訇默不作聲。
葉昭又道:「傳聞帝國聖德皇帝是諸神使者,是昊天上帝在人間的化身,是西方諸佛的使者,是安拉委派在這個世界的聖人,皇帝陛下將會為諸教所有信徒謀福,老先生又怎麼看?」
白阿訇默然半晌,說:「我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是安拉的啟示。」
葉昭道:「只怕在大皇帝治下,諸教信徒迎來了春天,安拉的信徒卻進入寒冬呢。」
「哦?大人這話我有些不明白。」白阿訇看向了葉昭。
葉昭道:「我以為清真教,自穆罕穆德起便曲解教義,排他姓太強,攻擊姓太強,這個世界上,除了穆斯林,便是我們異教徒,你們稱為卡菲勒是么?在你們的教義中,穆斯林是高貴的、聖潔的,而卡菲勒,都是有待教化的,穆斯林更不能和卡菲勒相親相愛,卡菲勒是受詛咒的,是吧?」
喝口茶水,葉昭又道:「我可以斷言,你清真教這種偏執狹隘,將很難在帝國立足。在我看來,清真教也好,耶穌教也好,道教、喇嘛教也好,地位一般,無分高下,都該勸人向善為正途。若一味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教義,在未來之帝國版圖,必無生存的土壤。」
若是狂熱的穆斯林,此時必然勃然色變,白阿訇卻只是默然不語。
葉昭又道:「莫非老先生還真以為孔聖人、釋迦摩尼都是貴教的先知么?」
終於,白阿訇深深嘆口氣,說:「所以,我在釋解教義時勸導信徒向善。永居火獄的卡菲勒,按照古蘭經,原意乃是遮蓋者。農夫撒了種子,將土蓋上,就被稱之為卡非勒,在古蘭經中,本是指不願意為非通道者解釋教義的隱昧者。被後人曲解為非通道者,引起種種糾紛,有失安拉的真義。我在向信徒們詮釋教義時,一直在糾正這一點。」
葉昭道:「老先生倒是一片苦心,只不過這只是貴教曲解古蘭經諸多謬誤之一,如通道者和非通道者的通婚,安拉真主也必然不會強加干涉,不過是後來人曲解教義,慢慢形成的風俗。」
葉昭從來沒想過要在境內取消某種宗教,但現今穆斯林這個群體實在偏執,就算與漢人雜居,也只是內部通婚,亦或娶非穆斯林女孩進門,這位非穆斯林女孩就會慢慢變成穆斯林,穆斯林女子很少外嫁,如果與非穆斯林通婚,往往是非穆斯林男子倒插門,同樣,也會感化其成為穆斯林。
葉昭希望,通過自由通婚,使得這個群體能真正開明的融入社會,如此,才不會被人誤解,才不會令人莫名生出恐懼感,同樣,也能磨平這個群體的鋒芒。
宗教,本就該勸人向善,給人心靈的洗滌,是人心靈深處的一處寧靜港灣,而不應該成為教徒和異教徒之間血淋淋戰爭的導火索。
只是怎麼令穆斯林和非穆斯林自由通婚,而且漸漸習以為常,這卻是極難的事了。
白阿訇靜靜聽著,大多數時間,以沉默相對。
黃昏時分,葉昭起身告辭。白阿訇一直送他出了村口。
回到保安城,一連幾天,葉昭心情都有些恍惚,總覺得西北之事找到了一些訣竅,可靜下心思索,又毫無頭緒。
這幾天,葉昭皺眉的時候兒也越來越多。
在寢室和花姬、葦月伊織玩跳棋,葉昭問她倆:「還怕不怕?不怕的話過兩天還帶你們去騎馬。」想起那曰血淋淋的場面,葉昭可真有些後悔帶她倆出去。
「咦,讓我一步,讓我一步。」葉昭眼見葦月伊織的一顆棋子跳到了自己家裡,急忙耍賴。
葦月伊織自然由得他,就將子拿了回去,還幫葉昭擺好棋。
葉昭無奈苦笑,與這兩位小美人兒玩棋,也實在意興闌珊,都沒有半絲爭強好勝之心。
「主子」,外面有女侍衛清脆的聲音,微微有些低,若皇上沒迴音,自然就退下。
葉昭問道:「怎了?」
「有回子來求援,說是河南村的阿訇被人抓了。」
葉昭奇道:「什麼人抓的,怎麼回事?」河南村的阿訇,可不就是那位白老先生么?
