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惻隱之心
襄陽城
“不知林兄可聽說了，前些日子鬼林慘死了一大批武林人士，聽聞又是那妖女幹的，現場可凶殘了，就連鬼林中那群惡狼都是被一招斃命，那些屍體現在還埋在鬼林的大雪中呢！”
熱鬧非凡的來儀客棧，有兩人正議論著鬼林中的那場血戰。
這妖女未免也太猖狂了些！靜慧師太才死多久，就又出來殺人了！”那林姓男子怒道。
“可不是，這妖女每次出手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幸而此次有幾位幸存者，他們已將妖女的畫像大致描述出來，如今，這妖女被眾武林通緝，恐怕離死期也不遠了！”
然而，他一說完，頓覺的身後一陣寒冷，他驚得回頭一看，身後一桌，除了一個披著紅袍的小姑娘，也沒什麽可怕的人，可剛剛那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始終覺得不是幻覺。
等等……紅袍……
他想起畫像中那鮮豔的披風，將女孩整個包住，臉也顯得小小的，很是冰冷，而剛剛……
“喂！幹嘛呢？”林姓男子見他臉色慘白，身子顫抖，笑問道。
“看……看到我身後的女孩了麽……她……她……”他囁嚅道，臉色更加慘白了。
“什麽女孩？你後麵根本沒有人啊！”男子大笑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為他在犯糊。
“不可能啊……”他驚得回頭一看，果然什麽都沒有，而剛剛……“剛剛明明有個披著紅色披風的小女孩坐在那裏，你沒看見嗎？”
好友想了想，道：“好像是有吧……不過一個小女孩，你怎麽把自己嚇成這樣？”
“她……”他突然噤聲，不敢開口說一句話，關於這個妖女，還是不要惹上的好！
襄陽城門口，一個少女駐足了許久，素雅白裙，仿佛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未施粉黛，如清水芙蓉，天然勝雕飾。
“姑娘，行行好吧，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聞聲，她低頭看去，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子，舉著黢黑得隻見皮包骨頭的手，上麵沾滿了泥土。
她皺了皺眉，冷血如她，區區一條即將枯死的老命，她又怎會看在眼裏？
抬步正欲離去，裙角卻被扯住，
力道不大，引來她心中一陣煩悶，眼光殺去，卻見是個同樣瘦的皮包骨的一個小孩，窩在老頭懷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小孩一點都不怕她冰冷如鋸的目光，幹得滿是裂縫的嘴唇緩緩張開：“姐姐……我餓……”
她不禁微微抬頭去看那老頭，那渾濁到連眼珠子都看不出的雙眼，流出兩滴黃淚。
她隻覺得胸口悶聲一重，腳步再也移不開。
“我這裏隻有芙蓉糕點，你先吃著吧。”她蹲下身，從袖中拿出剛剛未來得及吃的糕點，遞給小孩和老頭。
小孩吃的很快，眨眼就吃了兩個，幹燥的糕點雖然香甜可口，卻將他噎住了，他難受地看著她，極其可憐。
“你等等。”少女起身，向不遠處的一個茶亭走去，準備討一壺水來。
不一會兒，她花了不少銀兩買了一壺水和一些幹糧，剛走出茶亭，便見一個官兵拿著鐵鏈，準備綁住那對爺孫，似要將他們帶走。
“住手！”她飛奔過去，殺氣頓起，手搭在袖中的短劍上。
“官差辦事，閑雜人等一邊去！”那官差回頭斥罵道。
那小孩看著少女手中的水下意識的吞咽，她想將水壺遞過去，卻不料那官差一鞭子抽過去：“都要死了還給老子拖後腿！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少女忍無可忍，抽出短劍架在他脖子上，道：“放了他們！不然我殺了你！”
那官差被嚇的半死，哭嚷著：“女俠饒命啊，小的不是故意要這樣的，隻是這些人遲早要死了，再拖延下去，隻會害了更多人，女俠你也要遠離他們啊！”
“多嘴！”少女冷冷瞥了他一眼，伸手去挑那鐵鏈。
“姑娘等等！”
她正要出手時，身後傳來阻止聲，她偏頭望去，是一個英俊的少年，年紀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行為舉止頗有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氣質。
“姑娘，你的確誤會這位官差大哥了，這些難民是來自關外的流民，但他們身上都帶著瘟疫病源，都必須送到郊外燒死，以絕後患。”
“對啊對啊，這位小兄弟說的沒錯，小的也是奉命辦事，拖延不得啊，這兩個家夥剛剛趁我們不注意才偷跑過來的，恐怕驚擾到姑娘您啦。”
“燒死……”少女與那小孩相視，卻隻看到他眼中如死灰般的絕望，她從來不是善良的人，可隻這一眼，就如同一把利劍刺在她心頭上。
