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傾國傾城
“常聽我閣裏的姑娘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所以妝容對女子而言,是最重要的,我看你這是清水芙蓉,從未施過脂粉的,但我這第一步,就要你讓他驚豔。”
蘇香樓,蘇三娘的房中,她仔仔細細打量著月蕖的容顏,這當真是一顆潔白無瑕的玉,可琢可磨,可雕可鍥。
月蕖想,她自小與師父居於縹緲山上,師父是男子,眼中隻有複仇,是以從未將她視作女子,打記事以來,她擁有的唯一的女子飾品,就是一對耳墜,耳洞還是當時那位大哥哥親自幫忙穿的。
蘇三娘皺眉道:“好好一朵芙蕖,卻被你當野花養了,今日,姐姐就讓你嚐嚐搖身變鳳凰的滋味!”
玉手一抬,將她的束發挑落,將她拉到鏡台前,轉身拍了拍掌,不一會兒,幾位姑娘魚貫而入,手中捧著各種將粉黛朱飾,月蕖一眼望去,眼花繚亂,卻也叫不出名字。
“當然,三娘也不是讓你改變自己的風格,隻是偶爾一次驚豔,才會讓他對你念念不忘……”
蘇三娘靠在她耳邊,望著鏡中佳人,,鏡中女子麵若桃花、冷若冰霜,她眼角嫵媚輕笑:“你要相信三娘……”
月蕖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一翹。
蘇三娘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轉身讓那些姑娘上前伺候。
月蕖閉眼,微仰頭,感受到有人用濕潤的毛巾為她清潔麵頰,然後是擦拭幹淨,輕柔的指腹塗抹……
一生薄情無人憐,三千黛色為誰抹?
她在心中低笑,漫長的等待也沒那麽無趣。
“姑娘,好了。”
仿佛等了許久許久,她依舊清醒,聽到這樣一聲呼喚,仿佛得到了解脫般,睜開眼,卻沒有看到麵前的鏡子。
“請姑娘更衣。”兩個小丫頭提著一套紫薇色蘇繡雙蝶水煙薄裙。
她悠然起身,另外兩個姑娘上前將她的男袍解落,輕抬左右玉手,蘭指穿過那柔軟清涼如雲錦的寬大衣袖,腰間係上白玉蘭刺繡羅帶,最後披上撒花煙羅衫,若隱若現的翩翩蝴蝶如花中起舞,美不勝收。
身旁姑娘們忍不住吸了吸氣。
“三娘。”
一姑娘喚來珠簾後的蘇三娘。
蘇三娘過來一瞧,當即目光一震,失了神。
“三娘?”月蕖見她盯著自己出神的模樣,以為是哪裏不妥。
蘇三娘回過神,讓姑娘們搬了一座更大的銅鏡過來。
“月蕖,我就知道,我蘇三娘的眼光沒有錯!她何止是不及你的七分!萬分之一她都夠不著!”
“三娘說笑了。”月蕖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她從來沒有這樣仔細觀察過自己的容貌,此刻竟也看的目不轉睛。
“月蕖,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當年,她也如你這般,若天上仙女下凡塵,世間沒有一人及得上她的容貌。”
“哦?是誰?”
“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蘇三娘似想起了往事,如此感歎。
“是麽?那真遺憾,我還真想看看三娘眼中的美人。”
“無妨,你若贏了沈煙,三娘就會給你看。”蘇三娘見她有些落寞,不禁笑道:“怎麽?被自己驚豔到了?”
月蕖搖頭:“我隻是想,他會喜歡這樣的我,還是原來的我?”
“你放心,你這一身打扮,哪怕他是墨玊,他也會為你失了魂。”
月蕖笑笑,看著鏡中女子亦是一顰一笑。
“這副耳墜和你的額飾不搭,三娘幫你選一副。”
“不用了,三娘,我就喜歡這個。”她摸了摸耳邊的墜子,若有所思。
蘇三娘見她如此,也就不強求,又道:“今晚,我就教你如何在行為舉止方麵贏得他的注目,你不必刻意溫婉大方,畢竟,那是沈煙的一套,她自以為出生大家,清高自傲,就算麵對自己喜歡的男子,她也不會有一絲逾矩,而你不同,你骨子裏有一股純真卻桀驁不馴的清冷氣質,你的純真,是打敗她的最關鍵點……”
純真?
