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又上賊船
兩日後,渡江鎮上來了一行人。
渡江鎮是一個極小的鎮,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就是村口的渡口,這日,渡口處停了一艘規模稍大的江船。
“就是這裏了,這位大人,前天小的就是在這裏停的,那三位姑娘下了船讓我在此處等著,可我等到第二天中午都沒有見到她們回來,又聽說這裏鬧妖怪,我才離開的。”
一個身材瘦黑的男人解釋道,若不是昨日在酒樓裏喝多了,他怎會跟別人說起這裏鬧妖怪的事,又瞎編故事,跟別人誇大海口,說自己從妖怪腳下逃離,而那三位姑娘給妖怪捉了去,這不,酒一醒來,就被人抓去審問,才知道自己從孤蘇城帶出來的三個女子牽扯了一樁綁架案。
燕雲天鬆了他的綁,這時,墨玊等人也從船上下來,他上前躬身道:“公子,就是這裏了,剩下的事這個酒鬼都是編造的,他等了一天沒見人回來,就自己跑了。”
墨玊抬頭看了一眼這位年輕的天樞閣閣主,沒成想這次遣回玉寇,這位閣主竟親自前來給他辦事,不過這速度,很合他意。
他點了點頭:“這渡江鎮不大,若真如此,問一下鎮上的人便知如何了。”
“屬下這就去辦!”燕雲天帶了人,便往鎮上去。
“已經過去兩天了,不知道阿蕖還在不在這裏。”南瑾逸這兩天急的不行,墨玊雖然查處月蕖是被人用船帶走的,可這一路,船在哪裏停下卻毫無線索,好不容易等來了消息,他卻有些擔心。
墨玊如何不擔心,但是如果按照船夫所說,她們是夜裏突然讓停泊的,那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不得不停,以月蕖的聰明,一定是她設的計謀,如果最後她們都沒有從鎮上出來,就說明她已經逃脫了,可為何會沒有消息呢?她受了控製,行動不便,會不會又陷入其他險境?
他想起船夫說的那些妖怪,不禁皺了皺眉,若真是那些妖怪作怪,他定不會饒了他們!
秋風瑟瑟,渡口黃昏,墨玊一襲青衣,臨江而立,飄若謫仙。
遠處,不少百姓被這一幕所吸引,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英俊的男子,而且不是一兩個……
半個時辰後,燕雲天回來,還領了一個男子。
“公子,根據這位大夫描述,的確是三位女子,不過長相都十分普通,看來真如公子所想,她們易了容。”燕雲天說完,又讓那人說一下當晚事情的經過。
“那晚,我都已經睡下了,鎮上因為鬧妖怪,也沒有人在外麵,她們半夜敲我門,說是染了風寒,要配些藥,我看都是姑娘,就讓她們進來了,我看那配藥的姑娘,身子乏力,臉色發白,身上還有血腥味,我讓她們歇息一晚,但她們配了藥就走了。”
帶來的男子正是鎮上藥鋪的大夫,給墨玊細細說了那晚的事情。
“配的什麽藥?”墨玊問道。
“喏,是這些。”那人將幾種藥材遞給墨玊,道:“那姑娘將這些磨成了粉。”
墨玊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好個聰明的丫頭,“麻沸散,附子?”
“可不是,那姑娘就自己配了麻敷散,加了大量附子磨成粉,又拿了幾根銀針,我當時總覺得不對,想告訴她們,此藥已是毒藥,但她們不聽我的話,走的很快!”
