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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隕落的戰艦

  事實上,我親眼見證過這武器的局限。


  一百五十年前,捍衛禦靈軍最後一股靈軍散播了神經數據彈片,想拖慢神州星域部隊在潘達安小行星帶的推進,那是他們僅有的根據地。


  收效甚微。


  資料記載隨後在尼比魯星上進行的白刃戰給他們造成的損失更大。但傑克馬繼承了他從未去過的那個星球的文化和熱情,我沒必要跟他聊這些事。


  他在沙灘上動了動修長的身體。


  “是啊,但禦靈軍的組織機構不像你這麽多疑。也許他們已經不在乎後果了。總之,他們想出了個類似數字化意識散播的法子。他們為每個組織成員製作了意識誠實,集合了基本記憶和自我的表層意識——”


  “見鬼,你是在說笑吧!”


  “——然後裝進廣播數據神經覆蓋地雷,配置在禦靈軍的防區內,隻要受到入侵就會觸發。這是真的,我沒在說笑。”


  我閉上了眼睛。


  幹。


  達文西的話無情地繼續著,“是的,他們打算在潰敗時啟動地雷,把他們的幾十名追隨者留在爆炸區。這個區域裏可能還有一些神州星域入侵方的先頭部隊。這些人都會堅信自己就是救世主。或者別的什麽人。”


  遠處傳來浪花聲和海上依稀的呼喊聲。


  你願不願意抱著我,直到我離開?


  我看著她的臉。我聽到了不屬於卓雅的聲音。


  摸摸我。讓我知道你是真的。


  達文西還在說話,我能聽出他的語氣漸漸平靜下來,“說起來,這方法還真是夠聰明的。在那樣的混亂裏,你他媽能信誰,又他媽該抓誰?這麽一來,真正的救世主或許就有了逃脫的時間。製造混亂。再發動最後一擊。誰又知道呢?”


  等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已經坐了起來,眺望著海麵。


  他臉上的平靜與其他神情都已消失,就像卸下了偽裝,就像陽光下蒸發的海水。在那具肌肉發達的衝浪者身體裏,不知從何處冒出了憤怒與痛苦。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我問他。


  他轉頭看著我,先前的笑容又恢複了些許。


  “是個你該去見的人。”他輕聲說道。


  我們坐上他的摩托,那是一輛樸素的兩座型重力引擎摩托,比我租的那輛單人摩托大不了多少。但坐上去我才發現,它的速度快得多。達文西不嫌麻煩地穿上了那套看起來相當破舊的豹皮騎手服,讓他在公路上更顯與眾不同——其他傻瓜全身上下隻穿著泳衣,一旦翻車就會頭破血流。


  “別管了,說不聽”我指向那些泳裝的時候,他答道,“有些事值得冒險。別的那些純粹是尋死。”


  我拿起頭盔,戴到頭上。我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出,顯得有些甕聲甕氣。


  “這種家夥你見得多了,是吧?”


  他點點頭,“太多了。”


  他啟動摩托,戴好頭盔,踩下油門,以正好每小時三百公裏的速度載著我朝北方駛去。


  沿著我尋找他時走過的那條路。我們經過了那家通宵營業的餐館,路過了我打聽他的時候去過的其他人群匯聚之處,然後繼續向前。


  陽光下,條狀沙灘的浪漫情調少了許多。我昨晚看到的星點燈火隻是陽光曝曬下的實用型低層住宅和氣泡屋。霓虹燈和全息招牌都已關閉,或是調節為幾乎看不見的亮度。


  這座海灘小鎮的街道褪去了夜晚繁華而溫馨的外衣,隻剩下散落在公路兩邊的雜亂的房屋。隻有海浪的聲音和空氣中的芬芳始終如一,但車速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回味。


  在外灘丘北麵二十公裏的地方,有條破破爛爛的小路通向沙丘之間。


  達文西放慢車速轉上那條小路。摩托揚起混凝土塊之間的沙礫,灑在作為路基的岩床,對反重力載具來說,鋪砌路麵的核心作用往往隻是標示道路的方向。


  就在第一排沙丘之後,鋪設道路的人來了個半途而廢,換成了間距十米的照明帶和碳纖維標杆。達文西放慢了速度,我們沿著標杆指出的曲折路線,平穩地在這片沙地上前進。路線兩旁有幾座荒廢的氣泡屋,在周圍的斜坡上傾斜成難以置信的角度。


  我不太清楚裏麵有沒有住著人。


  前進了一段路以後,我看到一條快船停靠在防塵帳篷下。聽到摩托的引擎聲——也可能是因為引擎發出的熱量,蜘蛛似的看守係統開始像縮小版的機械人偶那樣伸展身體。它們朝我們這邊靠近了幾步,見我們隻是從旁經過,便重新趴回地上。


  我們攀上最後一排山丘,達文西把摩托停在靠海那一邊。他摘下頭盔,前傾身子,靠在控製板上,看了我一眼,然後對山坡下麵點點頭。


  “到這邊來。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吧?”


