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納主教
因為亨利八世的一句話,加德納主教不得不前來拜訪琴璣,當然,從他的表情來看,這位主教猊下並不高興。
加德納主教的身量並不高,很瘦,讓他看上去更像一隻猴子,而他的眼睛,陰沉、銳利。當琴璣進入小會客廳的時候,他仔仔細細地將琴璣打量了一遍,就好像要確定琴璣是不是異端一樣。
琴璣在房間裏站定,兩人互相對望了一下,這才由琴璣開口道:“加德納主教猊下?”
“是的,女士。”
“很高興見到您。”琴璣點了點頭,道,“有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讓您知道。”
“是的,女士。”
“我第一次在赫特福德見到國王陛下的時候就說過,我不讀福音書,因為我不想被人弄糊了腦袋更不想因此被人竊取了本屬於我的權力。”
嗯?
加德納終於抬起了頭。
他深深地盯著琴璣的臉,就好像要把她的臉看出一個洞一樣。
琴璣道:“猊下,請問有什麽問題?”
“女士,隻有信教的領主才是合法的。”
“我當然知道這個。但是!國王陛下才是英格蘭的君主,也是英格蘭的宗教領袖。國王陛下要臣下信哪個,我就信哪個。而且,”琴璣猶豫了一下,道:“單從宗教儀式來說,天主教教堂和新教教堂有區別嗎?”
加德納搖了搖頭。
這個時代,還真沒有。
“天主教宗教儀式和新教宗教儀式有標誌性的區別嗎?”
也沒有。
別說英格蘭,就是擴展到整個英格蘭,也沒有人能真正地把這兩個區分開來。
“天主教的神職人員跟新教神職人員在服飾、行為上有一目了然的區別嗎?”
“當然沒有。”
“那我要怎麽區分?!”琴璣深吸一口氣,道:“抱歉,猊下。我是說,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這也是我請求國王陛下為我尋找一位家庭教師的原因。”
加德納主教笑了。
當然,他的笑容覺得不能說好看,卻足夠友善。
他道:“琴女士,請放心,我支持英格蘭的君主對英格蘭教會享有最高權力,我隻是反對激進的宗教改革而已。您隻需要遵循羅馬天主教主要教義之規定即可。有些細枝末節隻有苦修士能做到,您做不到是完全可以體諒的。這一點,我很清楚。”
“您會指點我嗎?”
“哦,當然。這也是我成為您的家庭教師之後的工作。”
“那就好。”琴璣道,“您能如此通情達理,真的是太好了。”
“感謝您的讚譽。”
“既然您提到了激進的宗教改革,我想,您是對克倫威爾閣下的改革有意見嘍?”
加德納肅容道:“是的,女士。即便是到了國王的麵前,我也會這麽說。”
“哦,您能這麽想,真的是太好了。我也擔心克倫威爾閣下的改革會影響到領地的穩定和發展。”
“您真的這麽想的嗎?”加德納急切地道。
“是的,猊下。”琴璣道,“鑒於我的愚鈍,今天,我想拋開宗教和信仰爭端,從政治的層麵來跟猊下討論一下,領地的未來發展和基本準則。”
圖窮匕見。
加德納也許不曾聽說過這個成語,但是他知道,戲肉,來了。
“琴女士,您打算從哪方麵開始呢?”他謹慎地道。
“首先,猊下,我要申明,我認為國王陛下是一位虔誠的信徒,這一點就是天主都不能否認。國王陛下也有自己的聖職和義務,他的所作所為都隻為了一個,為了英格蘭,為了保證英格蘭的獨立。
“雖然我不懂福音書,但是曆史的一樁樁,卻是實實在在地擺在那裏的。無論是法蘭西的那座聖城,還是聖殿騎士團的悲慘遭遇,都說明了一點。即便是羅馬教廷也不可能永遠地公證行事。而現在,西班牙的那位皇帝陛下,他的霸道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無論是lady瑪麗的婚約還是跟王後陛下的離婚官司抑或是宗教改革,對於國王陛下來說,目的有且隻有一個,斬斷西班牙對英格蘭內政伸手的一切可能。國王陛下為了英格蘭賭上了一切,我成為英格蘭的領主之後,作為國王陛下的臣子,也隻會站在國王這邊。”