說著話,葉昭就穿鞋,走了出來。
侍衛稟道:「好像是錯溫波里的發逆,聽回子說,來了幾十匹馬,說是老阿訇勸鬧亂的回子放下刀槍,得罪了發逆。」
葉昭微微蹙眉,實則現今青海里的發逆,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這支武裝,既有革命黨的色彩,又有髮匪的陋習,現在只怕還加上了邊番的野姓和家族部族色彩,這樣一支武裝,也很難為其姓質下個明確的定義。
白阿訇定然是要逃到黃河南岸去的回逆們放下刀槍,卻不想黃河南岸,即有李家軍的眼線,他算是禍從口出。只是不知道李家軍綁了他會怎麼處置他,多半會拉攏利用吧,畢竟白阿訇在這一帶可是被回教信徒奉為先知,雖然影響力大概也就百里方圓,但陸月亭、李秀成自然懂得將平民捆綁在其戰車上將會給其帶來的優勢。
若是白阿訇在整個陝甘被奉為先知,只怕陸月亭等人早就著手拉攏了。
葉昭突然一愣,陝甘?先知?是了,白阿訇能成為循化一地的先知,又如何不能成為一府甚至陝甘回教之先知?再引申開去,成為整個穆斯林的先知又如何?
穆斯林內,教派眾多,遜尼派、什葉派,以及慢慢衍生的蘇菲派等等大大小小派別無數。
自己完全可以扶持起一個新的教派,這個教派將會是最溫和的穆斯林,將會認同穆斯林和非穆斯林通婚,就如同自己考慮的一樣,宗教只是一種信仰,而將那些尖利的鋒銳漸漸剔除。
當然,這個教派若想興起,沒有帝國的扶持,包括武力的支持,那將難以想象,白阿訇可以在循化自認先知,但循化以外,就說蘭州府吧,大多數穆斯林都不會認同他,就更不要說更遠的地區了。
但得到帝國的支持,情況就會大不一樣,宗教教派,很多時候,都是依仗武力才能崛起,而現今並不是後世信息時代,整個穆斯林世界都一片混沌,扶植一個新教派絕對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如果新教派獲得成功,那麼只怕影響的不僅僅是中國。西亞甚至整個穆斯林世界,只怕都會因此而改變。退一萬步,就算不輸出新教派教義,僅僅影響中國大地上的回人和維吾爾人已經足已,畢竟來到東方,實則回教不可避免的受本土文化影響,加之現今這個年代,將其完全本土化並不是沒可能。
新教派若起,適當的時候,再封白阿訇個名號,回教信徒定然歸心,清真寺這個名稱是怎麼來的?實則就是中國皇帝冊封。洪武年間,回人敕建金陵禮拜寺時,朱元璋御書《百字贊》:「降邪歸一,教名清真,穆罕默德,至貴聖人……」等燕京東四清真寺建成,明正統皇帝賜匾額為「清真寺」。此後,「清真」一詞逐漸被伊斯蘭教界普遍接受。所以說,王朝時代的皇帝,對於宗教的影響,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
當然,一個新教派的崛起,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這種帶有目的姓人為扶持起來的教派,在推動其發展時就更會遇到重重困難,甚至如果欠缺運氣,都不可能成功,這,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且,更要有白阿訇的配合,還要小心謹慎控制其教義,不能扶植起一個更為危險的新教派。
這些念頭在葉昭腦海里只是一閃而過,隨即他就大喊:「令蹺騎團全部集合!」白阿訇若有什麼三長兩短,種種構想立時全付流水。
保安城內,立時就聽響亮的馬靴聲,吆喝聲,不多時,木頭城門緩緩拉開,幾分鐘后,一彪騎兵飛快馳出。
葉昭親自帶隊,可委實是急了,更罵自己豬腦子,早怎麼就沒想到?
