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綠珠
接下來，就該輪到她做事了，人生在世，總有什麽東西是堅持的，總要為自己而活，不是麽？綠珠這樣想著，沉重的想著。
綠珠接替曇香去接蓁姨娘的家人們進府。大夫人屋裏的大丫鬟萍兒早就跟她囑咐過，見到蓁姨娘的家人後一定要再三叮囑再三確認他們的想法，然後才能把人帶進府裏。大夫人早就算好時間，隻要在老爺回來之前把人帶進府裏鬧起來，她的任務就算完成，大夫人的計劃也完成一半。
綠珠無比慶幸她在大夫人麵前表忠心這麽多年，謀劃的事終於有機會去做，她在慶幸這件事大夫人交給她做，而不是別人。
綠珠按照吩咐，再見到人後並沒有直接將人帶進去，而是開始和他們交談，而交談的結果讓綠珠感到驚訝……竟然是這樣？
綠依小院。
“沫沫，你還沒見過我的家人吧。”蓁姨娘放下手中的瑪瑙葡萄問。
這種葡萄無籽粒小，口感清甜，好吃的很，銷路自然也不錯，商府一共也沒留多少，是她從大夫人那裏搶來的，不過她可是好心，無籽可是和無子同音，大夫人期望有個兒子是誰都知道的事，這麽不吉利的東西怎麽能留給大夫人自己享用？
“姨娘，沫沫沒見過你的家人，不過沫沫很奇怪，既然姨娘有家人，那為什麽不在入府的時候請來？有人撐腰總比沒有娘家要好吧。”沫沫說著自己的分析。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親與仇沒有什麽分別。新婚之時請他們來？是嫌被賣一次的教訓還不夠慘麽？蓁姨娘無奈的苦笑著。
“當時許是當時他們有事沒來吧。”蓁姨娘找著借口。事實呢？是她也不清楚她曾經的家人倒底把新家搬到哪裏去了。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出嫁女自然也不算正經的娘家人，但不管怎麽說，總還是有個去處。而她呢，還沒出嫁就已經和沒娘家沒什麽區別了。她是被賣了的女兒，被拋棄的女兒，不論當年有什麽樣的苦衷，這點永遠是她心中抹不去的傷疤。
“這倒是他們不對，姨娘別擔心，等一會兒他們人來了，沫沫幫你說說，哪裏有新嫁女嫁人時娘家一人不來的道理，就算是沒有娘家的人家都會請來鄰居家的、世交家的、德高望重的人家的來撐場麵。這樣想，姨娘你出嫁時真是委屈啊。”沫沫手舞足蹈的說著，那副樣子明顯是為蓁姨娘抱不平。
蓁姨娘好笑的搖搖頭。
“沫沫，你說的那是一般人家，你忘記你家姨娘我是什麽出身了？再說我是商府的姨娘，又不是正經夫人，哪裏有那麽多講究？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沫沫直覺她家姨娘今天有些低落，便想說些什麽讓蓁姨娘高興起來。
“姨娘，曇香姐姐不是說你的家人今天會來麽，高興點吧。”沫沫羨慕的說。
蓁姨娘笑而不語，她該高興麽？也許應該吧，畢竟今天有一場好戲要看呢。
家人，多麽美好的一個詞匯啊，這是一種寄托了難以割舍的源自於血脈深處迸發而出的感情，家人間相互關懷，守望相助，休戚與共。
她，沫沫，是個叫姓都沒有的人，名字是洗衣服的後院大娘洗衣時隨口取的，寓意短暫而脆弱的人生於美妙的青春時分支離破碎，取這個名字隻因為她生長在青樓，青春正盛的時節就該開始不斷的接客了。
要是當時蓁姨娘沒有帶著她嫁到商府，她的人生中一切美好的幻想，就真的會像泡沫一般在陽光下支離破碎。
一直都待她普通親姐妹一般的蓁姨娘在沫沫心裏就是親姐姐，是她目前的人生中唯一的親人。
“姨娘，我去準備些東西吧，不知道你的家人都喜歡什麽？”沫沫問。