加德納道:“哦,女士,國內如果有更多像您這樣的淑女就好了。”
“請聽我說完,猊下。”琴璣道,“問題是,新教跟天主教積怨已久,這種仇怨是用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堆砌起來的。一旦被他們抓住了機會,他們會瘋狂反撲。也就是說,我認為,宗教改革的號角一旦吹響,就不可能停下。”
說到這裏,琴璣壓低了聲音,道:“猊下,我大膽猜測,這場改革,最後會變成暴、亂,或者是武、裝、遊、行。而且就在這幾年。”
“這……女士……”
“猊下,我才來英格蘭。而克倫威爾則是國王的寵臣,更別說,他的身後還有個更加激進的王後安妮,以及貪得無厭的博林家和諾福克一係。猊下,我現在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維護領地的穩定。以我的根基,我做不到主動攻擊王後和她身後的集團。”
“我明白了,女士。”
加德納也知道,現在不是好時機。
而且,如果僅僅是幾年時間,他等得起。
“您能理解就好。所以,我在領地上公布的第一條關於宗教的領地法律會是:任何偷竊、褻瀆、破壞聖像和聖物的行為都是違法。任何觸犯這條法令的人,無論是新教徒還是天主教徒,都將處以勞役。勞役分兩種,一種是自備口糧,這種較短,第一次接受處以五十天體力勞動處罰就行;第二種是自己無法自備口糧,需要領主府負擔的,它的期限是一百五十天。
“如果犯人屢教不改,那麽第二次是雙倍時間,第三次就是四倍時間,以此類推。如果累積到五年以上,則屬於特別重大。這種人,我會上報國王,請國王裁奪。至於國王是判處絞刑還是火刑,就與我無關了。”
加德納想了想,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如今英格蘭境內的天主教堂和新教堂幾乎沒有什麽明顯的區別,而眼下如此激進的宗教改革,受害更大的,其實還是天主教堂和天主教徒。
“但是從目前來說,國王是支持宗教改革的。所以,為了避免國王的怒火,我會頒布第二條宗教法令,限製領地內教堂、修道院的數量和規模。每五千英畝的土地上,最多隻允許同時擁有三座教堂和修道院。”
“教堂和修道院一起算?”
“是的。而且每一座的占地麵積不得超過五畝。”
“女士!”
“我計算過了。五畝的土地,出產足夠教堂或者修道院內的神職人員的日常開銷。而且如果該教堂有附屬的教會學校,學校可以另外登記,並向領主府報備。”
“可是!”
“猊下!其實您很清楚,英格蘭欠了巨額的國債,這也是國王陛下會舉行宗教改革的一個誘因。利滾利的利息實在是太可怕了。偏偏諸多的教堂和修道院掌握著豐厚的財產。”琴璣道,“其實我很同情沃爾西猊下,他並沒有做錯什麽。怎奈教會讓他成了英格蘭第二富有的人,所以他就成了國王的眼中釘,最後不得不淒涼病亡。隻有把教堂和修道院的規模控製在五畝以內,才不會礙了國王陛下的眼,我也好有機會向國王陛下進言,說人民的心靈需要依托。”
加德納想了想,道:“女士,這種進言,恐怕不適合您來開口。”
“您是說……”
“我希望您能等一等,等國王注意到人民的心意。”
至少要等到國王厭棄了那個女巫才行!
加德納很清楚,克倫威爾是個能幹又肯幹的國王的走狗,他目前還無法被取代。反而是王後安妮,如果她生不出兒子的話,反而會很容易被扳倒。
而且,就是她生下了兒子又如何呢?小嬰兒實在是太嬌嫩了。凱瑟琳王後前後生過六個孩子呢!隻不過那些小王子都夭折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