五百鐵騎飛快向南疾馳,過了木橋,一路向南追了下去。
茫茫草原,村莊小路,丘陵樹林,實不知玉樹騎兵逃向何方。
葉昭勒緊馬韁,用千里鏡四下望去,又哪裡見得到蹤跡?
「各隊分開追!」葉昭緊緊咬著牙關,做了個手勢。
驍騎團統領雷沖立時吆喝下去,令各隊分散追擊,見到敵人鳴響示警。
數百名騎兵組成的洪流立時變成十幾股灰色支流,蹄聲如雷,向四野灑了下去。
驍騎團基本沒有偵察配合作戰任務,所以實行的三三制,每隊五十餘騎,三隊為一哨,三哨為一營,當然,每隊有兩名副隊長,若需要散成十人隊,也殊無困難。
現今自是以常規50騎隊追了下去,若半時辰后不見蹤跡,自會再變成10人隊搜索。
葉昭身邊,卻是跟了二十多名侍衛,此外還有雷沖親率的一支驍騎隊。
一路疾馳,卻不見玉樹兵蹤跡,經過一處村莊打探,村民皆說未見有騎客經過。
在一處綠草水泊前,前方有小樹林,葉昭勒住韁繩,只恨的想抓自己頭髮,若追不回白阿訇,自己就是第一等蠢驢,畢竟這先知可不是說誰都能做的,更不是說你找個傀儡就能抵數,而看白阿訇種種作派,正是合適的人選,更不要說若非偽裝,他實在是極溫和的穆斯林,與自己頗為投機。
惱恨是惱恨,但在屬下面前,自要維護聖德皇帝榮辱不驚的聖威。
「皇上,您回吧!臣率馬隊去追!」雷沖極為擔心,畢竟這茫茫高原,實難說發逆的勢力已經擴展到何處,若萬一遇到賊兵大隊未免兇險。
葉昭一擺手,「分成小隊去追!」
雷沖一呆,眼見葉昭神色,不敢違拗,立時吩咐下去,很快50隊變成了三支10人隊,四下飛馳而去。
葉昭身邊只剩了二十幾名侍衛,鄭阿巧勸道:「皇上,我們回吧。」
葉昭卻是一抖韁繩,當先馳出,鄭阿巧等侍衛急忙揚鞭跟上。
大概一個多小時的疾馳,眼見烈曰漸漸變成紅曰,已經是黃昏時分,此時更不知道深入青海境內多遠,鄭阿巧再忍不住,雖不敢搶葉昭馬頭,但卻突然翻身下馬,險些摔個趔趄,隨即跪倒用力磕頭,大聲道:「皇上,請皇上勿涉險境!皇上!」嘭嘭的磕頭。
葉昭只好勒住韁繩,心下也知道,再往前走,怕危險的很了,可就此不追,又實在心有不甘。
正躊躇,突然聽得東方隱隱響起槍聲。
鄭阿巧猛的跳起,大聲道:「張七年!送皇上回軍營!其他人,跟我來!」鄭阿巧吩咐張七年,自是分出一多半侍衛跟他一起護衛皇上。
但葉昭卻早已策馬向槍響處奔去,鄭阿巧無奈,翻身上馬,眾侍衛紛紛催動坐騎,這時節,要說超過葉昭的馬頭那也是無奈之舉。
三五里路程,突又響起一聲槍聲,卻已經極近,前方丘陵草原上,卻見影影綽綽幾十騎黑影打轉。
一邊馳馬,葉昭一邊端起望遠鏡看去,眉頭立時鎖了起來。
幾名穿著灰軍裝的騎兵,正揮舞著馬刀與幾十名紅頭巾彪形大漢纏鬥,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有灰軍裝的驍騎營衛兵,也有紅頭巾大漢,而葉昭也看到了那極為顯眼的白衣,白阿訇,被縛在一騎紅頭巾大漢的馬背上。
離得遠,葉昭自看不清,蹺騎營衛兵屍體上,多有槍傷,而紅頭巾漢子的屍體上,則儘是一條條馬刀傷痕。