這可真是繼南瑾逸說她善良之後,又一大笑話。
“走,陪三娘喝酒去!”蘇三娘拉著她,往後院走去。
第二日的聽琴大會她沒有去,聽聞最後隻有兩人進了最終決賽,一個是沈煙,一個是慕容西覃。
蘇三娘請來了才藝雙全的俊俏公子與她把酒言歡,笙簫不斷,喝到盡興處時,也會起舞弄劍,柔軟曼妙的身姿讓男人神魂顛倒,可那淩厲的劍氣,在夜空中劃出耀眼的光芒,無人敢靠近。
“好一朵風中芙蕖……”蘇三娘歌聲柔媚,琵琶聲如癡如醉。
月蕖自認千杯不倒,可為何,四周都是他的容顏,劍尖、亭角、樹梢、天上……
“墨大哥,昨夜阿蕖一夜未歸,你當真不知她去了哪兒?”
孤蘇山腳下,南瑾逸攔住墨玊的轎子。
墨玊揉了揉眉心,南瑾逸從昨晚問到現在,他對那丫頭還真是上心。
“她不是小孩子了,人在哪我怎會知道?”他沉聲道。
“可她之前都不會夜不歸宿的,我把孤蘇城尋了個遍,都沒有她的影子,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墨大哥,求你幫我找找吧,你不也很關心她嗎?昨日……我就知道,你也喜歡她的。”南瑾逸有些難為情說道,如果墨玊喜歡她,他是不是就完全沒有機會了?
“喜歡?”墨玉般的容顏輕輕一蹙,孤寂無波的眼眸浮起一絲笑意,“瑾逸兄弟錯了,在墨玊眼中,她隻是我曾經的病人,僅此而已。”
“可是昨日……你們明明……”
一想起昨日,墨玊突然心中有些煩躁,“瑾逸兄弟與其在此尋一個不相幹的人,還不如回去問問你的師兄,關於妖女的事。”
言畢,便要放下車簾。
這時沈煙攜著丫鬟綠弗急急過來:“墨公子,家中兄長已到孤蘇城,邀請公子玉書閣一聚。”
墨玊思索片刻,應了一聲:“走吧。”
沈煙欣喜,上了馬車,坐到他對麵。
南瑾逸看著馬車離去,不知該如何是好,“阿蕖,你到底去了哪裏?你不會就這樣走了對吧?小白還在,你不會一個人離開的,我還是去找小白!”
“這兩日多謝墨公子指點,沈煙才可以進入明日最後的決賽。”
“沈姑娘天賦極好。”他依舊揉著太陽穴。
“那墨公子覺得,明日,沈煙能贏嗎?”
他手一頓,微微睜眼看她。
“或者,沈煙更想知道,墨公子希望沈煙贏嗎?”外麵那些傳言,他不會不知道,已有不少人表示,聽琴大會一結束,就該是她二人的婚事了,雖然知道這些傳言有些離譜,可他從來沒有去製止,是不是代表,他也在給自己機會?
“那慕容西覃琴藝並非你看到的水平,今日你二人雖然都在規定的時間內將我的曲子逆彈出來,可你要知道,他從頭至尾都沒有慌亂,而你結尾部分卻有些急促了。”墨玊望著她,靜靜說道。
“公子是為我擔心嗎?”
“你是我與逸之教出來的,你能贏,自然是最好。”墨玊說完,閉目養神去,不再說話。
沈煙見他神色略為疲憊,隻得沉默不言。
一路直奔蘇香樓,沈煙神色也淡然下來,那綠弗坐在外麵,有些幸災樂禍地發笑。
小姐,這次你一定會讓墨公子回心轉意的!
到了蘇香樓時,天色已晚。
沈煙讓綠弗帶墨玊去了雅閣,自己卻退了下去。
“墨玊,好久不見啊!”
還未踏入雅閣,便見一錦衣少年靠在欄杆上,對他招呼。
“逸之!”
墨玊見著許久不見的好友,疲憊之神也消散了,二人擊掌大笑,進了雅閣。
“逸之兄何時來的?為何不提前告知墨玊?”
沈逸之無奈一笑:“你是知道的,這次回京城為天子撫琴,什麽時候能脫身逸之也不確定,若不是為了舍妹的比賽,我也不會日夜兼程趕來。”
兩人一見麵便似忘了周圍人,相談甚歡,酒也空了兩壺。
“逸之此次京城之行如何?皇宮內的那把獨幽竟未留住你?”
