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豆豆看張澤來了,拉著他手說要飛高高,張澤把他高高舉過頭頂,他興奮得尖叫,又要轉圈圈,張澤掐著他腋下轉了幾圈,把他放地上時,他搖搖晃晃像喝醉了酒似的,轉了半個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還笑得咯咯的。


  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還要轉,他奶奶拉住了,「你不暈你張叔叔還暈了呢。」


  張澤笑嘻嘻地說:「豆豆,我給你帶了一個玩具火車,可以遙控指揮。」


  豆豆眼睛直瞅他爸。


  豆豆爸爸高勤說:「張澤,你太慣著豆豆了。」


  「我們那時候是沒這條件,現在有條件了還不多讓孩子快樂快樂。」


  豆豆還以為飛機沒希望了,皺著小眉頭垂頭喪氣的,卻聽他爸說:「還不謝謝張叔叔?」


  小傢伙馬上變了笑臉,「謝謝張叔叔!謝謝爸爸!你們太好啦!」


  豆豆拿著火車去玩了,幾個大人在沙發上坐下。


  電視上出現懷舊暖黃色的畫面,一個慈祥的老奶奶正低著頭剝花生,她懷裡一個可愛的小朋友一個鼓著包子臉,「奶奶,您剝得太慢了,我還想吃!」身邊桌子上一個大大至愛花生的袋子。


  很快,畫面變了,奶奶坐在搖椅上,一個稍大的兒童笑眯眯地說:「奶奶,小時候您給我剝我愛的咸花生,現在我長大了,給您剝著吃!」


  畫外音響起,「至愛美味,送給至愛人的心意!」


  幾人一下子都沉默了,好像看到這樣的廣告再喧嘩就是一種褻瀆一樣。一直到這條廣告播完,豆豆奶奶說:「誒,不知怎麼回事,看著這條廣告這心裡酸酸的!」


  一邊忙著玩的豆豆扔下了玩具火車,過來依到她懷裡,「奶奶不酸,我剝花生給您吃!」


  他找到了張澤原來送他們的花生,吭哧吭哧抱過來,「這是張澤叔叔送的花生,跟電視上的一樣!」洗完手之後伸出嫩嫩胖胖的小指頭,剝完之後遞到奶奶嘴邊,奶聲奶氣地說:「吃吧!」


  把豆豆奶奶稀罕得連聲說:「好,我的乖孫孫!奶奶真沒白親你!」


  「你們食品廠的這條廣告好,老少強烈的對比,讓人一下子就記到了心裡,還有宣傳中華傳統美德的效果,比現在那些鬧騰的廣告強多啦!也更讓人有好感!」高勤讚賞地說。


  這是周韻的創意,一直也是由她跟時,原來說讓他看時,他說都由周韻作主就是了,這還是張澤第一次看到,有一種想起小時候美好回憶的感覺。


  又說了一回,他這才和豆豆爸爸說:「高哥,我有些事要麻煩你。」


  「自己人還說什麼麻煩?」高勤把張澤讓到書房說話。


  張澤把他的事告訴了他,說這是為了安他媽媽的心。


  高勤嘆說:「張澤,你真不考慮換個對象結婚?我們醫院的王醫生,她媽是稅務局的,她爸是我們醫院領導,上次見到你之後對你很欣賞,說你白手起家做出這番事來真難得,為人又仗義能幹。如果你娶了她,這些你媽擔心的問題都沒有了。」


  張澤搖搖頭,「我此生非周韻不娶的!要不也不會來麻煩高哥你啦!」


  「好吧,也就你這樣重情義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到時候你去吧,我幫你做個安排。」見張澤態度堅定,高勤雖然覺得他受了同事之託牽紅線不成,也並不勉強,心裡卻覺得張澤這樣有情義的人才更值得交往。


