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離京東走 西興鎮遇敵追兵
元至元十三年、宋德佑二年(1276),正月十九日。
陳宜中已經將趙家的宗社拱手送人,自己卻一溜煙跑了,不知去向,留下一個爛攤子讓別人收拾。朝廷隻得臨時遷右相吳堅為左相,再任文天祥為右相。一幫子趙家舊臣、縉紳、士子群聚於左相吳堅府上,一個個唉聲歎氣,計莫所出。
是戰?是守?是逃?已經沒有時間了,還有的選嗎!
與此同時,為了將大宋都城完好無損的拿下,元軍隻以大兵威懾,三麵圍著臨安,卻並不攻城。不過使者往來,重申了伯顏的要求,即:投降這麽正規的事兒,必須由宋國當朝宰相親自前去。但老油條陳宜中失蹤了,與元軍接洽的事,就落在了新任左右丞相吳堅、文天祥的頭上。
文天祥一行初至元營,還想以危言道義、據理辯駁迫使伯顏退軍。其抗辭慷慨,元軍上下都頗為驚動,見慣了奴顏卑膝的宋人,如此堂堂正正凜然不屈的實在太少了。故此伯顏也開始認真對待,未敢親慢宋國。但國與國之間從來隻管拳頭大小,誰來論道理正不正,文天祥再大義凜然,也挽回不了趙宋亡國之勢了。
說理無用,文天祥便直言責備伯顏不講信義,並稱:“北朝若有意保存本朝,請退兵至平江或嘉興,再商議歲幣犒軍之事。如此,北朝可全兵而返,彼此有益。如北朝欲毀我宗廟,滅我國家,則淮、浙、閩、廣等地尚在宋屬,成敗還未可知。如此,兵連禍結,勝負難料!”
伯顏自詡寬宏大量,並不計較文天祥的言語。理智人做聰明事,他不殺文天祥,但也不放他,幹脆扣起來,每天廢幾斤糧食而已。便以“館伴”為名,每日以兵嚴密看守,將他軟禁於寓所當中。
……
張世傑、劉師勇等大將因朝廷不戰而降,從杭州灣入海,憤然出走。
張鏑也在一日後聽聞了大宋投降之事,渾如晴天霹靂,這一番辛苦勤王頓時化作泡影。傍晚,朝廷派信使往各處義兵駐地傳諭,令各勤王兵馬和“生券軍”都解散回籍,三衙及各司在京禁兵則收起兵甲,不得擅自調動,等候元軍入城整編。
這些日子以來,張鏑、胡隸、袁鏞在餘杭門外每日謹守營地,練兵備戰,滿以為要背城一戰,與韃子血拚一場,誰料就這麽輕易投降了,每個人都有一種一拳打在空氣上的感覺,袁鏞和張鏑是出於士大夫不做虜臣的自尊,胡隸是出於不戰而降的不甘心。眼下之際,唯有先離開臨安再圖進取,前路有些迷茫,但就算出海保守外島,也比在中土受異族的統治強。三人商定先往浙東,借道昌國,與留守岱山的人馬合兵之後再往流求。
有一片海外樂土作為最後的歸宿,倒也能減少一點亡國之悲。尤其是袁鏞部下的明州秀才兵,個個以經世致用、忠君愛國為準則,如今君已沒了,國也亡了,實在讓人愁腸百結,聽聞要遷往海外孤島,沒人反對,隻不過都以為是壯士一去不複返,有一種不食周粟、餓死首陽的悲壯感在裏頭。
既然定意要退,事不宜遲,用過炊飯,忠勝軍便連夜起營。從臨安西北餘杭門繞道西湖以東,過錢塘門、清波門,經方家峪,越玉皇山,打算就由西興鎮走陸路去往慶元。因為軍隊尚有五六千人,還有兩三千戰馬,一時之間尋船不易,加之澉浦、海寧都已被元軍占據,水路並不安全,還是陸路行軍為妥。
正月二十日,急行一日終於到達西興,距離臨安稍遠,基本可以安心一些了。此時元軍三路合圍還不是特別嚴密,一路竟未遇見什麽阻礙。張、胡便下令停留休整,走了一夜著實累了,全軍就地埋鍋造飯,扯起簡易營帳,士卒們找塊地方就躺下睡覺。
得益於軍馬充裕,胡隸所部已揀練出兩三百騎兵,看起來也還比較像樣。大軍停駐之時,便譴遊騎四出,往方圓十餘裏範圍哨探。
不久有哨騎來報,稱南麵往諸暨、浦江、婺州方向有大批人馬走過的跡象,而且似乎才走過不久。
這消息引起張鏑的重視,南麵這一支人馬雖然是往南去的,自己往東,並不會交錯。但近在咫尺,不知是敵是友,必須警惕。於是令姚七、姚八兄弟帶哨探隊精銳數騎繼續前追,盡量趕上摸清南麵這支隊伍的身份。同時令軍中豎起營壘,營中將士輪班休息,嚴密布防。
過了一兩個時辰,姚七、姚八尚未回報,看來南邊的隊伍走的比較急,正待再派騎兵前去接應,卻又有哨騎奔來報訊。
這回是北邊有情況,隻見這哨騎氣喘籲籲,急切回報道:“北麵出現大股人馬,約有數千,基本是騎兵,正往這邊疾行趕來!”
“北邊又有隊伍?”
北麵臨安已經投降,宋軍或走或散,基本沒有這麽大規模成建製的友軍了,而且來軍騎兵為主,那麽基本就能肯定是元軍的追兵了。隻是不知忠勝軍無足輕重的幾千孤軍,為何能引得元軍大舉來追呢?
敵人追來當然不會是來喝茶聊天的,做好戰鬥準備總沒錯的。
十餘裏路瞬息而至,看旗號裝束是元軍無疑,約有二三千騎,馬不停蹄的奔來。
這時候,忠勝軍早就已經列下陣勢,來軍也遠遠望見了這邊嚴陣以待的隊伍,紛紛勒馬駐足,在幾百步外停下來觀望。
僵持一會,元軍中奔出一騎,跑到忠勝軍陣前喊話:“對麵是哪路兵馬?速速報上名來!正告爾等,宋國已經歸降大元。傳爾故宋國太後詔諭,令南國各處軍州兵民,不得頑抗天兵。快將兵器放下,接受改編!”
忠勝軍軍陣紋絲不動,對元軍喊話充耳不聞。
那元騎回去,過一會兒又出來,不過喊話的內容變了,這回更明確:“宋室已亡,勿要執迷不悟,速將二王交出!”
“嗬嗬,果真不是來追我們的,這支韃子騎兵另有目的,不過所謂“兩王”又是何意?想必往南去的隊伍中必有重要人物,是韃子必欲得之的!”張鏑從喊話的內容中猜出一點什麽,心裏又升起一點希望。
不知追兵是誰,追的又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