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皇子
魏公公當然不會領著她們穿過整個整個皇宮,那要經過掖庭宮,再穿過正殿、御花園,南苑。他們從浣衣巷出來,直接出了安福門,沿著長長的宮道一直向東走。
潮生對玉佳不熟悉,只知道她應該也是同自己一批進的宮,然後和馮燕差不多,直接進了浣衣巷——其實細數數,浣衣巷裡美女不少。
以前就聽人說過,越是冷落偏僻的宮院,美女越多。
潮生想,這個道理宮中恐怕人人知道,但皇帝卻不一定知道。
天色越來越沉,還沒過午,看起來卻已經象是臨近黃昏了。
他們沿著牆根一直向前走,魏公公微微弓著腰,抄著手,走得很快,也沒有腳步聲。
玉佳抬頭看看天色,也縮了縮肩膀。
進了延喜門,就到了東宮。
魏公公與守門的人低聲說話,潮生忍不住轉頭朝北邊看。
當然,從這裡除了高高的宮牆,什麼也看不見。
看不到煙霞宮。
甚至潮生有些不確定,也許煙霞宮的位置並不在她記憶中的那個方位。
魏公公進了門,潮生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
這是她頭一回來東宮。
和宮裡的其他地方相比,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玉佳左右打量,實在忍不住,出聲詢問:「請問……魏公公,我們兩個人,會分到哪一處做事啊?」
魏公公清清嗓子:「不管分到哪一處,都得盡心伺候。你們兩個歲數小,看著人也老實,切記著不該聽的事不要聽,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潮生與玉佳一起應諾。
魏公公指點她們經過的地方:「那邊是崇文館,皇子貴親們讀書的地方。再朝前就是嘉德殿……」
潮生和玉佳牢牢記住宮房名稱和道路。
說起來皇宮是最不容易迷路的地方,道路平直,建築方正。過了嘉德殿,後頭依次是崇政殿,麗正殿,光天殿,魏公公停下腳步,正色說:「打今兒起,你們就在宜秋宮裡當差了。」
宜秋宮裡住的是幾位皇子,玉佳又驚又喜,激動得眼直放光。
這簡直是一步登天了啊!
比起在掖庭宮裡充役,能到東宮來伺候主子,那福份可不一般!
玉佳起先還羨慕馮燕她們被選入了掖庭宮,可是現在一比,明明自己更幸運。進了掖庭宮,做什麼都說不定,可能是服侍初進宮沒有聖寵也沒有品級的女子。也可能是給掌事女官打下手供使喚。
那能有多大的前途?
就算有,那又得熬上多少年?怎麼能和進了東宮相比?
宜秋宮和別的宮院不太一樣,這裡原先是一處花園,後來改成了宮院,成為未成年的皇子們起居生活的地方。
「中間是楓池,靠西邊的那是松濤閣,住的是二皇子。東邊是華葉居,住的是四皇子。八皇子因為年紀還小,也同四皇子一起住著。六皇子和七皇子年紀都小,還沒有遷進來。」
玉佳朝西邊看看,又朝東邊看看。
潮生的心也怦怦跳。
含薰伺候的就是二皇子啊。
長皇子已經去世,三皇子就是皇后的兒子,現在已經娶了妻出宮建府,不再住在宮中。六皇子是皇后所出,七皇子是貴妃所出,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嬌貴。八皇子生母難產而亡,沒有親娘照看,所以反倒比六皇子七皇子早搬進了宜秋宮裡。
而二皇子年紀比三皇子大半歲,三皇子已經成親,他卻還困居宮中。
聽說他有腿疾,性情暴虐……
魏公公看了她們一眼,又朝前走。
楓池邊上栽著許多楓樹,想來楓池就是以此命名的。現在葉子都還是綠的,層層疊疊,象是一片綠紗的圍帳,映著一池泓凈的碧水,顯得格外幽靜。
忽然魏公公停了下來,躬身說:「奴婢見過二殿下。」
潮生與玉佳也趕忙行禮。
果然不能隨便評判別人,這才想著二皇子,就遇見真人了。
「嗯,」聽聲音很是隨意,帶著一股不耐煩的腔調:「這兩個怎麼這麼面生?」
魏公公恭謹地回話:「回二殿下,這兩個宮女是今天新來的。」
「怪不得我沒見過呢,抬起頭讓我瞧瞧。」
潮生微微抬頭,目光卻不敢抬起。
她只能看見二皇子是坐在那裡的,袍子下擺用銀線綉著大幅祥雲。
玉佳卻往二皇子臉上飛快地看了一眼。二皇子才十七八歲,膚色白皙,五官生得很俊秀,發束玉冠,懶洋洋地坐在一張木椅中。
進入皇宮的美女,為皇家品種改良做出了不可估量的大貢獻。皇帝又不醜,后妃也很美,生出來的孩子再難看也難看不到哪兒去。
但是二皇子眉宇間的確有一股戾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陰鬱,並沒有少年人應該有的朝氣。
「倒還過得去。對了,我那兒也缺個人。」
潮生心一突,只聽魏公公說:「這都怪奴婢沒想得周全。這兩個是浣衣巷補來的,針線上倒拿得出手。要是二殿下不嫌棄,這兩個宮女就先安置在松濤閣服侍?」
「我要那麼多做什麼,一個就夠了。」二皇子看看她們兩人,伸手一指:「就她吧。」
他指的人是玉佳。
魏公公忙說:「二殿下看中了你,可是你的福氣。」
玉佳回過神來,忙跪下謝恩。
她有些意外的慌亂,手裡的包袱一個沒拿穩,角上的繫結滑開了,墜子釧子掉下來叮叮噹噹滾了一地。一隻銀鐲一直朝前滾,碰到二皇子的椅腳才停了下來。
魏公公嚇了一跳:「你這丫頭,怎麼這樣毛手毛腳?」
玉佳也手足無措:「殿下恕罪,公公恕罪……」
二皇子倒沒有生氣,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果然新人一來就有新鮮事兒,倒不悶了。」
楓葉叢後有人問了一句:「有什麼新鮮事?」
二皇子微微朝後仰頭:「四弟來了?魏公公給你補了兩個宮女,被我先下手為強搶了一個。」
有人拂開綠葉,緩步走了過來。
一滴雨落在額前,微微的涼。
潮生從眼角的餘光看到這人穿著一件淺青的袍子,袖擺處隱約一抹灰色的竹影,就象雨後煙霧迷朦的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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