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懷孕
阿羅沒認出十公主來。
本來就匆匆打了個照面,阿羅心目中根本沒這號人物。更何況中間已經過了三四年,十公主的樣子也變了。十公主有一雙濃眉,這是她和眾姐妹最不同的地方。那眉毛讓她一看就顯得有生氣,但是也顯出了她很倔強。其他的公主,要麼眉毛很淡需要每天描畫,要麼就是仔細的修成彎細的時下流行的樣子。雖然嫵媚,標緻,乍一望去,象是一位擅畫美人的名家筆下畫出來的,全一個模樣。
十公主也修過,可是拔了眉毛她嫌疼,又不耐煩總把功夫huā在這上頭,所以後來也就不修飾了,一對眉毛濃濃的,挑起來。春光明艷的時候,這張臉顯得神采飛揚。可是現在,這眉毛還挑在消瘦的小臉上,只顯出一哥孤零零的倔強來。
這個冬天格外冷,這兩日又下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年宴上,大家穿的都是一樣,公主們是一模一樣的宮裙,只是顏色不同。
十一公主是嬌嫩的杏huā紅,十三公主是雅緻的柳葉黃,下頭更小的十六、十七公主還是小姑娘,倒沒有什麼。十公主穿的是一件杏黃色,看著還算鮮艷的顏色,不知怎麼穿在身上卻顯得彆扭,大概料子當時過水過得不好,那顏色看著總是不那麼勻凈,象過了夜的茶水漬一樣。她的臉色本來就不好,讓這衣裳一襯,顯得更蒼白了。
潮生輕聲問:「衣裳怎麼回事?」
十公主只說:「送來什麼我穿什麼。」
她以前還會這樣的事情氣憤哭泣不平,現在已經變成漠視了。
潮生並不贊成她這樣的做法:「我不信你就沒有別的衣裳了。」
十公主嘴角微微朝上抿了一下:「這不就是她們想看到的嘛,那就讓她們看吧,看個夠。」
得,改的只是表面內里脾氣還是那樣壞。
潮生耐心地說:「那不一樣,看的可不止是她們,這麼多人看著,出去就是滿城風雨,你婆家要不要知道知道了又怎麼看你?」
「那有什麼關係。」十公主說:「我還有我哥哥呢。姓霍的敢對我一個不好,我哥哥敢把他家國公府的牌匾砸了。」
這對兄妹啊……,…讓潮生真是哭笑不得。
話說到這兒,潮生也不勸了。人各有各的脾氣,各有各的活法兒。
十公主和壽王有一樣共同點,這兄妹倆都不怎麼在乎名聲,豁得出去。皇后不是要冷落她,折磨她嗎?她就讓所有人都看看皇后是怎麼對她的。身邊那一慣溫柔體貼懂事的好妹妹又是怎麼漠視這個姐姐的。
十公主轉了話題:「我月才進來的時候看見六嫂她和丫頭不知道在說什麼,看見我的時候竟然顯得有點慌,好象很怕我聽到似的。」
各人都有自己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不過潮生還是本能的看了一眼六皇子妃。
六皇子妃看起來力持鎮定可是潮生多麼善於觀察,她眉宇間有種驚慌不安的神氣,再說深一點兒,簡直是惶惶不可終日。
她怎麼了?孩子有問題?那應該快叫太醫啊!
除了這個,潮生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能讓一個有孕的女人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潮生有時候會夢到過去的時光六皇子笑呵呵的,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宜秋宮的大門是的,是宜秋宮,不是誠王府。
明明誠王府才是她的家,但是她做夢的時候總是回到宜秋宮裡去。
六皇子的孩子,可能是個女孩兒,也可能是兒子。不知道會長什麼模樣但總之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迹了。
潮生衷心希望這個孩子可以平安降世。
這對所有人都好。
但是現在潮生本能的察覺,這事情有點不對頭。
六皇子妃那種惶恐之中帶著心虛,潮生坐得離她近,就隔著鄭氏。
所以能看見她執箸的手微微的發顫。
她是不舒服還走出了什麼事?