先用銀針封了她們的穴位,再用麻沸散麻痹她們拖延長一點時間,讓毒性蔓延,這樣,就算天亮被人發現,也早已來不及。
他不過是給她看了幾本醫書,她竟然已經可以學以致用,自己製造最初級的毒藥,雖簡單,卻易得。
墨玊笑了笑,卻又想,她被逼到如此地步,恐怕是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摧殘。
“閣主,鎮上後山發現了一具女屍!”這時,燕雲天手下又有人來報,原來他剛剛回來時,派了幾人繼續搜尋,那些人偶然聽一男子說山上有死人,這才過去看的。
“走,去瞧瞧!”燕雲天道。
等一行人到達後山時,被那一股屍臭味熏得不行。
“對,就是這位姑娘,說是染了風寒,帶著絲巾,我沒看清她的臉,但就是這樣打扮的。”那大夫看到屍體便道。
此時,燕雲天手下已有人進行了屍檢,見他們過來,便稟告道:“屍體雖然腐爛嚴重,但死亡時間不過兩日,是中毒而亡,她鼻孔裏有大量附子和麻沸散粉,但真正讓她死亡的,是體內的煉獄紅蛛!”
“煉獄紅蛛?”南瑾逸一聽這名字就覺得可怕,但看那女子身形,不是月蕖就好。
“是煉獄紅蛛沒錯,她臉上和手臂還有紅色蛛絲,看來她是先中了煉獄紅蛛才不得不在此靠岸的。”墨玊遠遠瞧了一眼,便知曉又是月蕖動了手腳,“但她的屍體怎麽會到這裏?除了月蕖,還有蘇三娘,她們去哪兒了?”
“我還以為她們離開了,難道是不見了?”那大夫疑惑了,想了想,突然驚恐道:“會不會是被妖怪抓走了?”
南瑾逸不信:“大夫,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妖怪,您也一把年紀了,還信這個?”
“可是鎮上的人都看到過那個妖怪,是一頭狗熊,對了,那晚我還聽到狗熊的叫聲,就在她們走後不久!”大夫越想越覺得是妖怪所為,有些害怕,這後山,莫不就是妖怪的住所?
“你說的是真的?”南瑾逸也有些害怕起來。
墨玊哼道:“事情是真的,但這妖怪,就未必是真的了。”轉身,他往山上走去,對燕雲天吩咐道:“搜索整個山林,看看有什麽線索,我回去查一些事情。”
紛雜的打鬧聲,還有嗚咽哭泣聲不斷……
月蕖再次從陰冷潮濕的地麵醒來,耳中充斥的依舊是這些聲音,而這時,船已經行了兩日一夜!
自那晚在小鎮上被那頭大狗熊嚇暈後,她醒了幾次,可每次都是被關在這陰暗的船艙最底層,一同關著的,是十幾個七八歲的小孩,一直哭一直鬧,雖然沒有聲音,可那喘息聲幾乎要令她瘋狂,然而心口的絞痛讓她昏然欲睡,隻是如此糟糕的環境簡直是一種折磨,她也想出聲詢問他們發生了何事,卻也不能言!
要瘋了要瘋了!
她起身走向那一堆小孩,一個一個將他們扒開,直至看到最下麵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趴在地上,低聲嗚咽。
月蕖將她扶了起來,看她哭的傷心,便將她壓在懷中輕輕拍了拍,然而,在小女孩起來的那一刻,一旁的小孩全部轟然去搶地上露出的半個饅頭。
小女孩抬頭一看辛辛苦苦護著的饅頭沒有了,又傷心大哭,可嗓子被毒啞了,依舊沒有聲音。
月蕖知道,那些人每次送食過來都是扔幾個饅頭進來,十幾個小孩搶幾個饅頭,大多數孩子已經餓瘋了,這個小女孩,因為個頭小,到現在,已經餓了一天了!
月蕖抱著她到一旁角落,自袖中掏出半個饅頭,那是早上還未吃完留下的,當時體內蠱蟲突然發作,她不得不用針紮了一下自己的睡穴,勉強挨了過去。
女孩跪在地上,狼吞虎咽般一口吃了饅頭,然後靠在她腿上,安然睡了過去。
其他小孩因為她眼神太冷,不敢靠近。
此刻哭聲終於沒有了,而她也暫時壓抑住了蠱蟲,便一一打量那些孩子,都是七八歲的幼童,衣著襤褸,麵黃消瘦,月蕖心中一軟,想起了襄陽城那個小男孩。
眼中的戾氣漸漸消散,她知道這些小孩都是從偏僻的地方被人拐來的,可是她不知道這些人要拐他們做什麽,這麽小的孩子,又能做些什麽?
