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六章 聯兵征討 殺雞就用宰牛刀 九
“小武,你覺得我們做的對嗎?”
“主公指的是?”
“征服生番,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當然是好事,生番不服王化,世代爭鬥,年年獵頭殺人,我們中興社”
“我們當然這樣想,但這些生番是怎麽想的?他們會真心願意接受我們的王化嗎?”
在勝利即將來臨的時候,張鏑卻沒有顯示出應有的如釋重負的高興神色,他向身邊的親衛蔣武問出了這個矛盾的問題,這場看著如此正義的戰役真的正義嗎,蔣武當然回答不了這樣深刻的問題,因為這更像是張鏑在拷問他自己。【.aiyoushenG.】
還記得自己曾與四明書院的學子們宏論家國,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張鏑依然記得當時的自己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情景。他說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也說了人的職責是保存文明、守衛正道。那時的張鏑,目標很明確,就是要為大宋,為漢家河山,為天下蒼生而抗爭!
那是張鏑的初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這些年來,很多事情都變了,甚至整個天下都變了,但張鏑的初心未變,他依舊時常拷問內心,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什麽?
為了華夏文明,為了天下蒼生,張鏑希望自己一直是這個答案。
隨著地盤越來越大,實力越來越強,張鏑幾乎已經成了這千裏之地的王,擁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甚至一句話可以決定千萬人的生死。
張鏑必須要用自己的初心,去抵禦那不斷膨脹的權力所帶來的誘惑,去抵禦那潛藏於人性深處的。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做好開頭並不難,難得是堅持。古往今來,從不缺乏偉大光榮正確的初心,但能堅持自己初心的又有幾個?勇士永遠無法消滅惡龍,因為每當勇士打敗惡龍,勇士本身就會因而蛻變成新的惡龍。
張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惡龍,變成一個暴君,變成現在的自己舉著正義的大旗想要討伐的人的樣子。
所以,當勝利即將來臨,張鏑卻反而開始拷問內心,他想知道討伐生番是否依然是件正義的事情,是否依舊是自己的初心。
戰爭的意義,永遠讓人無法說清。
生番年年殺人獵頭,愚昧而且落後,讓他們歸化王道,接受先進的文明似乎是無可厚非的。但這個過程何嚐不是對他們本來生活的破壞,何嚐不是帶著碰撞和流血犧牲?
但這種流血犧牲應該是值得的,封閉原始的部落終將被先進的文明替代,與其等到後來者用暴力打破,還不如讓中興社相對文明的力量來喚醒。流求很大,容得下番人,也容得下漢人,互相之間的不適應隻是一時,融合才是趨勢。
張鏑為了蒼生,那些生番也是天下蒼生的一部分,他相信自己歸根結底會給包括各部生番在內的天下蒼生帶去福祉。他更相信自己的本心,那本心就是仁義。
惟仁可以製暴,暴元不施仁義,張鏑必能以仁義克之,仁義是大道,大道之行,人心所向,勢不可擋!
“我們做的是對的!”張鏑長舒一口氣,忽然開口對蔣武說道,又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對,主公說的永遠都對!”蔣武唯唯稱是,雖然他不知道對的是哪裏。
總理一定是累了吧,為了軍政大事每天那麽操勞,所以才會那麽神神叨叨,打完仗一定要勸他好好休息。
蔣武心中默默的想著。
今日正軍主力全都上山搜剿大肚王,番軍也多數前去協助,大營裏留下的隻有張鏑的玄甲親衛和一些雜役、輔助人員。
出門散步,張鏑隻帶了蔣武和幾十名玄甲親衛。
兩人邊走邊談,不覺間已經走出老遠,距離大帳已經一裏多路,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上百雙仇恨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走過一段坡地,正打算折返回營,東側高坡上的灌木從中忽然大喊著殺出上百人,居高臨下的標槍射中了好幾個親衛,雖有甲胄的防護,但傷亡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
蔣武的反應極快,立刻組織十幾人組成人肉盾護送著張鏑往西側方向的大營撤退,自己則帶領剩下的人結陣阻擊敵人,同時吹哨向大營告警。
玄甲親衛是整個正軍中的尖子,挑的都是最精強的兵,平日的訓練極為嚴酷,坐臥都不輕易卸甲。
雖說事發倉促,但這些身披重甲的士卒卻行動迅速,十幾人遮護著張鏑一路往西奔跑。
跑出數百步,另一側的坡上竟又殺出幾十名番人,看裝束與東麵的一樣,都像是大甲人。
番人還真是學精了,也知道聲東擊西。這一次張鏑的身邊隻剩下十幾人,為了對付數倍於己的敵人,防護已經明顯出現了漏洞。
張鏑抽出了佩劍,幾年來運籌帷幄,無需親臨敵陣,這百煉明光寶劍已經多久不曾飲血?今日就痛痛快快的大戰一場吧!