看樣子已經在硬撐了,為什麼要硬撐?天大地大的事也沒有懷孩子的女人來得嬌貴重要她完全可以說不舒服退席,然後太醫們就會急慌慌的圍過來……,…
潮生一瞬間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掠過了腦子,不過來不及多想,阿永嗆著了。
潮生急忙照料兒子,等阿永的不咳嗽了,她也忘記了剛才那個想法。
這孩子,居然不是讓喝水什麼的嗆著,而是被自己的口水嗆著!
潮生並不放心讓兒子吃宴席上的東西,她自己也是一樣。出身皇家的人,永遠不會在人前表露自己在飲食上的偏愛和喜好。事實上,他們也不可能存有什麼喜好。每頓飯,每樣菜只動那麼一點點,將被下毒的風險降至最低。
下毒,這種手段再普通再古老不過,可是最最有效。
因為你只要活著,你就得吃,得喝。這些入口之物中,可能就有哪一樣會要了你的命。
宮宴散得很早,阿羅出了金華殿,就把阿永給抱了起來。看得出來這一大一小在裡面前拘得夠嗆。潮生頭疼地想,等阿羅隨大公主返回昆州后,她得huā多大力氣把阿永現在養成的一身野孩子習氣給扭過來?因為懷孕、產半,休養「潮生對阿永難免疏忽。尤其是寧兒出世,潮生的注意力不能不分出了一半給了小兒子。
想到這兒,對阿永,潮生也覺得有些歉疚。
潮生從前是獨生子,她獨享的父母全部的關愛。
這時代可沒有計劃1生育的說法,人們認為多子多福。事實上也是這樣,幼兒的生活率不並高,多生幾個才保險。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六皇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坐到了回府的車上,潮生才算鬆了一口氣。
在宮裡總是戰戰兢兢時刻綳著的。那稱得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
「累了?」
潮生把阿永攬得緊了一些:「有點兒。不知道寧兒今晚鬧沒鬧,我們都不在。
「他乖得很,只是你不放心。」
潮生點點頭。是啊,只是她不放心。寧兒還小潮生怎麼放得下心呢?她恨不得所有的事都自己親力親為。寧兒不會說,不會表達,什麼都不會。乳娘和婆子稍微懶怠一些,孩子就要吃苦,而且吃了苦還不會說。
任何一個做母親的,都是這樣的心態。
孩子,那是比自己的命還重要的。
阿永曾經有一次發燒不舒服,整夜都在哭鬧潮生一直抱著他,那一夜阿永斷斷續續還睡了算有一個多兩個時辰,潮生卻整夜都沒合眼。
可是一點兒都不覺得苦。
等到了家看阿寧已經甜甜的睡了,潮生才鬆了口氣。
抱著兒子親了親。外面是冰天雪地,屋裡卻溫暖得象春天的夜晚。
兒子睡得很香,小臉兒粉嘟嘟的象初熟的水蜜桃連上面掛的茸茸毛都那麼的相仿。
潮生把老二放下,再去打發老大睡覺。阿永現在很省心基本不用潮生來哄。他活動量很大,晚上總是倒頭就睡,睡得也沉,跟小豬一樣。
潮生照管完兒子才回屋,收拾打理自己。四皇子已經換過衣裳,洗浴過了。
潮生進了浴間,春雨替她解衣裳松頭髮的時候潮生的目光往下落,看到小腹。
她算是恢復的不錯,可畢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小腹不可能如少女時一般緊實光致。潮生的手在小腹處緩緩游移春雨輕聲問:「王妃,您試試水熱么?」
潮生試了試:「不熱剛好。」
春雨服侍她入浴,潮生問府里今晚的情形,春雨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潮生總覺得有件什麼事兒她大概忘記了,但總在心頭縈繞。等到上床,夫妻兩說了幾句話,迷迷糊糊的時候,潮生才忽然間又想了起來。
六皇子妃,她肯定隱瞞了一件事關重要的夾事!她怕,她心虛,她不敢讓太醫來診治。
她怕什麼?她不怕孩子有事嗎?
不,她怕的應該是……
潮生躺在那兒六皇子妃她真的有孩子嗎?