沈逸之搖頭苦笑:“墨玊又打趣逸之了,那獨幽雖是名琴,可逸之誌在遊山玩水,若不是舅舅身為朝廷命官,得了皇上的旨意,要逸之為皇上的五十大壽撫琴,逸之無論如何也不會進宮的,宮中琴師雖然待遇不錯,可這半月相處,我總算看出來,這些禦用琴師,皆是毫無靈氣啊!可惜了!可惜了!”
墨玊淡笑:“人各有誌,也愛好各異,也許你覺得別人沒有靈氣,別人卻覺得你沈逸之琴音狂妄無章。”
沈逸之飲了一杯酒,大呼爽哉!
“逸之狂妄,也沒有你墨玊那般厲害,皇權什麽,在你麵前,什麽都不是,說不出麵就不出麵,也虧得天下學琴子弟,搞出一個為你萬人聯名求情,說什麽殺了一個墨玊,天下琴藝盡毀!這些學子也真是初生牛犢,什麽話都敢說出口,你不知道,當年我聽到這事,真心覺得你十個墨玊的頭都不夠皇帝砍,未曾想,皇上竟然放過你了,我至今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麽會放過你。”
墨玊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笑道:“誰知道呢。”
“你們二位就不要再談那些陳年舊事了,今晚,我們是來為煙兒慶祝的,也預祝她明日拔得頭籌!”
談笑間,身後傳來一溫柔如空穀幽蘭的聲音,沈逸之抬頭望去,隻見一位風韻十足的白衣女子走進來,舉手投足間都似有萬種風情,柔而不媚,慵而不俗,氣質端莊如大家閨秀,就連她身後的沈煙也失了一分色彩。
“晚娘。”沈逸之叫了一聲。
此人正是蘇香樓玉書閣的老板蘇二娘,人稱晚娘。
墨玊抬了抬眼眸,微微點頭。
“多虧了煙兒,我這玉書閣今日可是榮幸萬分,竟擱了你這二位大佛。”蘇二娘笑著過去為他二人斟酒,玉手纖弱,蔥蔥玉指,若不是知道她的年齡,恐怕也沒有人會想過,沈二娘已過四十。
“煙兒,將菜都布上吧,這可是我們煙兒妹妹親自為兩位做的。”
沈煙淡淡一笑,依言將身後丫鬟們端著的佳肴一一盛上,溫婉地坐在蘇二娘身邊:“沈煙自幼跟著奶娘學過廚藝,還希望諸位不要嫌棄。”
沈逸之笑道:“我這個妹妹,那可是學什麽精通什麽。”又斟了一杯酒舉向蘇二娘,“這段時日,多虧晚娘照顧舍妹了,逸之敬晚娘一杯。”
“這酒我就不客氣了,可晚娘更希望逸之公子有空可以幫晚娘教教閣裏的姑娘們。”蘇二娘豪情一飲而盡。
“一定一定!”
“對了,墨公子,晚娘雖然沒有去孤蘇山看聽琴大會,卻一直有關注,晚娘很想知道,明日的聽琴大會,煙兒有幾分勝算?”
“晚娘。”沈煙急忙拉了拉她,道:“明日的比賽,是我與那慕容西覃對決,與墨公子沒有聯係了,你就不要為難他了,沈煙知道自己的實力,不管輸贏,沈煙皆淡然。”
“妹妹有這番心態甚好,那慕容西覃,也是難得的奇才。”
“今天下,沈姑娘已是出類拔萃的女琴師了。”墨玊坦然道。
沈煙不知該喜還是憂,一時竟不知如何說。
蘇二娘:“如此,煙兒就不必擔心,明日盡力了便好,今晚,就讓晚娘為三位盡興一曲吧。”她微微側首對外麵喚道:“將離,將我的琵琶拿來。”
不一會兒,便有一位少女,進來說道:“二娘,您的琵琶昨日讓三娘借去了。”
蘇二娘蹙了蹙眉:“還沒還回來麽?”
將離搖頭:“沒有,三娘那邊已經閉門兩日了,聽說是三娘得了一位傾城傾國的女子,舞劍可厲害了,三娘一直在調教那位姑娘,昨晚到現在都沒有消停。”
“哦?竟有此事?”蘇二娘想了想,道:“既是傾國傾城,我們也去看一眼吧,三娘的琵琶彈得也很好。”
她征詢地看向另外三人。
客隨主便,他們也未托辭,便一同去往蘇香樓後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