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站在藍色之泉的白馬廣場最前方,看著麵前的馬蹄形台階,琴璣這才明白,原來國王口中的藍色之泉就是後來舉世聞名的楓丹白露宮。
但是,現在是1771年的12月初,距離聖誕節還有兩個星期。這個時候,發起鴉片戰爭的英國維多利亞女王還沒有出生,拿破侖·波拿巴還是個三歲的奶娃娃,這個時候,因為法國大革命而聞名的那些偉人,很多也才十來歲的年紀。
這個時候,路易十五的身體雖然虛弱,可他依舊是法國的王!
這個時候,路易十六還沒有登基!
這個時候,安托瓦內特已經比另一個時空更早地聲名狼藉。
站在馬蹄形台階前,琴璣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時代真是一個極好的時代——對於華夏人的她來說。
這個時代真是一個糟糕的時代——對於這個時代的歐洲人來說。
琴璣光顧著感慨卻沒有注意到她身後的人正對著這馬蹄形台階瞪眼呢。
楓丹白露宮的白馬廣場這個名字就是由這馬蹄形台階而來,可以說,有馬蹄形台階才有白馬廣場,沒有這馬蹄形台階,這白馬廣場就名不副實了。
可是對於東方人來說,任何一座宮殿,都應該有中間的台階。尊者走中間的台階,臣下走兩側的台階。這座城堡,雖然說是王家行宮,竟然連這個都不講究,實在是太失禮了。
作為琴璣身邊眼下最重要的女官,凝霜連忙請罪:“娘娘,是小人的不是。竟然出了這麽大的簍子。小的會讓下麵盡快修改。”
琴璣道:“這台階可是這座宮殿的亮點呢。”
“娘娘……”
“如果說宜居宜家,這歐羅巴的任何一座城堡都不可能滿足我們的需要,誰讓他們沒有沐休日呢。橫豎隻是暫住,先湊活一下吧。”
“那娘娘的意思是……”
“我住主塔那邊,下麵的宮殿群,留下一座作為客房,其餘的讓將士們居住。這座城堡夠大也夠堅固,用來做兵營正好。”說著又對下麵的幾位官員道:“大明宮圖冊你們已經看到了,等挑好了地方就按照那個圖冊一點點地修,先修丹鳳門、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至於別的,一點一點慢慢來,不急,”
琴璣轉頭問凝霜:“巴黎那邊的流民統計出來了嗎?”
凝霜道:“回娘娘的話,巴黎眼下一共有十八萬三千的流民,而楓丹白露周圍大大小小四個市鎮、六個村莊,總人口不過四萬。”
琴璣道:“很好。在修建大明宮之前,先把住宅區和紡紗作坊建起來,想辦法把這些人集中起來,也便於管理。女人進紡紗作坊,孩子先進學校讀書,教他們說漢語寫漢字,至於男人,讓他們去挖太液池。另外,這座城堡也可以招女仆了,不過,最後的實際收入隻能是紡織女工的一半,不,一半太多了,如果算上衣服首飾之類的補貼,那就超過太多了,女仆的實際工錢隻能是女工的三分之一,挖太液池的男人們的實際工錢則是紡織女工的兩倍。在招工合同上,也必須寫明,什麽是公示工錢,什麽是人頭稅,什麽是稅後收入,也就是他們的實際收入。另外,把我們的人也遷過來,保證我們的人口優勢。……”
琴璣一疊聲地吩咐下去。
保證人口優勢,是為了防止某些人不聽話,鬧什麽革命之類的,至於讓孩子們進學校讀書學漢語漢字,自然是為了同化他們。
因此,學校必須是眾多工程中最先動工的,然後才是住宅區,之後才是紡織工坊,最後才輪到大明宮工程。
當然,瓷窯這種東西,琴璣是絕對不會讓他出現在歐羅巴的土地上的。還有茶山和絲綢業相關的也是如此。更甚者,她會努力讓這個國家放羊種草大力發展棉毛紡織業。而糧食生產,最好全部依賴於進口。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法國大革命真的不可逆轉地發生了,她也可以一句話餓死所有威脅她的人。
不過,所有的工作之前必須做的,就是讓陰陽寮的水文博士去楓丹白露的每一處地方進行勘探,確認地下水泉水的位置,確認適合打井的地方。不然,把泉水當做了垃圾場甚至是汙水處理池,那樂子就大了。
水文博士賀茂之立刻應了下來。
他的工作很重,不僅是未來的城區城鎮依賴著他的水文圖,就是將來了水利工程,和大明宮工程,一樣要以他的水文圖為基礎。
隻是馬蹄形台階這一點點距離,琴璣就已經把接下來一年的主要工作給分派下去了。
琴璣以為,臨近聖誕節,這裏又不是凡爾賽,除了那些領了新年補貼,正歡歡喜喜地跟著家人坐在壁爐前麵的領地人民,自己應該沒有訪客才對,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銀行家卡隆會在這個時候專門來拜訪她,還為她帶來了另外一位客人。
看著披著披風,帶著滿身的風雪進入大廳的客人,琴璣忍不住驚呼:“天哪,先生,還有不到兩個星期就是聖誕節!外麵又是風雪天!你們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趕路?”
