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失之交臂
冷,痛。
這是月蕖如今唯一能感受到的感覺。
遠處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微微射來亮光,月蕖想起左清說的天一亮就會有人上山救她們。
小蝶,你一定要撐住,為了孩子,為了左清,你也要活著。
可是也許是山上風大,她聽不到小蝶一句喊聲,裏麵除了產婆的呼喚聲,什麽都沒有。
“大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孩子必需用刀剖出來!”
突然,產婦從房間裏跑了出來,喊道。
“你說什麽?”胡二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把揪住那產婆,猙獰問道。
“她……她大出血……而且一點力氣也沒有,孩子還在她肚子裏,如果不盡快剖……孩子也會保不住的……”產婆顫顫巍巍說道。
胡二麵如死灰,眼中全是渾濁的淚水。
月蕖呆呆地望著遠處第一抹晨曦,心中無限淒涼。
“剖吧。”良久,胡二啞著嗓子說道,“讓我進去看看她吧。”
胡二進去後,月蕖抱腿坐在門邊,望著漆黑的夜空,眼中空洞無神。
明明都是兩個活生生的人,怎麽可以頃刻間都不在了?
忽然她就控製不住淚水,嘩嘩流了出來。
左清,對不起,我還是沒能救下她!以後的路,你們兩個好好走,來生還是一對戀人。
然而,令月蕖更加難以接受的是,孩子安然出生了,身上卻有大片大片的紫色淤血。
“母體曾經服過鉤吻,鉤吻乃劇毒,所幸被胎兒吸收了毒性,母體才未致死,隻是如今胎兒出生,毒素已經蔓延全身,恐怕也活不過兩日了。”
大夫歎息道。
鉤吻……
胡二終於明白為什麽小蝶會突然失去記憶了,原來在他們成親那日,她就已經有了求死之心,隻是陰錯陽差活了下來,還忘記了改變她命運的那段記憶。
胡二看著懷裏發紫的兒子,突然就覺得人生尤其可笑,他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一切,最終也不再是屬於他的!
“哈哈……”他仰天大笑:‘白灼!左清!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老子的下場!你們死了!老子也什麽都沒有得到!什麽都沒了!’
他想起三人曾對著長林祖先結拜為兄弟的場景,那時兄弟連心,誓死要保護他們的家園,可什麽時候,一切都變了!白灼要殺他卻死在他手上,左清也要殺他,也被他殺了!
他是罪人!可是他也是被逼的!他想還清賭債,他想給小蝶好日子過,他想做一個比白灼和左清還要厲害的男人!
可原來是他錯了,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沒有了退路。
“小蝶,是我對不起你!”他抱著兒子跪拜蒼天,痛哭流涕。
月蕖冷冷望著這一幕,可終究還是不忍心這個孩子就此死去。
“馬上下山,我可以找人為你兒子醫治。”
胡二抬頭看她,不敢相信。
“左清救了我,他一定希望他心愛的女子和她的孩子平安無事,就算那是你的孩子,可左清從來都沒有厭惡過他。”
“可是……鉤吻是至毒,已經無藥可救了。”胡二不是不信她,隻是這種毒藥,本來就是沒有解藥的。
“可你也不能就這樣放棄啊,還有兩天,你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她相信,隻要有墨玊在,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當破曉之光劃過天際,天終於大亮時,幾匹黑馬沿著山道飛奔而下。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兩個時辰後,一隊人馬從天梯取道而上,暗中包圍了整個長林寨,然而,他們對長林寨如今群龍無首的情況很是無語。
他們終究是來遲了一步!
“公子,聽他們的口供,那個胡二和月姑娘兩個時辰前已經下山了,好像是要為胡二剛出生的兒子求醫,會不會太不巧了?如果他們晚點離開,你這個天下第一神醫都已經送上門了!”燕雲天看著這四處一片狼藉的鬼地方,都不知道那月姑娘是有多強大,一個沒有內功的女子,在麵對一群沒有人性的山賊時,竟然還可以冷靜製敵,從天梯那裏開始,一路上死於一針封喉的人不少。
“墨大哥,你說,阿蕖會不會是去找你的?”南瑾逸為與月蕖失之交臂而難過,可如果月蕖已經脫離擺控,是去找墨玊的,那一切就好說了。
鳳青靈也道:“一定是的!那墨公子你隻要下山給月姑娘消息,她一定會來找你的。”
墨玊也如是想,他手裏握著幾根針,那是她唯一能使用的武器了,他害怕再慢一步,她在外麵就會遭遇更多危險。
轉身,他對燕雲天道:“這裏就交給你處理了,官府那邊,必須徹查這一切的幕後指使者是誰。”
說罷,他便牽了馬要下山。
“墨公子,我們與你一起下山!”蕭隨雲與南瑾逸、鳳青靈三人也跟隨而去。
燕雲天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熊。
采生折割!
難怪他這樣冷漠的人都不願提起這四個字!
這可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竟然被人為地做成了一頭熊!還有那些孩子,雖然幸免於難,可嗓子被毒啞了,一生也算是毀了。
近百年都沒有出現過這樣喪盡天良的罪行,處以極刑都難以抵罪,可惜這一眾長林寨村民,個個都要為此負罪!