“女俠，這事拖不了了，小的得先走了……”
“站住！”她出聲喝道。
“女俠……”那官差極不情願地停住腳步。
“給他們吃了。”她將手中的水壺和幹糧遞過去。
“可是……”
反正他們馬上就要被燒死了……
官差被這位小女俠渾身冰冷的氣息鎮住了，這句話，官差不敢說出口，隻得接住，丟給那小孩。
小孩撿起來，將水遞給老人，“爺爺……水……”
老人接過，喝了一小口，又遞給小孩，小孩迫不及待地灌到嘴裏，原本幹燥如火的喉嚨，頓時舒爽了不少。
“快走啦快走啦！臨死前吃好喝好，來世投到好人家。”那官差趕著兩人離去。
少女怔怔看著兩人離去，突然，那小孩回頭，對她咧嘴一笑，雖然他全身黝黑，臉上看不到其他顏色，可這一刻，她看到他眼中的微光。
怔然良久，她不禁也嘴角微微上揚，回他一個溫暖的笑容，直至再也看不見。
“沒有辦法，他們已經沒有救了。”少年看著她慢慢變得淒涼的笑容，不禁安慰道。
聞言，她倏地收起笑容，轉身往城門口走去。
“喂！你就這樣走了？”他叫住她。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往前走。
“你得跟我去一趟醫館，你剛剛和他們接觸過，萬一被傳染了怎麽辦？”少年有些心急。
“傳染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幹？”她嗤道。
“我們武……難道你不知道，如果你染上了，就會傳給其他人！那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像剛剛那兩人一樣被燒死！”少年從來沒見過如此不看重自己性命的人，還是一個這麽小的姑娘，“總之，你就跟我去看看吧。”
“所有出城者，都給我仔細盤查，尤其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但凡有一點相似，就給我看下來，如今武當那邊已派了高手來我們襄陽城協助，大家打起十二分警惕，一定不能放過妖女！”
城門口傳來洪亮的聲音，少年看過去，那位坐在馬上的守城將士帶領一隊人馬迅速站到城門口兩邊，拿著畫像對路過的人仔細盤查，一一對應。
“走吧。”她回過頭來，改了主意。
“啊？”少年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是要去醫館麽？我要被傳染了，你也離死不遠了。”她淡淡說道，轉身，回了城內。
他摸著頭傻笑一聲，跟了上去。
從醫館出來，天色漸晚，少年臉色有點差，倒是那少女一副事不關己的雲淡風輕模樣。
“姑娘手上有些小傷口，加之身子正是虛弱時期，那瘟疫非常厲害，一旦接觸到就會被傳染的，姑娘得立馬服藥，每兩個時辰服一次，萬不能斷藥，這三日後再來我這裏複診，如今姑娘還未爆發，倒無傳染性，若有任何不適，一定要過來我這裏看看！”
那老醫生叮囑的十分仔細，她卻覺得他們小題大做了，若是就這麽一接觸便輕易死了，那她的命比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命不知輕到哪裏去了。
然而，少年十分緊張：“你家住哪裏？這些藥我一定要親自督促你喝完！你這眼神，指不定我轉身離開你就將這些藥扔路邊了！”
她細眉一挑，她還真有此打算。
“看吧看吧！你怎麽就這麽不看重自己呢？”少年要被她氣得跳腳，卻隻得耐心問道：“你家在哪裏？我得去跟你家人交代清楚。”
“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她伸手拿過他手中的藥包，語氣難得不再冰冷：“謝謝你費心了，這些藥我會喝的，你可以走了。”
言畢，她徑直離去，少年卻因聽了她一句話而感到心疼。
她沒有家，也沒有家人，他理解這種天下之大卻再沒有一個自己的親人的感覺。
他不由得跟了上去，不知為何，他有點放不下這個小姑娘，也許是他出自武當天生正義凜然的緣故，也也許純粹是因為，他在她身上看到了當年他初到武當的樣子，對誰都冷淡，尤其是對自己，自暴自棄到無藥可救。
“你跟著我做什麽？”她不悅地問道。
“我隻是回去而已，這路隻有一條，你要我走哪？”他耍賴般回道。
她無奈，隻當是哪家富貴公子閑來無事罷，一路便無視他，回了客棧。
“好了，我到了，你要做好人也到此為止吧，我們隻是萍水相逢罷了。”
來儀客棧門口，她冷冷地攔下他的腳步，目光更是清冷。
她身材嬌小，還不及他下巴處，可那疏離的氣場，還是讓他停了步，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後的客棧，強忍住快要翻騰的笑意。
“很不巧了，我也住來儀客棧！”繼而是一串洋洋得意的笑聲，甚是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