四皇子也還沒睡著,潮生有一動靜,他也醒了。
「怎麼了?」
潮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荒唐。
怎麼會沒有呢,要是沒有,這幾個月她養的什麼胎啊?那些照料她的太醫又不全是瞎子或是傻子一「我覺得」她和他是沒什麼不能說的,哪怕是這個荒唐的猜測:「六弟妹的孕相,不大對……」
四皇子靜了一會兒,說:「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們互相太了解了,潮生一聽這話,驚得幾乎坐起來。
「你說什麼?」
四皇子很平靜地說:「她根本沒懷孕。」
兩個人睡意全無。
四皇子攬著潮生,兩人靠坐在床頭。
四皇子把被子朝上拉一拉,蓋好潮生的肩頭。至於他自己,肩膀和雙臂都在被半外面,也沒覺得涼。
「那時候皇后簡直快要發瘋了,說想過繼寧兒給六弟。」
雖然已經事過境遷,潮生還是驚惶起來。
四皇子安慰她:「沒事兒,她只是那樣說說。不過為了穩住她,
也穩住當時的局面六弟妹本來就情況不太穩當,太醫一時誤診這也很自然。」
「必…」
四皇子也沒有想到後來事情成了這樣。
在他的預想中,這件事頂多一個月,就會落幕結束。六皇子妃當時情形確實不穩,京中宮中的情形都亂著,懷孕的日子淺,又是那樣的悲痛喪亂之下,太醫誤診並不出奇。月份淺的時候,的確容易看錯。等過個半月一月,說明情形,也不過是讓大家空歡喜一場,並不是什麼頂天的大罪。
但是六皇子妃,卻在知道自己有孕是誤診之後,封了太醫的口,把這個孕,一直懷了下來。
也許是她太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了。
如果說穿了她懷孕是誤診,那她今後呢?不管是孤獨終老,還是抱養一個別人家孩子,哪及得上有個自己的孩子呢?
過繼孩子又不會是秘密,這孩子長大懂事了,會和自己真的貼心貼肺的親嗎?不抱養,自己一個人,這府里能守住嗎?將來哪裡又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或者,她還有別的打算。
不管是哪一種,總之,六皇子妃這胎已經懷了好幾個月了,也勢必得,繼續的懷下去。
潮生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根本沒有所謂的遺腹子嗎?
四皇子那時候那樣做,也是一時權宜之計,潮生幾乎馬上就站了自家男人這一邊。
不這樣做,兒子就算很可能被奪走。
一想到這個,潮生全身的刺都要豎起來了。
而且,這事情到後來也不由四皇子控制了。是六皇子妃自己選擇了把這個孕,繼續懷下去。
這件事她自己做不了,必須得有太醫幫忙隱瞞,還有,她身邊的人也肯定會知道實情的。因為她只要沒有孕,就會有月事,會換洗,這勢必不可能瞞過身邊最親近的伺候她的人。
「那……我們說……,…」
看著她,這麼裝下去嗎?
這潮生覺得這事兒,大概早晚會露出破綻。
陸皇後有多麼上心啊!也許這是六皇子死事她最最看重關心的一件事了。
六皇子妃能瞞一時,她能瞞完這十個月,瞞到生,再變出個孩子來向陸皇后交差嗎?
「這事兒會興支牽連到你?」
四皇子摸了下她的臉:「不會的。」
他雖然這樣說,可潮生並不是百分百放心。
陸皇后那一次出手沒能置潮生於死地,但是潮生想,她肯定不會就此放棄,目前的平靜,也許是蟄伏著在等待時機。
不,不是也許,是一定的。
潮生和陸皇后相對時可以從容自若的說話,談笑。她們不象真正的婆媳,當然也絕不象一對仇人。
只是彼此目光中包含的東西,自己最清楚。
四皇子在外面做的事,潮生不全知道。可是她知道,四皇子也不象他表現出的那樣淡泊無求。
因為不能退,沒有後退之路。後面是萬丈深淵。
就算他自己不懼,可是還有妻兒呢?
一個男人在世上要擔負,遠不止他自己生命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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