多虧了墨玊,連他這個天樞閣閣主都不了解的事情,他竟然隻通過一個人熊就牽扯出了這麽大的陰謀,這天底下,到底還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
且說月蕖與胡二下了山,一到山腳下的鎮上後,就出現了一波殺手追來。
“這些人是誰?為什麽要追殺老子?”胡二被追的氣急敗壞,隻有兩天的時間了,上哪兒去找她口中的墨玊神醫?
月蕖打量過那些殺手,看架勢都是衝胡二來的,而且她才從長林寨出來,又易著容,根本不可能是追殺她的,那麽,就一定是幕後操控胡二的人派來的,他們知道長林寨的窩點被端了,怕胡二供出他們,所以來殺人滅口了。
“不行,人太多容易被他們發現,我們得分頭行動。”月蕖說道。
“好!你們給我往那邊走,姑娘,你和我棄馬往鬧市去,現在天色雖然早,但那裏容易藏身。”胡二一邊哄懷裏的兒子,一邊吩咐下去。
月蕖不想此人還是有些頭腦,下了馬將馬兒扔給其他幾人,便與胡二往鬧市走去。
“先去給孩子找點吃的吧,然後找一家醫館,給孩子看看,能不能穩住他的毒性,我順便打聽一下墨神醫的下落。”
月蕖知道此處打聽墨玊的下落無異於海底撈針,可她總得知道他的動向,無論山高水遠,她也要盡快找到他!
胡二知道附近有一家仁心堂,便帶月蕖抄了小路趕去。
“墨神醫?”有些資曆的老大夫似乎對這墨神醫有些崇拜,眼裏泛著精光,隻是他雖知道墨神醫的名號,卻從未見過,眼裏又露出遺憾:“墨神醫怎會來我們這個小地方,不過這娃兒體內的毒性很強,能撐到現在實屬奇跡,也許真隻有那墨神醫可以醫治了吧,但隻怕等不到墨神醫來了……”
月蕖:“那可有辦法拖延一下毒性發作的時間?”
“沒有辦法,這個毒是娘胎裏帶來的,解不解得了難說,就算解了,恐怕也會影響孩子的成長。”
聞言,胡二眼中盡是悔意,無論如何,他都會照顧他一生一世的!
“不過,我白日裏聽我兒子提過,東麵佛陀山底下的青坪鎮前些日子來了一個江湖郎中,醫術精妙,專治疑難雜症,你們可以去那兒碰碰運氣。”
佛陀山,與長林山隔了一座大山,翻過去走的快的話,也就一天的時間可以到。
二人謝了大夫,出了醫館,又買了些幹糧和粥水,便往佛陀山趕去。
半路上,月蕖終因體力不支倒在小路邊。
蠱蟲又蘇醒了!
她咬了咬牙挺著,抬頭,對回過頭來的胡二說:“你先走吧,我恐怕會拖累你們。”
胡二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去扶她,道:“這深山野嶺的,我怎能把你一個女人丟在這裏?更何況後麵也許還有殺手追來,再往上一點有個亭子,我們在那裏歇息一下,天亮之前我們可以翻過這座山,如果那個郎中能治好我兒子,也不急於一時。”
月蕖沒想到現在的胡二居然講起了義氣來。
不一會兒,胡二扶著她到了山亭,恰巧孩子肚子也餓得呱呱啼哭,月蕖熟練地抱過他,用小匙一小口一小口喂他喝粥水。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照顧這麽小的嬰兒,小家夥生下來就是她一手照顧,已經十分粘她了,她隻要一抱著他,他就會用小手將她的小拇指攥得緊緊的。
“想好為他取什麽名字了嗎?”月蕖看著他柔軟的小胖手揮來揮去,心情頓時舒爽了些。
胡二看著這溫馨的一幕,突然憶起兒時自己逗弄尚在繈褓中的左小蝶,小家夥的眉眼像極了他娘,看著看著,他又淚流滿麵起來,若是小蝶在,就算不喜歡他,也會喜歡他們的兒子吧。
“長林吧,就叫胡長林。”他抬頭望著長林寨的方向,語氣有些沉重。
月蕖笑容一滯,看向胡二,若有所思。
“我罪孽太深,已經沒有明日了,等長林的病治好了,我就跟兄弟們一起在長林寨自死,隻有我們死了,才不會連累父老鄉親,桃源就還能保住,以後保護桃源的責任,就交給長林了。”
胡二早在回了長林寨後就剃了刻意蓄起的長胡絡腮,原本滿目戾氣的凶狠模樣也在得了兒子後漸漸變得溫和,此刻摸著孩子的頭,更是慈父憐愛之情。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月蕖雖然憐憫他,更多的卻是心寒。
一個人的心到底要壞到何種地步,才能那樣殘忍地對待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童?他如今心疼自己的孩子,可知他擄走別人的孩子時,給別人帶來多大的傷害?
他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挽救不了了。
“當初……”
胡二抹了把眼淚,當初,他們在桃源是多麽的幸福。
他和左清六歲的時候,左大娘在村口撿到還在繈褓裏的小蝶,收養在家,那時,他最喜歡賴在左家逗弄小蝶,一年又一年,他看著小蝶漸漸長大,他跟左大娘說,長大後要將小蝶娶回家,左大娘也答應了的,把他當半個兒子看待,怎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