蓁姨娘驚覺她不知道所謂的家人們到底有什麽喜好，但她卻能背出商淩的喜好，沫沫的喜好，甚至是大夫人的喜好。
這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一家人不像一家人，倒是像外人一般。感情需要經營，即使是一家人也不例外，而她，已經錯過經營的時間了。
“他們沒有什麽喜好，沫沫你看著準備就好。還有，一會兒來人通知我家裏人過來的事時，你要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明白麽？”蓁姨娘叮囑道。
沫沫疑惑但還是聽話的點點頭。
蓁姨娘不知道曇香倒底準備用什麽法子脫身，不過她還是希望這個來給她報信的二小姐的人，可以平安的等到二小姐歸來。
曇香此時正在屋裏轉來轉去，她隻希望蓁姨娘的家人不要被綠珠說動，她可是好不容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才說服蓁姨娘的家人不給蓁姨娘添堵。
扣扣扣。
從商府的大門被扣響的那一刻起，就有人往各個院子裏傳信。
大夫人打扮的端莊大氣，伸手招呼人從府裏的庫中取出一個金蟾蜍雕塑，一盒北海珍珠粉和一幅仕女遊春圖後，帶著見麵禮前往大廳。
嬌姨娘聽著小怡傳回的消息，自顧自的撫摸著她的肚子，隻要孩子好，什麽都好，至於別人的事，她哪裏有閑心去管。
“小怡，我今天不舒服，關門謝客。”嬌姨娘神色堅定，隻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才是正理。
“姨娘你哪裏不舒服？小怡去給你請大夫來看看。”小怡說著就起身準備出門。
小怡現在對嬌姨娘的健康緊張的不得了，雖然她已經停止往嬌姨娘的安胎藥裏加東西的行為，可嬌姨娘得身子骨並沒有因此而好多少，整日的憂思和膽戰心驚讓她日漸消瘦。
嬌姨娘哪裏會讓她出門，她已經打定主意絕不參與府裏的任何與她無關的事，蓁姨娘的出身府裏的人誰不不知道？十有八九就是被家人賣到那個地方的，新婚時沒見有家人前來陪伴，受寵時倒是有人來賀喜，這樣的家人恐怕會讓人寒心，與其說是來賀喜，不如說是來要錢的，這事要是讓老爺知道估計會很生氣。
嬌姨娘自以為關門躲著就可以躲過所有事，但事情會自己找上門，若不是這次有人替她擋災，她哪裏能夠如願？正是當初一念之善鑄就她今日的安閑。
白姨娘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商伊人似乎早就知道大夫人的謀劃，今天倒底是誰看戲還不可知，我哪裏也不去，就在這寂秋小院裏老實呆著就好。”白姨娘自言自語的一邊說著，一邊彈著七弦琴。
大廳，三個穿著並不好的人東摸摸，西看看。
“囡囡，我的乖女兒，娘親好想你啊。”一個布衣麻衫的中年女子見到從外麵走來的蓁姨娘，原本笑著的臉在瞬間淚如雨下。在她的旁邊，一老一少兩個男子同樣停止交談，一臉悲切思念的望著蓁姨娘。
這一家人正是蓁姨娘的家人。
蓁姨娘看著他們這拙劣的表演，告訴自己要忍住，二小姐都為她安排好了，她隻要配合就好，就當她在陪人演戲。這樣想著，蓁姨娘笑著迎上去。
“爹爹，娘親，弟弟，你們來了，這麽久不見，蓁兒好想你們。”蓁姨娘說著和他們每個人擁抱。
“這就是妹妹的家人？姐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匆促之間隻準備這點見麵禮，還希望伯父伯母不要介意。”大夫人從門外走來，就算她的身邊珠圍翠繞，也沒有絲毫影響她的矚目。