  很久以前,有人把一艘配備裝甲的氣墊船開到了海灘上,讓船首插進成排的沙丘,然後好像就丟下不管了。船的裙擺部位已經壞得不成樣子,船身也倒在沙地上,仿佛一頭趴在地上想要襲擊獵物、卻被當場擊斃的獵豹。


  後麵的葉片被大風掀了起來,而且看起來已經卡住了。沙礫鑽進參差不齊的外殼,堆積在裙擺上,讓氣墊船側麵的裝甲仿佛埋在沙地裏的巨大建築物的上半部分。透過船側的炮眼,我看到了直指天空的粒子炮管。液壓調速器顯然中過彈,炮眼對麵的艙門炸了個稀巴爛。


  在船身中央的側麵,靠近艦橋拱頂的位置,我看到了一絲色彩。紅與黑組成熟悉的圖案,仿佛一隻冰冷的手在輕撫我的背脊:那是經過風雨侵蝕的標記,那根黑棍子特有的外星追殺者的符號,我的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因為它魂飛魄散。


  “這不可能。”


  “是啊,”達文西在車座裏扭過身子,“的確難以置信。”


  “它難道是那時候……”


  “嗯,是的。”


  我們乘著摩托下了沙丘,在擱淺的氣墊船的尾部下了車。


  達文西關掉引擎,摩托像隻溫順的海豹般趴在沙地上。


  氣墊船高聳在我們前方,智能金屬裝甲吸收了陽光的熱量,附近的空氣因此有些冷。遍布凹痕的船側裝有三條登船梯,兩端分別位於裙擺欄杆和沙地裏。在貼近地麵的船尾,另一架登船梯向外傾斜,幾近水平。達文西沒碰梯子,直接抓住裙擺欄杆,輕巧地借力攀上甲板。我翻了個白眼,也跟著爬了上去。


  我剛站直身子,便聽到有人說話。


  “這麽說這就是他?”


  我在陽光下眨眨眼,看到略微傾斜的甲板上站著個瘦削的身影。他大概比達文西矮一個頭,穿著簡樸的灰色連身工裝,剪掉了兩邊的袖子。從稀疏白發下的那張臉來判斷,他起碼有六十多歲了,但暴露在外的雙臂依然肌肉發達,還有一雙瘦骨嶙峋的大手。他輕柔的聲音裏蘊含著力量,語氣帶著近乎敵意的緊張。


  我走前幾步,來到達文西身旁。我模仿那個老人的模樣,雙手垂在身邊,仿佛兩把隨時可以使用的利刃。


  我滿不在乎地對上他的雙眼。


  “嗯,我就是。”


  他看似避開了我的目光,其實並非如此。他是在上下打量我。然後是一陣沉默。


  “你跟她說過話?”


  “對。”我的語氣軟化了少許。我誤會了他語氣裏的緊張

  ——那不是敵意,“我跟她說過話。”


  氣墊船的內部意外地寬敞,而且釆光良好。這種作戰用艦船通常相當狹窄,但他有大把改建的時間。他拆除了幾道防水壁,又剝開了幾塊上層甲板,製造出了幾個五米高的釆光井。陽光透過瞭望艙口和敞開的艙門傾瀉而入,又透過開裂的裝甲照射進來——那些裂口也許是戰鬥中受到的損傷,也可能隻是改造的成果。


  植物在這些開闊場所茁壯生長,從掛籃和開裂的船殼裏探出頭來。某些區域的照明麵板被精心更換了,另一些地方則繼續留著積灰。


  看不見的某處傳來流過岩石的潺潺水聲,與船外低沉的浪花拍打聲相得益彰。


  羅磊領著我們來到一處采光井下方的桌子旁,讓我們坐在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坐墊上。他給我們端上了氣墊船的自動料理機做好的飯菜,一舉一動似乎都帶著舊土的禮儀。那台自動料理機就放在他身後的架子上,看起來運轉良好。


