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安南攬才 雲屯港義釋罪奴
張鏑攜眾往山中來回五六日,回到瓊州港口時,葉繼等人已將貿易之事做的差不多了,賣出絲綢千匹、瓷器數千件,購入了一批沉香、吉貝等物。當時南洋香藥是皇宮內庭與貴人大家必不可少之物,但南洋香質量低劣,不及瓊島中下之品,時人評論“瓊出諸番之右”。故而這瓊島的沉香、熟黃等香料販往臨安等地,至少可得十倍之利,比之吉貝布利潤還厚。
瓊島事畢,仍舊揚帆起航,向著安南方向(越南北部)。
安南自稱百越之後,國號“大越”,漢唐之時本為中國之地,五代藩鎮割據,各地豪強乘勢而起,經數十年爭鬥,安南人吳權控製全境,自立為王,是為安南建國之始。後又曆經丁、黎、李等數姓政權,到我大宋寶慶年間,李朝權臣陳守度廢其幼主,扶立自己侄兒陳煚建立陳朝,陳煚即後來的陳太宗,現已傳位於子陳晃,自為太上皇。
安南自稱小中華,文化體製皆模仿中國,行漢法、用漢字,宋人來此,交流無礙。
該國物產豐富,產珍珠、玉石、象牙、香料及大米,宋人多以絲、布、藥材及金銀銅錢與之交易。沿海最大港口名為雲屯港,常年舳艫相接、商旅輻輳,該港位於安南中部(越南廣寧省),約為今北部灣海岸中間地帶。
瓊州距雲屯港五百裏,數日即到。
先往港口稅官處繳了稅款,再憑完稅憑證找牙人做中,這些牙人個個能說會道,有些還能多國語言,為海客們牽線搭橋。
待談妥了買賣,那牙人服務周到,還叫來了一幫苦力搬貨,看這些苦力甚是可憐,腳上竟套著腳鐐。張鏑不解,問那牙人,卻聽他說道:“這都是些罪囚,不老實,若不像狗一樣拴起來,放出來就要跑了。”
“他們犯得何罪?”
“小官人有所不知,丁巳年,韃子進犯我國,被我上皇帶兵擊退,這些賊胚都是戰時俘獲的北軍。”
原來元豐七年(安南陳太宗年號,即1257年),蒙古人已占領大理國三年,局勢穩定後就計劃攻下東南方向的安南國,從而可以對宋朝形成環形包圍,當年十二月,蒙軍將領兀良哈台從雲南率領三軍南下進攻,被陳太宗陳煚擊敗(後傳位於太子陳晃,自為太上皇,因此稱這裏稱上皇)。兀良哈台軍敗後,漢、蒙軍人被俘虜數千人,除部分蒙軍被送回外,餘下的皆被賜給功臣貴戚為奴,這雲屯港是陳朝國公陳國峻所有,也分得罪囚五六百人,都被扔在碼頭上做苦力,十餘年裏死的死、逃的逃,隻剩下百餘人。
張鏑得知這個情況,略一思索,就有了計較。就對那牙人說道:“韃子年年寇我大宋,殘殺我百姓不知凡幾,我久欲得此輩而甘心!不知能否向國公討得幾人回去教訓?”
宋人向藩屬國討要俘虜的事並不鮮見,所以牙人爽快答應了,就去請了一名管事過來。那管事的在國公府中也有些地位,自己便做了主,道:“國公大人事務繁忙,無暇管這等小事。上國既要此輩,客人帶去便是,隻是幾年來養這些賊胚頗費了不少米糧,還需折些價錢!”
其實這些罪囚做碼頭苦力每日得錢不過百十文,還得拿糧食養著,不時又有死的逃的,對陳國公而言已成雞肋,隻要價錢合適,自然賣了便是。
張鏑當然也明白,沒有白白要了這些奴隸的道理,錢肯定要付的,悄悄與那管事商議了半晌,定下一人一百貫的價格,一百零二人抹去零頭,以一萬貫成交。安南國錢幣與宋錢相似,可以通用,隻單位略有不同,以七十文為一錢,十錢為一貫,即一貫是七百文,比宋製少些,但一萬貫也絕不是個小數目。張鏑將所帶絲、布、漆、瓷等賣掉大半,才湊夠了買人的錢。
張鏑買這些人並不是如他所說那樣,要帶回去教訓虐待,而是看他們都像是漢人,一方麵有些不忍讓他們在異國受苦,另一方麵這些人都是戰場下來的老兵,哪怕是戰敗的老兵,也比無戰場經驗的新兵要好,張鏑有心將它們收為己用。
一問之下,果然猜的不錯,這些人是蒙古人一路南下時驅使的漢兵,有的是被蒙軍打敗後跟著長官投降的,有的則是被強抓裹挾而來的,籍貫則川蜀、荊楚、雲貴等地的都有。這些人是蒙軍中地位最低的,作戰時為炮灰,撤退時則殿後,被安南人俘獲的最多。
這些衣衫襤褸的漢子,多數已經四十多歲,最年輕的也有三十五六,在這碼頭上已經吃了十幾年的苦頭。
張鏑對著他們說道:“諸位本為大宋子民,被蒙古韃子強征而來,如驅豬狗。更在異域他鄉受盡百般苦楚。故國妻子翹首盼望十餘載,骨肉分離不得相見!我心實不忍,欲帶諸位回父母之邦,願走的先隨我商隊同行,待北返之後,各回家中!”
一百多人齊齊跪下,個個涕淚交流,俯首說道:“大官人搭救之恩,銘感腑內,但有驅馳,萬死不辭!”
張鏑要的就是這句話,所謂北返放他們回家的許諾,就是好人做到底,讓他們死心塌地宣誓效忠。
救回的罪囚中,有幾個明顯是首領,細問之下,其中有幾人在蒙軍中時就是小軍官,最大的是一個百夫長,名叫何紹基,川北利州府人。還有四個十夫長,三個是四川的,分別名為劉二娃、李奇、李瓜兒。一個雲南的,名為刀氐猛。
劉二娃、李瓜兒一看就是父母隨意取的,張鏑覺得不雅,替他們改做劉雲複、李安歸,雲複意為從雲屯港恢複自由,安歸意為自安南歸去。黎升在旁對二人說,大官人是京城臨安的讀書人,文曲星下凡,取得名字是極好的,二人趕緊又跪下答謝。
至於那刀氐猛,似乎不是漢人,問了才知道,原來是雲南西部猛泐人(傣族),蒙古滅大理國,征了不少番人入伍,組成番軍。刀氐猛本是猛泐某個小部落頭領的兒子,被蒙古人擊敗虜獲,加入番軍成了一個小頭目,現在這一百多人裏與他一樣的番人也有十來個。張鏑略一思索,便建議將他名字改做刀敵蒙,意為蒙元之敵,番民的名字本就是根據語音譯作漢文,改兩個字並不影響,當然爽快應下,刀敵蒙也答拜稱謝。他與漢人相處時日已久,漢話說得順溜,漢人禮儀也熟悉。
略說過幾句話,張鏑便仍舊以五個人為首領,勉勵一番,各帶二十來人分乘到五隻船上。
德祐元年二月上旬,張鏑率船隊離開安南雲屯港,繼續南下。
同月,蒙古伯顏東進,與宋軍在丁家洲大戰,前鋒先遁、諸將後逃,主帥賈似道逃奔揚州,十三萬宋軍潰敗千裏,敗兵蔽江,自此南宋最後一點精銳力量都被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