“蓁兒給大夫人請安。”蓁姨娘微微福身。大夫人也沒有為難她，點頭示意她起身。
“這是……珍珠粉？”蓁母驚訝的叫出聲，像她這樣的小門小戶出身，就算家裏發了筆錢，也都用來蓋房子，哪裏有多餘的給她買珍珠粉用。
“金子，這是金子做的。”收到禮物後，蓁父開始用牙咬金蟾蜍雕像，等發現上麵的牙印後開心的快要跳起來。
“這姿態，這樣貌，這舉止，真是太美了。”蓁弟看著仕女遊春圖感歎道。
他們的行為完全沒有禮數可言。大夫人笑著問：“禮物可還喜歡？”收到準確答複後，大夫人暗示他們：“商府別的東西沒有，這些小物件，作為商府的大夫人，從這些姨娘沒有的權利我還是有的。”
“喜歡，喜歡。”蓁父蓁母連連回答。
大夫人滿意的點點頭。
“姐姐真是客氣。”蓁姨娘麵色略顯不自然，還有些不合時宜的笑意。大夫人很不喜歡蓁姨娘這副占便宜還賣乖的表情，更何況她的便宜哪裏有那麽好占？
“不知道今日三位前來有什麽事？”大夫人拋出問題後就在期待著回答，可回答讓她詫異。
“我們來看女兒，順便給她帶些自家做的食物，大夫人也嚐嚐吧。”蓁父回答道。蓁母配合的拿出身後背著的包袱裏裝著的油紙包。
“大老遠的就來看姑娘？”大夫人以為他們是因為不好意思直接提出要錢的事才會這樣說，所以她要用激將法。“既然如此，看完了就回吧。”
“大夫人說的對，孩子好我們也放心，那我們就先走了。”蓁母回答到。
大夫人看著說走就走的蓁姨娘家人，實在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在看蓁姨娘，仿佛在看笑話一般的看著她。精心謀劃這麽久的一場鬧劇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送出去的東西，許下的承諾，完美的詮釋什麽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
“多謝大夫人對我家的饋贈，蓁兒感激的很呢，畢竟能找到失蹤的家人也是好事一件。”蓁姨娘不忘落井下石。
大夫人聽蓁姨娘這麽說才明白原來蓁姨娘早就知道這件事，並且一定是和蓁家人達成什麽協議。不過，是誰泄的秘，破壞她的第一折戲？大夫人想到綠珠，綠珠終究是嬌姨娘的人，看來綠珠是假意投誠，來她這裏做雙麵間諜啊，很好，蓁姨娘和嬌姨娘連起手來就以為拿捏的住她？癡人說夢。
“蓁妹妹能這麽想，我也就放心了，之前我還怕你怪我多管閑事呢。”
大夫人看向身後，萍兒並不在這裏，劉嬤嬤衝她微微的點點頭，大夫人這下底氣更足。
“蓁兒之前還在想，姐姐你管理商府內務，事情這麽多，還要操心我們這些做姨娘的家人在哪裏，實在是太過勞累，蓁兒所學不多，能為姐姐做的就隻有替姐姐好好照顧老爺這一件事，姐姐不要怪我多管閑事就好。”蓁姨娘說話帶著刺，半分情麵都沒給大夫人留。
大夫人本是憤怒的，蓁姨娘這是明著說她留不住人。可轉念一想，蓁姨娘過會兒的表情，她的憤怒漸漸平息。
“蓁妹妹的家人知情達理，可千萬不要做出什麽不合情理的事啊。”大夫人像是在等待什麽一般，望向大廳外。不遲，這個時間點剛剛好。
蓁姨娘覺得大夫人話裏有話。“姐姐這是何意？”
不用大夫人多做解釋，隻見原本已經離開的蓁弟竟然自己回來了，他的身後跟著萍兒。
“姐……姐，你可是我唯一的親姐姐，你一定要幫幫我，你弟弟的幸福可就全在你身上了。”蓁弟一進門就跪在蓁姨娘腳邊，抓住她的裙擺，哀求著。
蓁姨娘一臉茫然，這又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