“聖誕節前的確不是趕路的好時候,夫人。”卡隆一麵脫帽致意,一麵道:“可是,如果沒有得到您的答複,隻怕今年巴黎沒有幾個人能夠睡得著。”又為琴璣介紹他的同伴,“這位是馬奎斯·孔多塞,他擅長數學。他對您的招工合同非常感興趣。”
這幾句話,卡隆說得非常沒有底氣。
同樣是大銀行家,卡隆就沒有雅克·內克爾那樣的能量,甚至人民都對雅克·內克爾充滿了期待。更別說,琴璣需要錢的時候,是雅克·內克爾牽頭幫忙籌款子的。同行相忌,卡隆並不覺得內克爾會在琴璣麵前幫自己說話,尤其是因為生意的關係,自己跟內克爾多有摩擦。
還有就是孔多塞這個人,實在是難纏。如果不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行程,如果不是自己欠過他一個人情,自己絕對不會帶他一起來。
馬奎斯·孔多塞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跟大多數學者一樣,目光平和,當然,少不了對權貴的討好。
這個時代的法國,除了國王和王室,教士第一等級,貴族是第二等級,而其他的,無論你是學者還是目不識丁的流民,無論你是百萬富翁還是街頭的乞丐,統統屬於第三等級,而隻有第三等級需要繳稅。
幾百年的三級會議製度,讓社會等級、身份差別這個概念深入人心,就連伏爾泰這樣的文學家,也少不了依靠蓬巴杜夫人的裙帶來進入上流社會、依靠蓬巴杜夫人的沙龍進入國王的眼。
跟伏爾泰、蓬巴杜夫人不一樣的是,現在的馬奎斯·孔多塞並沒有伏爾泰那樣的名氣,當然,這跟他的年紀、閱曆還有沒有成就是分不開的,偏偏琴璣的能量卻是當初的蓬巴杜夫人遠遠比不上的。說句不好聽的,離開了國王,蓬巴杜夫人什麽都不是,而離開了國王和王儲,琴璣依舊是琴璣,手裏掌握著軍隊的大貴族。
隻見孔多塞手裏牢牢地抓著那張招工合同,結結巴巴地道:“夫人,在法國之外,您一定擁有非常廣袤的領地,足夠養活整個巴黎的領地……”
“啊,您說的是那些麥子吧?那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隻要人民吃苦耐勞又聽話,遇上個好年景,再把水利設施修好,收成什麽的,自然是妥妥的。說起來,法國要比我的故鄉要占便宜很多。至少我走過的幾個地方,都是河流平緩、風景秀麗、不愁灌溉的好地方。就說這楓丹白露吧,就衝著塞納河,八千萬法郎真的是一點都不貴。放在我的故鄉,隻要有人肯賣,絕對會有無數的人打破了頭地搶。”琴璣笑道:“看我,光顧著說話,都忘記了你們這一路上的辛苦。我們先去會客室說話,用杯葡萄酒,暖暖身子。我想,過一會兒下麵就能把客房準備好了。”
卡隆和孔多塞連連道謝。
別說是孔多塞,就說卡隆,他也從來沒有見過跟琴璣這樣,即便是不需要跟他們借錢也沒有欠債還對他們如此客氣的貴族了。
而且琴璣還是擁有五千衛隊的大貴族。
三人進了小會客室,分賓主落座,卡隆道:“現在,我總算相信國王其實並不是真的想出售這座宮殿。”
作為銀行家,卡隆並不是什麽沒見識的人。這一路走來,不見走廊上的名畫也不見精致的擺設,隻看見一些家具,卡隆就知道怎麽一回事情了。
琴璣道:“無論是什麽原因,反正這話是國王當眾說的,可容不得國王反悔。奧地利方麵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王儲妃的處境更艱難了。”
琴璣並沒有為國王說好話。因為沒有必要。而且,這兩個人肯定不會是為了這座城堡來找她的。
孔多塞的臉上還帶著幾分驚訝,卡隆就已經點了頭:“是的。奧地利向國王施壓,最後的結果卻是讓國王失去了這座城堡,您讓人民的儲藏室裏麵裝滿了麥子和麵粉,卻讓巴黎的商人們頭疼了。”
“希望他們不會恨我。”
“不不不,夫人。能夠擁有滿倉的糧食,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件幸福的事。隻是巴黎的商人很想知道,明年,您還會出售這麽多的麥子嗎?”
