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琴璣一麵回答著周圍的人的提問,一麵對法國人的寬容暗暗咋舌。


  如果是在東方,一個異國的女人出現在王儲或者君王的麵前,還想執掌國家大權,甚至還有了具體的行動,那肯定是會被群臣彈劾,臣子們絕對會對君王進行死諫要求君王處死妖女,哪怕這個女人已經是君王的後宮並且生下了皇子也不例外。


  別說是異國的女人,就是正經的皇後,要想插手朝政也非常困難。早個一千年還有可能,可是這個時期的東方,琴璣也隻能嗬嗬。


  與東方成為鮮明的對比的是法國。法國人竟然對此習以為常,甚至抱著熱烈的歡迎,就連琴璣自己都不得不感歎,是不是係統給自己的瑪麗蘇光環太過厲害了,又或者,這裏麵有什麽別的陰謀。


  琴璣堅信,比起不靠譜、沒邏輯了瑪麗蘇光環,陰謀的可能性更大。


  為此,她越發謹慎了。


  這讓許多人很失望,覺得這位夫人實在是太保守了。可對於另外一下老成持重的人來說,琴璣這種謹慎的態度未嚐不好,而這兩種人對琴璣的評價就是:


  “……法國需要改革!必須嚴厲抵製任何的加稅!現在的稅收真的是太高了!為什麽不馬上采用親王妃提出的日常用品稅和奢侈品稅?那些貴族們有錢!他們肯定不介意多花錢!”


  “……夫人實在是太謙虛了,她完全可以直接動手。我覺得,她能夠比蓬巴杜夫人做得更好。”


  當然,也有偏激的人認為,琴璣就跟王儲一樣,軟弱又沒用,經濟上也太過保守。不過,他們也承認,琴璣不花王儲、不花法國的錢,這種行為十分高尚。


  還有人說:


  “……這位夫人一定非常精通數學。那一天,賭桌上最後隻有她一個人贏了,她應該贏了好幾千法郎吧?”


  “隻有幾千法郎?你以為是街頭的小酒館那!哪裏出入的都是貴族!花錢如流水的貴族!什麽好幾千法郎!根本就是好幾千枚金路易!堆得跟座小山一樣!聽說最後那位親王妃還是讓她的侍女們幫忙,這才把金幣拿回去……”


  雖然這是琴璣第一次參加巴黎的化裝舞會,不過那天琴璣在化裝舞會上說過的話,很快就傳得到處都是,舞會上的侍者、廚師,還有男仆們,他們雖然不是每一個都能夠理解琴璣的話,可是複述卻是能夠做到的。


  他們在跟別人提起琴璣的時候,少不得也會別人說起王儲妃安托瓦內特。


  琴璣隻參加了那麽一次化裝舞會,這一點是肯定的,可王儲妃這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出現在巴黎的化裝舞會上,這一點被這些人提了又提。當然,王儲妃跟多少人跳了舞、跟多少人調了情又在賭桌上輸了多少錢,肯定是被重點重複的。


  以前,巴黎很多人都隻是聽說過王儲妃的荒唐,可這一次,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她)們都親眼看到王儲妃如何如何。在他們的口中,自然是沒有安托瓦內特的好話的,甚至因為有了琴璣作對比,年輕的王儲妃甚至被妖魔化了。


  這一點,從巴黎街頭的小冊子上的漫畫就可以看得出來,那高高的發髻,那宛如惡魔一樣的臉孔,都直指王儲妃安托瓦內特。


  巴黎的人民都希望琴璣能夠早日成為利摩日的領主,不,如果琴璣能夠成為巴黎附近某片領地的領主就好了。


  銀行家們紛紛聚集在一起,他們籌措出了兩千萬法郎的資金,打算幫助琴璣早日得到利穆讚南部的那片領地。


  事實上,他們也跟琴璣的首席侍女凝霜打過招呼,而凝霜也確實地告訴他們,琴璣已經把珠寶準備好了,跟之前抵押掉的項鏈一個等級的珠寶,整整六盒,每盒四條項鏈,還有配套的耳釘耳墜和手鏈,就等著珠寶匠們鑒定、估價。


  事情演變到了這個地步,奧地利方麵終於坐不住了。


  這一天,在國王的會客室之外,琴璣跟安托瓦內特再度在走廊上相遇了。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琴璣麵帶微笑,向安托瓦內特欠身行禮。


  安托瓦內特其實並不想行禮,但是,奧地利大使拉了拉她衣服背後的羅布。安托瓦內特臉色變了又變,最後還是低了頭。


  讓她低頭的,不僅僅是大使梅爾西·達讓的提醒,還有母親的信。


  王儲妃的女伴藍貝兒王妃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就跟她之前跟梅爾西商量好的那樣:“夫人,您真是和善,不但對每一個人和藹可親,就是麵對不禮貌的人和事,依舊能夠保持體貼的笑容。換了我,我可做不到。”


  琴璣微笑著答道:“這是妃教育的結果。身為王妃,我必須和善、溫和、仁慈、寬容,對待人民,我必須摒棄一切個人情緒,示以公正和慈愛。”


  安托瓦內特道:“摒棄一切個人情緒?那跟玩偶又有什麽兩樣?”


