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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裙子

  颳了一夜北風,雪也下得極大。第二天不等潮生去尋滿兒,滿兒先來找她了,臉色煞白,兩眼直愣愣的,懷裡緊緊抱著個包袱。


  「潮生,你,你救救我」


  潮生讓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滿兒哇一聲哭了出來,把懷裡的包袱遞給她:「我,我闖了大禍了。」


  潮生接過那個包袱,掂起來應該是條裙子。


  打開繫結一看,裡面是一條裙子。


  潮生只看了一眼就大驚失色。


  「這是怎麼回事兒?」


  這裙子的料子潮生認得,是最最貴重的貢品綢緞。大紅顏色,上頭綉著無比精緻的花樣,這是溫氏的裙子。而且潮生知道,這是溫氏過年時進宮赴宴的行頭。


  可是現在這條本應該錦繡輝煌的裙子上頭,正中間燒爛了一個大窟窿。潮生在浣衣巷待得久了,經過的大事小情無數,當然認得這是燙熨衣裳的時候出了岔子。以前在浣衣巷的時候,有人實在睏倦,火斗擱在衣上半晌沒移開,衣裳嗤嗤響著,只片刻就冒起了煙,從中間燒壞。


  可是那時候從沒有人燒壞過如此貴重要緊的衣裳啊

  「這是怎麼弄的?你且別哭,先說話啊。」


  滿兒忍著淚,抽抽噎噎地說:「是……是我燙壞的。」


  滿兒說的前言不搭后語,潮生也聽明白了。


  滿兒因為以前在浣衣巷做過,所以正屋裡還有人拿這個諷刺過她。滿兒又一心想巴結往上,這次因為裙子綉好了送來,在包袱里壓出了些褶子,所以需要燙整。滿兒找了機會在秦荷面前攬下了這活兒,還打了包票的。誰成想剛才她熨衣裳的時候,火斗底子忽然漏炭了,裙子見火就著,她緊撲慢搶的,已經燒了一個洞了。


  「怎麼會漏呢,我……我明明看過,怎麼會漏了……」


  火斗潮生也是用過的,銅底很是厚重勻實,要說這個會漏,那真不能說是滿兒的錯——這誰能想得到?


  就算潮生,也想不到火斗底子會漏了啊。


  「這裙子那麼緊要,我,我怎麼辦……」


  潮生先安慰她,又倒了杯茶來。


  可是一時間潮生也想不到什麼辦法。


  這裙子破洞實在太大了,而且那破洞的邊緣都焦了,這種料子很不經熱,沒焦的地方也已經受熱縐縮變形,再不可能還原。


  若是小洞,還可以想法子織補。


  這麼大的洞,潮生也沒有辦法。


  這又不是在現代,成衣店裡的衣裳弄壞了,再買一件賠給人家。這衣裳怕是得手最巧的綉娘趕一兩個月才繡得出來,這一時間上哪兒張羅去?離過年可就這麼幾天了。


  再說,就算有地方買,這裙子用的綢緞是貢品,綉工更是無價,把她和滿兒一起賣了也買不起這一條裙子啊。


  「這事兒旁人知道嗎。」


  滿兒搖了搖頭。


  潮生耐著性子問:「是你不知道,還是旁人不知道?」


  滿兒猶豫了下:「應該沒有人知道,我自己在屋裡熨的,一見壞了,我什麼也沒想,就跑來找你了……」


  找她——


  潮生直想苦笑。


  她也無力回天哪。


  她既沒有辦法把這條裙子復原,也不可能在這短短几天內能變出一條裙子來給滿兒交差。


  「已經如此了……王妃遲早會知道的。」


  滿兒一臉驚恐:「不成,不能讓她知道我會給打死的這裙子這麼貴重……不行,不行,不能說潮生,你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


  是啊,這條裙子實在太貴重,而且是溫氏過年進宮要穿的禮服。


  要是一般的衣裳,燙壞了打幾下,罰月錢也就算了。


  可這個……


  潮生猶豫了下:「好吧,我再想想辦法。裙子你先收好……」


  滿兒馬上搖頭:「不不,我不能拿回去,那屋裡人多眼雜,拿回去肯定會被人知道的。先放你這裡吧,求求你了潮生,你一定要救我。」


  潮生只能點了點頭。


  外面果然已經下起雪來,滿兒來時失魂落魄的,走時也心神不寧。潮生見她不管不顧就往外走,忙拉住她,遞給她一把傘。


  滿兒一步三回頭,潮生安撫地朝她點了點頭,滿兒才慢慢走了。


  唉,這可是個難題。


  潮生把那條裙子抖開來細看,多好的裙子——可是燒了碗口大的一個洞出來。上頭繡的是如意牡丹團花。


  前幅的花已經燒沒了,但后幅還好。滿兒燙裙子的時候幸好沒有前後幅疊在一起,不然後幅也肯定被燒壞。也幸好這裙子的式樣是前後對稱的,所以潮生能從后幅的樣子,判斷出前面來。


  后幅還完好……倒是還可以用。


  倘若能弄到一樣的料子,再比著后幅趕著綉出來——到時候把后幅改縫在前面,說不定可以矇混過去。


  潮生拿定主意,先去找小順。


  「梁紅錦?」小順想了想:「府里不知道有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潮生對小順當然信得過,就把這裙子的事說了。


  小順也吃了一驚:「怎麼出這樣的事?火斗怎麼會漏?」


  「現在想這些也晚了,能把眼前這關過去再說。」


  潮生也想了,火斗是不是被做了手腳?有人想陷害滿兒?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正院里的丫鬟間廝殺爭鬥也很慘烈,不比宮中遜色。


  可是私底下爭鬥也就罷了,現在這事兒已經關係到溫氏年宴的體面了,搞不好四皇子也要丟面子的。


  會有人把手腳動到這上頭嗎?