如今她已無力自保,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靜待時機了。
而後的幾次,那些人再將饅頭扔進來時,她將所有饅頭搜集起來,按照人數平均分好,雖然不保證每個人都能吃飽,但好歹,不會有人挨餓。
隻是每次,她都隻給自己留了一小口。
慢慢的,那些小孩不再怕她,紛紛圍在她身邊蜷縮著,她將幾個年幼的孩子抱在懷裏,將他們的手放在一起,又指了指心,想告訴他們,無論何時,一定要團結一心,才有可能逃離惡魔的掌心。
孩子們似懂非懂,可他們無依無靠,又都不懂事,整個船艙裏,也隻有麵前的這位姐姐年紀大一些,除了聽她的話,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船又行了一日,終於靠岸。
船艙大門被打開,有三人進來,這次不再是扔饅頭,他們捧了一隻烤雞、紅燒肉、豬肘子,香味讓小孩子們的目光再也移不開,吞咽著口水,祈求地看著那高高在上的食物。
“想吃嗎?”
問話的男子一身黝黑,嘴角兩條胡子,說話時一翹一翹的,語氣粗魯,眼神凶神惡煞。
孩子們點了點頭,十分害怕,身子發抖。
“那出去後都給老子乖一些!誰乖誰就有雞腿吃,不然饅頭也沒有!”
那人將一幹食物扔到地上,然後徑直走到月蕖身前,打量道:“長得普通了些,賣到青樓也隻是個丫頭價,倒不如帶回幫裏,給兄弟們樂一樂,帶走帶走,都給我押出去。”
小孩子們搶了食物後,便有不少人湧了進來,一人押兩個孩子走了出去。
靠在她懷裏的小女孩不願離開月蕖,掙紮著嗚咽,月蕖於心不忍,知道她害怕,便將她攬到懷裏,緊緊抱住,看向那八胡子男子,目光銳利。
男子被她釘得有些心寒,又趕著時間上岸,便道:“走吧走吧,都給我看緊一點,到了最後關頭,可別給我惹出事來!”
月蕖拉著小女孩往外走,出了船艙,才發現外麵已經是漆黑不見五指,船停在一山林邊,十幾個人舉著火把,背著大刀,從船上到岸邊,排排監視著,兩條鏽跡斑斑的鐵鏈將十來個人鎖成一條龍,月蕖走在最後,淌過淺水,走向山林,冰冷的江水浸入骨髓,寒冰刺骨。
岸邊,三輛柵車停在黑夜處,所有人被推著往上趕,月蕖回頭打量四周,忽然看見那頭大狗熊被鐵鏈鎖著脖子往岸上拉。
妖怪?她心中冷笑,原來一切不過是人為的!可為何會那麽逼真?她有近距離看過一眼,那狗熊除了臉和人一樣,身上的毛卻是真的,還有他的足腳,也與狗熊一樣,難道是偽裝的?可如果是偽裝的,為何到了他們的地盤還需要偽裝?而且看那妖怪的樣子,也和她們一樣,像犯人一樣被抓起來。
月蕖看著這些人,秩列有序、動作熟練,一看就是慣犯,早已形成了一條熟練的鏈接。
隻是可憐了這些孩子,也不知道要被賣到哪裏去。
她黯然看著窩在自己懷裏害怕得發抖的女孩,摸了摸別在袖口的幾枚銀針,決定再探一探這些人的老窩。
天依舊黑暗,柵車徐徐啟動,漸漸消失在寂靜的山林中,而江船也早已離去,平靜的江麵,仿佛這裏剛剛什麽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