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篝火夜宴
當晚,月蕖與伽若留在鹿陽嶺,準備第二日出關。
黑夜才剛落幕,月蕖盤坐在帳中,望著搖曳的燭火,思緒有些神遊,忽聽的帳外伽若喚道。
“月蕖,鹿王設了篝火夜宴,請你我出席。”
她回過神來,又將紗巾蒙上臉,起身走了出去。
“今晚的篝火宴會很豐富,你一定會喜歡的。”
伽若已換了一身著裝,隨當地風俗,盤起了一頭銀發,戴上白色的帷帽,臉上也蒙著白色錦布,卻依舊藏不住那雙藍眸的魅惑。
他伸手引她漫步前行,夜色正朦朧,遠處傳來熱鬧的歌唱聲和鼓樂聲,悶熱的空氣中,隱約還有烤肉的香氣襲來。
“歡迎二位加入我們鹿陽嶺的夜宴!一杯羊奶酒,敬二位!”鹿王見他二人走來,大喊道。
月蕖抬眸望去,那鹿王坐在首座,身後兩位衣著暴露的女子正為其舉杯,熱情奔放。
她眼中閃過一絲鄙夷,想轉身離去,伽若卻拉著她就地坐了下來,端了一杯羊奶酒給她,自己又盛了一杯,與鹿王遙遙相碰。
“多謝鹿王款待!”聲音依舊不卑不亢。
鹿王放聲大笑,“賞他們一人一隻肥羊腿!”繼而又對篝火兩邊的人豪情道:“明日我鹿王隊便要出關了,諸位朋友有什麽需求,今晚夜宴,盡管提出!”
“聽聞鹿王此次會途經天竺國,傳言天竺盛產美女,尤其是天竺皇室,在下想以二十箱珠寶請鹿王帶回兩位天竺皇室少女。”左邊首位的男子起身說道,言畢拍了拍掌,便有人一一抬出二十箱珠寶,依次打開,珠光四射,頓時將夜色照亮。
兩位皇室少女?
月蕖覺得這要求未必太過齷蹉了,心中冷冷一笑,卻見那鹿王捋著大胡子十分滿意這開場一局,大手一揮:“好!賞這位朋友羊腿一隻!”
周圍在座的人也顯然司空見慣,神色未變。
那人雖瞧不著麵容,但見他眼中精光一亮,接過羊腿坐下,稍稍掀了麵巾,便美滋滋啃了起來。
“我家主人想要南疆聖女的一隻情蠱,這是我家主人的心意。”
一人略有些高傲地呈上一個沉香木盒子,鹿王身邊的人接過打開,頓時有一層深色的紫光射出,直照靜謐的夜空,仿若天盡頭的極光乍現,一時壯美無比。
“這是……”有人驚呼。
“南極海底千年鮫人之淚,世上僅有三顆。”
“既然如此稀有,為何又要換出?”有人不解。
那人倒不隱瞞,歎道:“我家主人喜歡一位女子,但奈何這女子已有心上人,而那心上人並不喜歡她,主人覺得與其兩人都思之不得,不如尋得這情蠱給女子種上,這樣豈不兩全!”
聞言,座中幾人輕笑,這樣偷來的情愛又豈能無愧而長久?
鹿王卻依舊大為讚同:“鹿某雖不懂那些情愛,但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應該不擇手段去爭取!大賞!”
接下來,又是一些人獻上聞所未聞的寶物,所為的無非是一些西域珍寶或樂妓來滿足自己的私心。
月蕖正聽得有些乏味時,忽覺得左邊有人倏然起身,帶起一片微風拂動,聲音沉穩有度:“既然鹿王的規矩是隻要鹿王能辦得到的皆可交易,那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鹿王能行個方便。”
“鹿某還沒有什麽生意沒有做過!”
“在下想要鹿王手中一人。”
那人約莫是知道此事難行,說完便直直盯著鹿王看。
月蕖隻覺得眼皮跳了跳,再對上鹿王那無意間瞟過來的眼神,頗有些無奈可笑。
隻是……
“你這人說話有趣!你要知道,進了我鹿某的保護地盤,那可是要付出大代價的,所以要從我鹿某手中帶走誰,還要看你出不出得起這個價!”
那人有些遲疑,可事到如今,也隻有拚一拚的份:“好!在下想帶走……”
“鹿王!那兩個中原人逃走了!”忽然,一人急急跑過來稟報,打斷了那人的話。
聞言,鹿王怒喝道:“廢物!連兩個乳臭未幹的人都看不住!”
那人稟道:“那女的會製藥,不知哪來的迷迭草,她做成了迷迭香放倒了我們的人,但他們逃的不遠,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了。”
“蠢貨!”鹿王似乎極其在意這兩人,匆忙與眾人交代幾句好吃好喝,便和屬下離開了。
一眾人等也無意幹坐,便紛紛離席回了自己的帳篷。
月蕖看了一眼左手邊的男子,他似乎在琢磨著什麽,有些出神。
“走吧。”伽若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她才回過神來,與他一起離開。
“白日聽到這裏的人私下說,前兩日鹿王在平陽道外捉了兩個中原人,好像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衝撞了鹿王,鹿王準備將他們帶出關外,獻給大月氏做月奴。”
路上,伽若忽然說道。
月蕖一愣,輕笑:“瞧剛才的情形,似乎在西域就沒有他鹿王做不到的事情。”
“也不盡然,他不過是在中原有些神秘罷了,中原人的貪婪心太重,渴望得到的東西太多,而正是這種貪婪,讓他們有了利用之處,反而到了西域諸國,鹿王就不得不收起他高傲的鹿角,乞求那些可以賜予他寶貝的人,不過他能得到如今的勢力,也算是一個奇才。”
“誰沒有一點貪婪之心?不過我更好奇,貪婪心如此重的中原人,怎還會有一個冒死也要將我帶走的人來?”