  「你也是,怎麼就把這事兒攬上了?要是弄不好,小心連你一起折進去。」


  「滿兒以前和我……」


  滿兒曾經在她危難時照應過她,端湯送葯……潮生怎麼能在這時候撇下她不管?


  小順搖搖頭:「你這人就是……」


  在宮中待久的人,再笨都得學會趨吉避凶,明哲保身。


  潮生這樣做,小順當然覺得她實在愚笨。


  可是換一步想想,若是自己落了難,有這麼一個人願意不計得失的對待自己……


  是啊,人們都不肯自己做吃虧的那個,但是一有了事,總盼有個肯吃虧的人幫著自己。


  如果自己有難,潮生肯定也會這樣做的。


  小順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手:「書房裡有一本冊子,內庫里的東西上面都記著,咱們去翻一翻。」


  「這,成嗎……」


  「怎麼不成的?」小順說:「王爺待咱們是沒得說,幾尺錦怎麼會捨不得?要是咱們府里沒有,我托以前的相識在宮裡求求,但是那就未必來得及了。」


  是啊。


  兩人把那本冊子翻出來。


  潮生頗有些心虛。


  這一冊清單是放在這裡以備用的,四皇子也沒想過瞞著他們。


  可他們就這麼做……也實在有點恃寵而驕了。


  潮生翻的很快。


  這種冊子很好查,上面的東西都是分門別類的,瓷器、金銀器、綢緞什麼的都分開記著,名目,數量都清楚。


  「有真有」


  梁紅錦,兩匹。


  「成,等回了王爺,討張條子,我們去支了來。」小順不無擔心:「這事兒……反正你多當心些。別救不成她,還把自己也搭上。」


  「我知道,多謝你。」


  晚上潮生忐忑地向四皇子討情,想要討五尺梁紅錦。四皇子神色如常,語氣溫和:「好端端的,要這個做什麼?」


  不怪他要問,這東西金貴著呢,庫里那兩匹應該是四皇子成親時宮裡賜下的。


  潮生有些為難,猶豫了下。


  四皇子一挑眉:「怎麼?對我還不能說?」


  「不是的……」


  潮生只能把滿兒熨裙子反而闖下大禍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不是她的本意。


  可是眼下不說也不行。


  四皇子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兒……」他說:「你去找齊總管,就說是我的話,讓他先開了庫門,把那兩匹錦裡頭拿一匹給你。可你……能描補得出來么?」


  「這事兒,又不能讓人知道……」


  府里針線上倒是有很多人,可這事兒得替滿兒瞞著啊。


  四皇子看了她一眼:「你倒是重情義——行了,快去吧。」


  潮生真心實意地謝過四皇子,然後匆匆去尋齊總管支取東西。除了料子,還有金線。這也是金貴東西,庫里是按重量算的,潮生以前支領過,是用在四皇子衣物上頭的,並沒有富餘。


  潮生還不忘央告讓齊總管代為保密。


  唉,這事兒到現在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了。


  幸好知道的都是潮生信得過的人。


  四皇子肯定不會說出去,小順也不會,齊總管和李姑姑交好,和王妃那邊兒的人倒不對付,這事兒他也不會張揚。


  現在的問題就是,她能把裙子仿出來嗎?

  仿不出來一切休提,就算誰都不張揚,這事兒還是要漏餡兒的。


  潮生已經把裙子仔細量過,記下尺寸,然後動手將裙子的接線拆開,燒壞的前幅拆掉,完好的后幅擺在面前仔細琢磨。


  花的樣子十分複雜,潮生把薄紙蒙在後幅的繡花上頭,用細炭筆粗粗點描,先印出個輪廓,然後把紙拿開,在一旁將花萼花瓣花葉勾繪在一起。大的牡丹團花漸漸成形,漸渭清晰。這是一樁細緻活兒,潮生折騰得兩眼枯澀,背酸腰疼,才算是完了工。


  這時候的人用的花樣子多半是自己描的,潮生以前也描過不少。但是這種花形是針工局的樣子,外頭一概沒有。


  那些人總覺得自己這一手技藝是獨家的,大概是想不到,會有人從衣裳上頭再翻描圖樣。


  潮生把從庫里領的那料子按尺寸裁了,綳在綉架上。


  她退後一步,端詳著綉架上紅艷艷的料子,又看看一旁那半幅裙子,長長的吐了口氣——


  沒有練手的機會,必須一次成功。


  不然的話,滿兒闖了這樣的禍,就算不被板子打死,只怕遭遇也好不到哪兒去。


  能先把溫氏那關過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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