  除了烤肉和煎麵條,他還端上了一壺茼蒿茶,還有頭頂那些植物長出的果子:蔓藤梅和長達三十厘米的崇明特產鏈莓。達文西以衝浪了一整天的人特有的胃口大口吃著每一道菜。而我為了禮貌,每樣都吃得不多,隻有那些莓子除外。那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莓。麵對我用餐時提出的問題,羅磊始終板著臉,不做任何回答。


  最後,達文西把最後一塊鏈莓皮丟進盤子,用餐巾擦了擦手,衝我點點頭。


  “告訴他吧。我跟他講過大概,不過具體應該由你本人來講。“


  “我一一”我的目光越過一片狼藉的餐桌,看到了羅磊眼裏的期待,“噢,那是不久前的事。幾個月前吧。我當時在朝陽,有事要辦。我去了碼頭一家叫作"灣仔碼頭"的館子。她——”我講述著這些,感覺卻很陌生。感覺既陌生,又十分遙遠。


  我聽著自己的聲音,突然難以相信在那個充斥鮮血、尖叫與幻覺的夜晚之後,我走過那樣的道路,去過智能機械橫行的清理區荒原,然後又返回南方,逃離我的克隆體。在金屬頭發的神秘女子陪伴下的數度海上之旅,還有與我的意識殘片在火星人遺跡所在的山坡上進行的槍戰。


  這一切簡直就是影片裏的情節。


  難怪不願相信我的說法。聽到這種混亂、離奇的故事,兩年前去找他幫忙的我自己都會放聲大笑。


  不,現在的你不會笑的。


  你隻會冷冷地、事不關己地看著對方,漫不經心地聽著,心裏卻想著別的事。想著下一場對新教的屠殺、刀上的鮮血、湖邊的深坑,還有不斷回蕩的淒厲尖叫……


  你會忘掉那個故事,無論它真實與否,並用自己腦海裏的故事取而代之。


  但羅磊卻一言不發,專心致誌地聽著。在我中斷講述、看向他的時候,他也沒問任何問題。他耐心地等著,隻有一次看到我停頓太久,才輕輕做了個手勢,示意我繼續。最後,等我講述完畢的時候,他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你說她第一次回來的時候,用幾個名字稱呼過你。”


  “對,”神州星域的記憶力幫我從腦海深處打撈出了那幾個名字,“那是我地球上的名字,認識我了之後她習慣的叫法。”


  “這樣啊。”他轉過頭去,神情令人費解,然後輕聲說道,“謝謝你”


  之後便是沉默。我和達文西交換了一個眼神。達文西清了清嗓子,“這事怎麽說?”


  羅磊深吸一口氣,仿佛這個問題讓他感到了痛苦。


  “沒什麽。”他又看向我們,露出悲傷的笑容,“我在勁旅待過。還有禦靈軍不屬於勁旅,它是個獨立部隊。”


  達文西聳聳肩,“也許隻是搞錯了。”


  “是啊,也許吧。”但他的雙眼仍然透出悲涼。


  “那還有別的麽?”我問他,“你有印象嗎?”


  他搖搖頭,“你名字在那片星域算不上罕見的名字,但我不記得勁旅有叫作你名字的人。過了這麽久,這種事很難百分之百確定,不過我確實沒什麽印象。”他聳聳肩。


  我們在沉默中對坐了片刻。最後,達文西歎了口氣。


  “僵了。”


  不知為什麽,這句抱怨讓羅磊打起了精神。他又露岀了微笑,雙眼浮現出我從沒在他身上見過的希望之光。


  “你聽起來很沮喪啊,我的朋友。”


  “是啊。你知道的,我還以為時機已經到了。我還以為我們要去大幹一場了。”


  羅磊開始把碗碟收到肩膀後麵的窗台上,動作流暢而簡練。與此同時,他開了口。


  “你們知道下周的周幾有大事嗎?”他用輕鬆的口氣問道。


  我們困惑地看著他。


  “不知道?你們過得真不健康。我們總是把自己封閉起來,隻關心自己的生活,不是嗎?對更廣闊的空間和群體視而不見。”他俯下身子去拿最遠處的那些碟子,我遞給了他,“謝謝。下周,下周的周末,就是王的誕辰。新東海會舉行法定的慶典。他們會毫不吝惜地燃放煙火,大肆慶祝。”