琴璣笑道:“這是別人委托您專程來問我的,還是您自己想問的?”
卡隆道:“夫人,我也很想知道。您知道的,穀物買賣,對於銀行來說,也是極為重要的投資。”
如果琴璣來年還有這麽多的糧食出售,那他們銀行的經營方針就要修正了。
不止他卡隆,巴黎的銀行家們都一樣。
琴璣道:“那麽我也實話告訴您。明年,我還會出售大量的糧食,依舊是這個價錢。”
“夫人?”
琴璣道:“不過,明年我會優先保證我的領地上的供應,多餘的才會拿到巴黎市場上。”
“您是說,優先保證您的領地上的糧食供應?”卡隆道,“夫人,請恕我冒昧。您的領地上每年都能夠收獲這麽多的麥子嗎?”
“當然不是。”
聽琴璣這麽說卡隆鬆了一口氣,卻不想琴璣的話根本就沒用完:
“實際上我領地上的麥子遠遠比今年在歐洲出售的更多。有不少年份,我甚至隻能看著麥子白白地爛在倉庫裏麵。”
孔多塞驚訝地道:“原來您的領地竟然這麽富饒?”
琴璣答道:“不是因為我的領地富饒,而是為了保護人民的利益。兩位聽說過穀賤傷農嗎?”
作為銀行家,卡隆雖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但是身為銀行家的敏銳讓他在第一時間就隱隱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反而是孔多塞,作為一個學者,還是一個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他還沒有足夠的閱曆讓他在第一時間理解這個詞匯。
琴璣詳細地為客人解釋了這個詞的意思。
孔多塞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資本主義的興起,自由貿易已經成了大勢所趨,法國各地對自由貿易的呼聲是越來越高,在此之前,孔多塞根本就沒有想過,自由貿易竟然會傷害到人民的利益。
不得不說,琴璣的話對孔多塞來說,是個不小的衝擊。
琴璣又給孔多塞解釋了災荒之年的糧食飛漲一事,並且著重強調了商人囤積居奇對人民利益的傷害,然後道:“所以,我會用比市價略低一點的價格大量拋售糧食。這是為了穩定市場上的糧價,保證人民能夠以一個合理又低廉的價格買到食物,另一方麵,我也會用略高一點價錢購入糧食,一來是為了保證我的糧倉裏麵的糧食足夠新鮮,二來是為了保證我的領地上的農民口袋裏麵有足夠的錢去繳稅、購買各種生活用品。隻要他們還在我的領地上,他們就會消費,就會納稅,而稅收就用來填補這裏麵的差額,當然,在東方,這個差額有個專有名詞,叫做虧空。”
孔多塞都聽傻了。
卡隆雖然隱隱覺得這裏麵有些不對,不過,此刻的他根本就沒有這個力氣思考得那麽深。
“夫人,您真的是太仁慈了。您完全不用這麽辛苦的。”
琴璣道:“我不清楚在歐羅巴領主們是怎麽做的。但是,我是從小被如此教育大的。儲備糧食以防災荒,控製糧價保證穩定,這是我受到的教育中最重要的兩條。”
孔多塞忍不住道:“如果王儲妃也知道這個的話,她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應該說,東方的妃教育非常成功。”
說完這句話,琴璣才發現孔多塞意有所指,連忙道:“我來到楓丹白露已經一個多星期了,難道巴黎又有了什麽超乎預料的大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