東邊的蔣武已被敵人纏住,分身乏術,西邊的大營也不知是否收到警報,尚無援兵。玄甲親衛雖然精銳,奈何敵人眾多,又悍不畏死,難免漸落下風,接連出現傷亡。每倒下一個,張鏑麵前的防衛漏洞就增大一分。
這一批番人的首領極為年輕,卻勇銳難當,手中的鐵斧已砍翻了一名玄甲親衛,而後便直奔張鏑而來。
這大概算得上張鏑遭遇過的最凶險的情形,之一。
那鐵斧形製像是中興社所產,應是開路隊曾用過的,斧柄長、斧身厚重、斧刃鋒利,伐木很趁手,現在用來砍人當然也不錯。
張鏑的劍是百煉精鋼所製,固然鋒利,張鏑的劍術也堪稱高明,但劍與斧比畢竟太輕,隻可刺擊、不宜格擋。而那年輕番人雖然沒有什麽正規招數,但身手敏捷,手上的鐵斧又快又狠,而且帶著點不要命的衝勁,讓張鏑也一時不能擺脫。親衛們繼續產生傷亡,若再這麽糾纏下去,讓更多的番人圍上來的話,張鏑恐怕就有危險了。
“呔!哪來的番賊!”
正殺得難解難分之時,卻見不遠處的岔路上有兩人挑著柴火往大營方向去,外貌上看著像夥夫隊的雜役。這兩個雜役見了這邊的戰鬥非但不逃,反而大喊一聲衝了過來。
其中一名又黑又壯的大塊頭雜役頗為威猛,看他那肩上扛的並不是尋常的一擔木柴,而是一大摞三四丈長、大腿粗細的木頭,數數有四五根,起碼兩三百斤重,若是劈成柴火,準保夠全營好幾天用的。
這黑大漢一邊猛衝過來,一邊竟順手抄起肩頭這一大捆木頭,幾百斤重的的木頭一把掄過來,仿佛不費力似的。番兵們防備不及,立刻被掄倒了一片。
這麽巨大而沉重的“武器”太不常規了,攻擊範圍是一個幾丈半徑的大圓弧,碰到了就被拍出去老遠,立刻傷筋動骨,番人們隻得紛紛走避。
另一名“雜役”雖然沒這黑大漢這麽猛,但也不慫,抽出扁擔,也一同衝了上來,他主要護住那黑大漢的後路,防止番人們繞過來偷襲,一前一後、一長一短配合的十分默契,眾多番人不得不轉頭對付這兩名不速之客,張鏑與親衛們的正麵壓力頓時一輕。
那年輕的番人頭目本來眼見得可以得手,卻被半路殺出的這兩人攪了局,又憤怒又不甘。他仗著身手敏捷,轉頭一躍而起,跳的老高,想要越過這一捆長木先殺死那黑大個,但他顯然低估了那黑大個的靈活度,掄著那麽重的木捆還能迅速一提,直接在半空中將他拍飛了出去,飛出十來丈遠,拍的這番人頭目幾乎吐血。
由於兩名“雜役”的加入,張鏑麵臨的情形終於沒那麽凶險,尤其頭目的受傷令番人們士氣大沮,剩餘的親衛們很快重新組成了防衛圈,與番人們形成了僵持。
西麵道路上傳來整齊而又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幾百人同時快步跑來,匯聚成轟、轟、轟的震撼巨響,大營的玄甲親衛們終於前來支援了
阿山為這一次機會準備了很久。
自從那天與大肚王決裂,阿山和曼敦就帶領所有的大甲勇士們下山了,就此與拍瀑拉人分道揚鑣。但他們並不想與中土人妥協,勇士的榮譽和對中土人的仇恨讓他們選擇了繼續抗爭。期間也有幾十名軟弱者悄悄離開隊伍去投奔了中土人,但那畢竟是少數,最後仍有超過一百八十名勇士始終堅定的團結在阿山和曼敦的身後。
他們決定幹一票大的!