  和高勤說好,張澤這才由媽媽陪著去了醫院,做了一系統檢查之後,吳蓮急忙問:「大夫,我兒子怎麼樣,身體健康吧?」


  醫生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們說:「你兒子天生精子活性差,很難令人受孕。」


  男人有了這樣的病,可真是要命啊,張澤心裡對媽媽說了對不起,垂下頭,做出一付難過的樣子,吳蓮則踉蹌後退一步,「怎麼會這樣?」


  可看兒子垂頭喪氣的樣子,這對他男性自尊真是一種打擊,她又鼓下勇氣問:「大夫,這既然是病,要怎麼治啊?我們不怕花錢,只要能治好就行!」


  「如果好治,不孕也不是難題了,這真沒辦法!」


  回去的路上,看沉默不語的兒子,吳蓮下了決心,「小澤,看來如大師說的,這真是天意,媽這就去向周韻家,哪怕求他們呢,也得讓他們把周韻許給你。」


  說著說著,她聲音開始哽咽,「我這到了地下,怎麼向你爸交待啊!沒有照顧好你,才讓你掉進了河裡!不然說不定你就沒事了。」


  張澤看她這樣心裡也不好受,都是他的假話,讓生養自己的母親這麼傷心。他咬著牙,差點就想把真相全吐露出來,可想想周韻,又忍了下來,只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都露了出來。


  吳蓮卻越發覺得這是兒子心裡不好受,男人得了這樣的病,就是娶了周韻,以後怎麼在人家面前抬得起頭?

  抬不抬得起頭,這是兒子唯一留下後代的希望,吳蓮覺得她怎麼也要求得周韻嫁給兒子,至於周韻脖子側長得有胎記,會不會影響下一代,如同兒子說的,那還有一半的可能不長呢。就是長了胎記,也不一定在臉上啊。


  抱著這樣的心理,吳蓮取了錢去買東西,名煙名酒,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怎麼這三金得全,又買了時下流行的飲料什麼的,一切準備好之後,讓張澤去跟周韻商量,什麼時候去周家雙方家長見個面,把他們的親事訂下來。


  張澤見到周韻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一頭過肩長發披在身後,如同綢緞一般流淌而下,散發著光澤,細白的鴨蛋臉上帶著盈盈笑意,如同窗外開得正盛的玉蘭花。哪怕不飾裝扮,獨自也能葳蕤成一片春光。


  看到張澤,她作個請進的手勢。


  張澤進去,把帶來的一個陶瓷花瓶放在桌上,坐在一邊的轉椅里聽她說話。


  「陳總,您說下個月要增加進貨量?這一點兒小事還需要您打電話嗎?交待一句給我們的業務員就行了。」


  對方聲音很大,張澤聽到他洪亮的聲音說:「我看到你們做的廣告了,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媽媽幫我剝花生的事,那時候我不願吃花生外面那層紅皮,母親都是炒了之後一點點把皮再揉掉。現在感覺,吃的不是花生,是老母親的一份愛啊。


  可是現在事情忙了,都好長時候沒和母親說說話,更別說幫她剝花生。謝謝你啊,周總,不管是因為什麼你們做廣告,都提醒了我多花些時間陪陪老人。以後你們的產品,不用等到產品賣完才結賬,直接貨款兩清。」


  「那真謝謝您了!」


  「不謝,現在這麼有人情味的宣傳太少了。要感謝我也要謝你讓我又回憶了一份溫馨的過往。」


  兩人又說了幾句,周韻放下了電話,看到張澤放到桌子上的花瓶,微微一笑露出個酒窩,「張澤,你看你送我多少花瓶了,有玻璃的,有樹脂的,有木製的,這又送個陶瓷的,我都可以開一個小型花瓶展覽會了。」


  她辦公室一邊的博古架上,各種形狀各種材質的花瓶擺了一二十個。


  「那次送你花,你連找插花的花瓶都不好找到,才發現是我這個男朋友的失職。」張澤幫她把這個新花瓶放到架子上,「這樣以後我送的花也能有放的地方。」


  周韻點點頭:「好,張澤,不陪你媽轉了?」


  這幾天沒見,張澤覺得不知是不是錯覺,周韻好像離自己遠了,雖然她態度沒什麼變化,可無形中沒了那分親近。


  「不轉了,我和我媽買了三金,是她老人家自己在家裡攢的錢。」他走過去要摟周韻,她好像沒發現似的走到了博古架邊,「這裡面,我最喜歡這個木頭做的花瓶,有一種古拙的美。」