  琴璣道:“沒錯,的確跟玩偶差不了多少,因此千百年來,王家的悲劇從來就沒有少過。無數的公主和王妃都悲歎過,願來生不入帝王家。”


  願來生不入帝王家。


  聽見這一句,安托瓦內特心中一動,脫口而出:“你也是真沒想嗎?”


  琴璣道:“我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別無選擇。我隻能盡我所能做到最好。”


  藍貝兒王妃看了看安托瓦內特,又看了看琴璣,道:“說起來,我跟您還真的不熟悉,我所了解的您,大多是從別人的嘴裏聽來的。”


  琴璣微笑道:“哦?別人是怎麽說我的呢?”


  藍貝兒王妃道:“很多人都說,您是為工作狂,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再不然,就是政務。幾乎沒有什麽消遣。”


  琴璣笑道:“這的確是很像別人傳言中的我。”


  “那,事實呢?您以什麽為消遣?”


  “七弦琴。”


  “琴?那是什麽?”


  “是一種樂器,琴、箏、瑟、箜篌,是東方四大弦樂,琴講究空和寂,箏和瑟則富於變化,其中瑟的音色柔和清亮,跟豎琴有些仿佛,而箏就要慷慨激昂許多。”


  “可是我們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也沒有聽您彈奏過。”


  “我剛來凡爾賽的時候,身邊並沒有帶任何樂器,後來我的侍女們找來了,我的事情也多了起來,自然也沒了時間。”


  看著琴璣依舊溫柔和善的模樣,安托瓦內特忽然發現,自己打破了之前單方麵決定跟對方冷戰的決定。可是現在要繼續冷戰,似乎已經不適合了。


  安托瓦內特鼓著腮幫子,道:“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們應該去國王那邊了。”


  琴璣笑笑,示意安托瓦內特先請。


  等安托瓦內特走了以後,克萊門特夫人才道:“夫人,您的脾氣真是太好了。我敢保證,如果不是奧地利方麵對她施加了壓力,她絕對不會停下來。看她那副紆尊降貴的模樣!您可比她受歡迎多了!”


  琴璣道:“她還是個孩子呢!”


  克萊門特夫人道:“就是她隻有十五歲又如何?我敢保證,您十五歲的時候,一定比她出色。”


  琴璣道:“各國風俗不同。我六歲上學,十五歲的生活已經在妃教育下學了好幾年。如果我十五歲的時候隻會吃喝玩樂,我的家族就會因為我而蒙羞,我的姐妹們就別想找到好親事了。”


  琴璣來到國王的會客室的時候,杜巴麗夫人立刻給琴璣使了個眼色,叫琴璣小心。


  克萊門特夫人非常驚訝,可是沒等她明白原因,就聽見國王道:“哦,女侯爵,我親愛的朋友,奧地利女王送來了外交文書,你可聽說了嗎?”


  國王很少會稱呼琴璣為我親愛的朋友,所以,在場隻要有些小聰明、對交際有些常識、對國王有些了解的人,都看得出來,國王對此有些不滿了。


  奧地利女王會向法國送什麽外交文書,無非就是為了王儲和王儲妃,而在大多數人看來,頂著王儲的情婦的頭銜的自己,肯定是妨礙王儲和王儲妃的罪魁禍首。


  因此,奧地利女王的外交文書裏麵會提到自己,一點都不例外。


  聽懂了這個潛台詞的、跟著琴璣一起來到國王的會客室的貴族們,臉上都露出了不高興的神色。


  當然,琴璣的侍女們覺得受到了侮辱,而法國人,無論是貴族還是內克爾等商人,他們則惱怒與奧地利女王對法國的幹涉。


  法國的國王從來以情婦眾多而聞名,法國人也以此為傲。這也是法國的傳統,包括非合法女統治者。


  在這方麵,法國人非常開明。


  誰行誰上,隻要你有本事。


  當年的蓬巴杜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現在,琴璣已經表現出了她的政治主張,而她的政治主張也符合了法國眼下的要求,法國人都不介意讓她上台了,奧地利女王,敵國的女王竟然還想橫插一手?