  達文西比我先明白過來,他麵露喜色,“你是說……”


  羅磊露出微笑,“朋友,就我所知一一借用你的說法——時機已經到了。無論是真是假,我們真的要大幹一票大的了。現在我們別無選擇。”


  這正是我想聽到的回答,但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在摩托往南的路上,我設想自己能爭取到達文西和維杜拉,或許還有幾個新救世主主義的死忠,為了實現他們未竟的理想而加入我。但達文西那個數據彈片的故事與新東京星的種種細節如此契合,而他竟然親曆過那段曆史。再加上和這個沉默寡言、對待園藝與食物十分認真的小老頭兒的碰麵——這一切都讓我越來越相信,我這是在浪費時間。


  而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幾乎暈頭轉向。


  “想想吧,”羅磊說著,語氣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改變,“也許這個丹總的靈魂真的隻是靈魂。但她不也是個已經複蘇、並且渴望複仇的魂魄嗎?足以讓這些傀儡寡頭統治者惶惶不可終日,進而違背他們和神州星域的主人們定下的契約。我們怎麽能不去大幹一場?又怎麽能不去奪回這件讓他們驚恐又憤怒的東西?”


  我和達文西又對視一眼。我揚起一邊眉毛。


  “要讓其他人信服可不容易。”達文西神情陰鬱地說,“如果確信能奪回丹總寄宿的身體,公司的大部分前成員都會拚命,還會去說服其他人。但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為一個縹緲的魂魄做到這些,不管他媽的有多渴望複仇。”


  羅磊洗完了碗碟,又拿起一塊餐巾紙,打量著自己的雙手。


  他發現手腕上沾著一點鏈莓汁,於是用紙擦去。擦拭的同時,他又開了口:“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會去跟他們談。但說到底,如果他們沒有自己的信念,就算戰神丹總本人也不會要求他們去戰鬥,我也不會。”


  達文西點點頭,“很好。”


  “羅磊,”我突然好奇起來,“你覺得我們在追尋的真是個魂魄嗎?”


  他發出介於笑聲和歎息之間的聲音。


  “我們都在追尋魂魄。活得像我們這麽久的人,又怎麽可能不去追尋呢?”


  我強行壓下這個念頭,擔心他看到了我眼角的抽動。擔心他不知怎麽聽見了我的心聲。


  我的嗓音沙啞起來。


  “我問的不是這個。”


  他眨眨眼,突然笑了起來。


  “的確不是。你問我是否相信,而我回避了你的問題。請您原諒。在崇明海灘,廉價的玄學理論和廉價的政治觀點密不可分,而且同樣受歡迎。隻要稍做一點努力,你就能靠推銷這些說法過上不錯的生活,但養成習慣之後就很難改掉了。”


  他歎了口氣,“你問我是否相信救世主戰神丹能夠歸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條纖維都渴望相信,但我跟其他救世主主義者不同:我總是強迫自己麵對現實,而現實與我希望相信的事存在矛盾。”


  “也就是說,不是她。”


  “確實不太可能。但在不那麽狂熱的時候,救世主本人曾為類似的情況提出過解決之道。她說,看吧,時間會告訴你結果,該你的從不會缺席。”


  “我覺得,猶豫不決在行動時是很大的不利因素。”


  他點點頭,“大部分清況下是這樣。但我希望她是真正的丹總,和我們行動與否,這兩件事並無關係,因為我相信一點:即使這個魂魄僅僅隻有象征性的價值,它也應該留在這兒,留在我們之中。無論如何,改變都會來臨。王族的看法和我們相同,而他們已經動了手。我們隻能做出反擊。就算到最後,我必須為那個魂魄戰鬥,為戰神丹的記憶而死,那也比束手待斃好得多。”


  他的這番話縈繞不去。我們留下羅磊去做準備、乘著摩托再次穿過條狀沙灘的時候,我的腦海中仿佛仍有那番話的回音。還有他那個簡單的問題,以及問題背後簡單的信念。


  但她不也是個已經複活,並且渴望複仇的魂魄嗎?


  但是,對我來說並不是這樣。因為我擁抱過那個魂魄,也曾看著月光灑在山間小屋的地板上,而她漸漸進入夢鄉,卻不知自己能否再度醒來。


  如果她能夠醒來,我可不想親口告訴她真相。等她得知真相的時候,我也不想在場。


  達文西回到其他人身邊,宣布了羅磊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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