  張澤不想再和她討論花瓶的事,單刀直入,「你看什麼時候方便咱們一起去周庄一趟,把咱兩個的事訂下來?」


  周韻不再笑,她端正了一張坐在旋轉黑色皮椅上,「張澤,你媽是嫌我長得有胎記吧,她顧慮得也對,我們就這樣吧。」


  看她坐在大大的老闆椅里,臉被黑色的皮椅襯得越發地白,顯得那麼弱小,張澤心裡一沉,接著對她的疼惜絲絲縷縷從心裡漫延開來,擴散到四肢百骸。


  他過去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攬到了懷裡,下巴抵在她頭頂上,「小韻,我說過了,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上天太愛你,才會讓你比別人多了印記。這樣不管到了哪裡,很快就能找到你。」


  「張澤,如果你媽讓你在我們之間選一個呢?」都說好的訂親,張澤媽媽竟然再不提這事,意味著什麼她還不清楚嗎?

  不怪她以最壞的心理去想象人心。當媽在孩子心目中有著天然優勢,她見過聽過太多這樣的事了。即使兩人感情再好,如果婆婆天生對她敵視,也難有幸福可言,就像春節貼在門口的喜字,早晚會被歲月沖刷成蒼白的碎紙片。


  周韻用的是薄荷味的洗髮液,張澤聞著鼻端那淡淡的清涼香味,恨不得變成玉米皮,層層疊疊把周韻裹在裡面,哪怕外界再多的風雨,只要他還有一息尚存,就可以護衛著她不受侵擾。


  聽得這話,心裡柔軟成了一灘水,平時看周韻精明堅強,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猶豫的時候,「傻瓜,你以為我這幾天是幹什麼去了?」


  周韻眉毛高高揚起,圓圓的杏眼睜得大大的,聽這話意思,張澤不是陪著他媽遊玩去了,反而是又做了什麼?

  在那絲綢一般順溜的頭髮上蹭蹭,「我媽信佛,她說去南明寺拜拜時,我已聯繫了寺里的大師,讓她知道我因為小時候落水,基本喪失了生育能力,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我媽現在恨不得給你燒香當菩薩拜,只要你願意嫁給我。」


  「你就不怕你媽懷疑?」


  「所以我又聯繫了豆豆爸爸,讓他幫忙在醫院裡給我做證明,我現在是精子質量活性差,有後代的機率非常低。欺騙了老人,不是我本願。兩相證明,我媽信以為真,回來的路上就哭了起來。」說到這裡,張澤嘆了口氣。


  以張澤的孝順,看到他媽流淚心裡也不好受吧。不知怎麼,周韻的眼裡也酸酸的,不知是為老人的眼淚,還是為了張澤的付出。


  她還以為這幾天張澤若無其事陪著他媽去開心玩耍去了,沒想到他無聲無息已把名為幸福的路為她鋪好,一直鋪到了她腳下,只要她邁一下腳,就可以走向這條路。


  張澤的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小韻,我們經歷這麼多的波折,不要再猶豫了好嗎?」


  周韻覺得自己好像一場漫長雨季之後的小鳥,可以輕盈地飛到天上去,和白雲嬉戲,在藍天里自由飛舞。


  這時,她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周總,得請您在這份文件上籤個字。」


  田寬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砰」地一下把門關上了,想想又推開,心裡狂跳不已,媽啊,看到了兩個boss的□□,會不會被穿小鞋啊。他結結巴巴地說:「我走錯門了,不,我什麼也沒看見!」


  看到一向穩重的田寬這樣,張澤瞪他一眼,看他還獃獃站在那裡沒動,他說:「把門關上,右轉三步齊步走!」


  田寬一句一個指令用力把門關上,退出后發現自己已到了走廊上,他面對著,正是那個小山坡周圍綠草簇擁著的兩個大字:至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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