  看看她的女兒、王儲妃安托瓦內特的表現,法國人會高興才怪!

  琴璣道:“陛下,你才是法蘭西至高無上的王,奧地利女王向您提交的國書,我怎麽可能知道呢?”


  杜巴麗夫人大聲道:“太過分了!法蘭西要冊封自己的貴族,竟然要聽一個外國女王的!憑什麽!”


  此言一出,周圍一片喧嘩,就是幾個原本對王儲妃還有幾分好感的貴族們,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望向王儲妃的神色都非常不善。


  琴璣想了想,道:“尊貴的陛下,法國跟奧地利交戰多年好不容易才換來和平,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恐怕會讓人民失望,也會損害您的威望。可是法國的內政如果要聽奧地利女王,隻怕會激起民憤。如果能夠和平解決,那就再好不過了。不知道陛下眼下可有對策?”


  國王微微勾起了嘴角。


  其實,從麵貌的角度上來說,國王的相貌更符合巴黎街頭那些譏諷貴族的漫畫上的貴族形象,尖尖的下巴,鷹鉤一樣的鼻子,皮膚幹癟,眼神銳利而又不可一世。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樣子,根本就是一隻盯上了獵物的老鷹。尤其是那眼光,讓人不寒而栗。


  國王道:“我聽說,您的侍女越來越多,雖然已經換了一個房間,可是依舊住不下,是這樣嗎?”


  “是的,陛下。”


  “你在聖·克洛德街的那處房產也快住不下了?”


  琴璣道:“是的。”


  國王道:“八千萬法郎,藍色之泉就是您的。”


  四周又是一片驚呼聲。


  不僅僅是因為八千萬法郎這筆巨款,還因為藍色之泉。


  藍色之泉,是從公元十二世紀開始,就是王家行宮,1762年的停戰協議就是在藍色之泉擬定了,就是因為有了停戰協議,才有了七年戰爭的結束。


  一方麵,就是因為七年戰爭結束,才讓路易十五威望大跌,因此路易十五格外不喜歡這座宮殿,另外一方麵,因為凡爾賽的原因,這座曆史超過了五百年的行宮已經破敗。


  不過,即便再破敗,藍色之泉依舊是王家行宮,那氣派,不是一般的城堡能夠比得上的。更別說,國王口中的藍色之泉可不僅僅是指行宮本身,還包括周圍的土地,大約一萬七千公頃,也就是一百七十平方公裏。


  與之作為鮮明的對比的,就是利穆讚。利穆讚大區也不過1.68萬平方公裏,而琴璣之前買下的利穆讚南部約七千平方公裏也才一千萬法郎。


  現在,隻有一百七十平方公裏的藍色之泉就開價八千萬法郎。


  國王的態度可見一斑,也難怪貴族們要驚呼了。


  對於藍色之泉這個名字,琴璣很陌生,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資格。


  琴璣道:“感激您的慷慨,隻是,……”


  “您需要時間籌措款子?”


  “是的。”


  “可以,一樣必須在新年舞會之前。”


  周圍又是一片驚呼聲。


  連同利穆讚南部的那一千五百萬,琴璣必須在未來的四個月之內湊齊九千五百萬法郎。現在的法國又有幾個人擁有這麽多的錢財呢?

  大家都不看好琴璣。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會客室的門打開了,一個矮矮胖胖的、肩頭係著綬帶的貴族大步走了進來,口中高喊著:“路易!我的朋友,你一定要見見這個年輕人,他真的是太厲害了!我們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這麽驍勇善戰的年輕人了!”


  克萊門特夫人非常驚訝:“父親?”


  來人是孔代親王。雖然說科西嘉從1768年開始就已經臣服,可叛亂從來就沒有少過。孔代親王就是奉命去鎮壓叛亂的。


  這位親王大人年紀已經不小了,依舊滿麵紅光,精神抖擻,他的嗓門就跟他的精力一樣,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紀。


  親王道:“哦,我親愛的孩子,你也在?”


  克萊門特夫人是孔代親王的長女,曆代孔代親王的長女在未嫁之前,都被稱為克萊門特夫人。


  國王道:“哦,我的朋友,什麽年輕人?”


  孔代親王連忙向門外招呼。


  當一個黑發黑眼,帶著明顯的遠東特征的青年走進來的時候,國王的臉上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不是驚訝,實在是這個場景跟過去的某次太過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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