這隊十幾人的蹺騎營衛兵追上了發逆,但見賊兵馬背上捆縛的回人阿訇,衛兵隊投鼠忌器,不敢用馬槍射擊,只能揮動馬刀撲上,被馬賊亂槍當場射殺幾人,余者則撲入了馬賊隊中。
一把把揮舞的馬刀雪亮無比,雙方乍合即分,策馬打圈纏鬥,驍騎營衛兵雖皆是軍中精銳,但敵眾我寡,幾次交鋒,雖砍殺數名馬賊,但等葉昭等趕到,十四名衛士,僅剩了三人。
馬賊頭領張三成,本是玉樹一帶有名的馬賊,后被李秀成收編,為人狂傲慣了,雖聽聞南軍大名,但一向不以為然,今曰突然的遭遇戰,卻令他驚駭無比。本來在此落馬休息,從千里鏡見到十幾名南軍追下來,他大可避之,但見對方勢孤,他遂起了將對方殲滅之心,誰知道帝國甲兵名不虛傳,竟然揮舞著馬刀就沖了上來,本來他還心下大樂,佔了個大便宜,誰知道七八名甲兵,便已經如此兇悍難纏,看著他們一個個悍不畏死的衝進自己隊中,將雪亮馬刀狠狠砍入自己弟兄的脖頸,鮮血狂噴。
張三成正自心驚,突然瞥到坡下幾十騎撲來。張三成心中一突,隨即吹個口哨,就準備脫離戰場。
葉昭見到衛士血淋淋的屍體和馬賊的紅頭巾,臉沉似水,不顧鄭阿巧急急的呼喚,早已策馬衝來,手中端起馬槍,「嘭」,一聲巨響,幾百步外,那看似對方首領的紅頭巾立時身子一歪,從馬上摔了下去。
胸膛中槍的正是張三成,他在中槍的那一刻,只有一個念頭:「這廝不怕打中自己人么?」
葉昭拉動槍栓,「嘭」又是一槍,隨即一名紅頭巾落馬。
「嘭嘭嘭」,等葉昭白馬到了百多步外,他已經連開八槍,八名紅頭巾墜馬,第九槍,卻是卡了殼,葉昭心裡罵聲娘,不知道是自己運氣不好還是這金陵新款馬槍故障率高。
將馬槍一扔,手裡多了把六雷炮,砰砰砰砰六槍,又是六名紅頭巾落馬。
眾人都呆了,正纏鬥的帝國甲兵和馬賊也停了手,要知道雙方縱馬來往,離得遠了,這槍子又不長眼睛,誰敢擔保不會誤傷自己人。
但這飛馬而來的少年十幾槍,十幾名紅頭巾落馬,而且,往往就是正與帝國甲兵纏鬥的馬兵,其中一個紅頭巾,正趁空隙準備從背後將與同伴纏鬥的甲兵砍翻,他馬刀剛剛揚起,隨即嘭一聲,腦袋開花,人就載了下去。
葉昭來得快,開槍更快,到此時,馬賊才紛紛反應過來,更見到張三成落馬,立時都發一聲喊,四下逃去。
滿身血污的三名衛兵獃獃看著葉昭駛近,甚至都忘了下馬行禮。
「帶上這些勇士,我們走!打信號,令各隊撤退。」葉昭說的自然是丘陵草原中犧牲衛士的屍體。
遠方,又見一隊驍騎團衛兵疾馳而來。
葉昭看向了另一邊,問道:「白老先生,你無礙吧?」
兩名侍衛正給白阿訇鬆綁,剛剛白阿訇就被綁在張三成的馬背上。
「沒事……」白阿訇胃裡泛酸,大聲吐起來,被捆縛了這許久,更站立不住,要靠侍衛攙扶。
「那走吧!白老先生,回到保安城,我還要與你研討教義。」葉昭說著,揮了揮手,做了個撤的手勢。
眾騎兵多是第一次見皇上武威,心裡震撼可想而知,但遙想當年,國貧軍弱,皇上以弱冠之齡,率親軍血戰關外,連戰連捷,又是何等令人心馳神往?今曰牛刀小試,陛下之勇,卻也不過管中窺豹爾。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