正麵與中土人硬碰硬是不切實際的,所以阿山與曼敦的計劃是組織一次偷襲,就像過去偷偷潛入異族部落獵取人頭那樣,向中土人發動一次偷襲。
偷襲的目標,當然是越重要越好,經過幾天的觀察,他們發現中土人營地中有一座最大的帳篷,其中有一個年輕的中土男子看起來地位很高,應該是中土人的“族長”之類的,曼敦和阿山一致決定就拿這個人開刀。隻不過這中土人的“族長”護衛十分嚴密,營地裏隨時都有至少幾百人保護在他四周。一連幾天,阿山等人都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但隻要耐心,機會總是會來的,而且是絕佳的機會!
這天午後,負責暗中監視的大甲勇士發現那中土人的“族長”一路走出了營地,而且帶的護衛並不多。他隨即發出暗號,模仿鳥獸的鳴叫向同伴們報訊。大甲勇士們分成了兩部分,曼敦和阿山各帶一半人手,埋伏於茂密的草叢灌木之間,就和過去狩獵設置包圍圈一樣。
中土人的營地設置於一處山坳之內,出了營門就是一條沿著山勢蜿蜒的行軍道路,道路兩旁地勢險峻、草木茂盛、鳥獸難行,但習慣在山嶺間狩獵的大甲勇士們卻能行走自如。
他們的動作輕捷而又迅速,曼敦已經帶人在前方一處坡道後埋伏,阿山則帶著勇士們隱蔽於中土人回營的必經之路上。
中土人的“族長”與他的隨從們經過了阿山的狙擊點,完全沒有發覺山上有什麽異常,閑庭散步似的一路向著曼敦所在的包圍圈慢慢走過去。
近了,越來越近!
沒過多久,陣陣喊殺聲傳來,意味著曼敦已經動手了。
阿山卻並不急於進攻,他有著普通年輕人少有的耐心,這是一名出色的獵人才具備的素質。他在等,等那中土人的“族長”往回跑,就如等一隻驚慌失措的獵物。
他很快就等到了,中土人的“族長”雖然沒有預想的那麽慌張,但他的護衛已經隻剩下十幾個,大部分都被曼敦牽製住了。
是時候了!
阿山一躍而出,當先衝了出來,勇士們都士氣高漲,高呼著衝向目標。中土人“族長”的護衛們戰鬥力很強,比阿山設想的強很多,而且每一個都穿著堅固的鎧甲。不過大甲族的勇士們人數比他們多好幾倍,而且有備而來,戰鬥一開始就優勢明顯。
阿山用鐵斧砍倒了死死擋在前麵的一名中土人護衛,然後直指那中土人“族長”。這名“族長”抽出了一件雪亮鋒利的兵器,淩厲的向阿山刺去,阿山身手敏捷,沒那麽容易被刺中,沉著有力的揮動著鐵斧讓對方不易招架。
阿山越戰越勇,似乎是勝券在握了。但後方卻在此時忽然亂了起來,阿山不禁有些急躁,用力揮了兩斧,卻都被那“族長”躲過,而且因幅度大了一點,險些被對方刺中。阿山後退幾步,與對手拉開距離,懊惱的回頭看去,發現後方有兩個穿著不太一樣的中土人摻和進來,其中一名又黑又壯的中土人掄著一大捆木材橫掃,讓勇士們都難以招架,阿山奮力一跳,預備先踩中那木材邊緣,躍進幾步再近身攻擊那黑大個,卻沒料到這黑大個力氣如此之大,半空中又用力往上一提,超過了阿山跳起的高度,接著橫向一掄,直接將阿山摔出去老遠,這一摔讓阿山一口氣憋住了喘不出來,腰背部陣陣劇痛,仿佛斷了骨頭似的,想站起身,卻半天起不來。
阿山的倒下讓勇士們士氣頓時一泄,原先的戰鬥優勢逐漸被逆轉,雙方陷入了僵持。大甲人唯一的勝算就是一開始的那奮力一擊,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後手,越僵持形勢就越不利。沒多久,從西麵傳來密集整齊而又急促的腳步聲,中土人的援兵到了,大甲勇士們的行動失敗了,而且連退路也已經被徹底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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