若是仇人,他眼中卻沒有如鳳青靈、君無常那樣的恨意,即便是蕭隨雲那種為完成師命而追捕她的人,眼中也會有一絲迫切,而那人眼中卻是澄澈如水,平淡無波。
“你是說剛剛那人?我看他是倉促來參加這場夜宴的,竟然會直接開口要人,今晚不如我守在你帳外,我看此人不會善罷甘休。”
月蕖搖頭:“無妨,區區一人,我還是能解決。”
伽若也沒有堅持,送她到了帳門口便離去了。
月蕖遲疑片刻,並未回房,而是轉身飛身離去。
而此時,幾乎整個鹿陽嶺已燈火通明,十步便有一人舉著火把,鹿陽嶺的出口也已被封死,眼看著搜查的距離越來越近,躲在幾頭剛宰好的羊肉屍體下的南瑾逸有些著急了。
“師姐,都是我連累了你,等下我去引開他們,你繼續往前跑,到了出口一定要想辦法離開!”
鳳青靈趴在他身邊,忍著四周的腥味,幾乎有氣無力說道:“阿逸,我不會扔下你的,隻是如果我們還能活著回去的話,你一定要答應我,不要再沉迷於那個妖女了!她就是妖女!在你麵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師姐……”南瑾逸很心痛,自從師姐告訴自己,月蕖就是大師兄一直在追捕的妖女後,他非常難以接受。
他跑到平陽道附近想先找到月蕖,他隻想問她真相,他依舊覺得,隻要月蕖否認,他便相信,她是清白的!
原本想著,師姐本就不喜歡月蕖,她如此說,也不一定為真,可如今,若不是為了救他,師姐也不會落入魔掌。
回想前日自己的魯莽,他便覺得後悔置怕。
那時,他撇開師姐獨自前往平陽道找月蕖,怎料還未到達平陽道,便不小心撞倒了一架鹿骨,後來才知道那是鹿王威武的象征,當即被四處躥出來的人抓了起來,恰好追來的師姐為了救他,還未出手,便也被一道綁走了,也不知道那鹿王怎麽回事,看了他二人一次,便說要把他們送給大月氏做月奴,今日若不是有人偷偷塞了一些迷迭草進來,他們恐怕也逃不出那個木牢!
可如今……
他心頭愈加氣憤,師姐一心為他,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懷疑詆毀她?
可是若是相信她,那月蕖……
他始終不願相信月蕖會是妖女!
“到底為什麽你就那樣相信她?”鳳青靈見他那副模樣,幾欲喊出口。
到底為什麽?
南瑾逸也不知,他隻知道在襄陽城第一眼見到月蕖,他就很信任她,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她,腦中有一些殘缺的記憶,或許會有關於他和她的,但是他記不起,隻是她那一回眸,他確定曾在哪見過!
“阿蕖……”他有些頭疼欲裂,腦中似乎真的出現了一些未曾出現過的畫麵,雖然依舊模糊不清,可他卻清楚看到那屬於她獨有的一副耳墜!
“師姐……對不起!我始終還是相信她!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他艱難說道,眼見那些人越來越近,便要起身去引開,誰知剛掙紮起身,便有一個身影從天而降,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帶離。
同一時刻,又一人將已經昏迷的鳳青靈抱起,追著那個輕捷的身影飛去。
鹿陽嶺十裏之外的一個山坡上,月蕖將南瑾逸放到地上,借著月色,沉沉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
南瑾逸,為何到了現在,你還要相信我?究竟是你傻,還是……你傻?
她靜默了片刻,轉身欲離去,身後卻傳來聲音。
“姑娘是何人?既然救了他們,怎不留下?”
那人將昏迷的鳳青靈放在南瑾逸身旁,問道。
月蕖一看他的打扮,原來是之前坐在她身旁的人,道:“救便救了,留著做什麽?討要回報?”
那人一愣,繼而解釋道:“在下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看姑娘的裝扮大概是鹿王手下的人,就這樣將他們救走,姑娘回去又要如何交待?在下隻是擔心……”
“不必費心,你隻需將他們帶回去便可,也不用提起我。”
“姑娘認識他們?”
“不認識。”
“那為何……”
話未落語,但見精光一閃,一條白色絲帶襲來,本也隻是虛虛一嚇,警示一下這人莫要多問,但誰知他身子隻是微微一側,一手抓住了絲帶,兩人下意識暗中較勁,竟打了起來,以絲帶為軸,翻身一躍,那人伸手扯下了她的紗巾,同時,他的白色巾布也被淩厲的掌風擊散。
霎時間,四周靜雀無聲,隻留兩人四目相對,一人冷眸怒對,一人驚豔所見。
月光下,女子容貌驚為天人、風華似雪,一襲藍色異域服裝,更顯神秘清冷,讓人想起了傳說中天山而來的聖女,讓人再也移不開目光。
顧浮生溫潤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豔,他未曾想到,那樣粗曠鄙俗的鹿王,手下竟然有這等絕世美麗的女子。
月蕖在他驚豔的目光中淡定從容地重新係上麵巾。
“你的問題未免太多了,我倒是想問閣下一個問題。”她冷冷笑道,眸色豔麗無雙。
“在下顧浮生。”他淺笑道。
月蕖側了側頭,似想起了什麽,眼眸似水:“我想問的是,閣下想用什麽籌碼,來換走鹿王手中的人?”
顧浮生一愣,望著她的眼神驟變:“你是……”
月蕖冷笑一聲,收了吟龍綃,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