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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書房深談

  “父親,對現在的朝中的局勢,您怎麽看?”徐瑾素緩緩開口,絲毫沒有覺得一個深閨女子談論朝廷之事有什麽不妥。


  而作為禦史大夫的徐錚,同樣是一位疼愛以至於溺愛孩子的父親,他微微歎了口氣,徐徐開口:“如今太上皇和皇上為了至高的權利爭得厲害,太上皇有一幹老臣權貴支持,皇上也有不少新貴寒門支持,一時間難分高下。”


  “沒錯,但是,太上皇畢竟年紀大了,要是有一天到了該走的時候,這天下,仍然是皇上的。”


  “沒錯,”徐錚點點頭,同意了女兒的看法:“太上皇畢竟老了。”


  “所以,太上皇輸就輸在時間,而皇上,卻輸在一個‘孝’字上。”


  “‘孝’字?”徐錚愣了一下,立馬明白女兒指的是什麽:“隻要太上皇在一天,隻要他不肯放下這至高無上的權利,那麽,一個‘孝’字,就可以壓得皇上喘不過氣來,皇上勝在年輕,但是同樣也根基未穩,朝中寒門支持與他但是卻難成氣候,那些新貴雖然扒著他,但是新貴畢竟是新貴,根基哪裏比得上那些老牌世家……”


  “所以,太上皇和皇上現在看上去伯仲之間,一個是權利大、時間少,一個是時間少、權利小,這還不加上那些還在觀望的中立派,”徐瑾素從容地在書桌對麵坐下,仔細地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所以,太上皇想要抬個皇子出來,和皇上製衡,而他,正好坐收漁翁之利。”


  她看著徐錚,發現他也在認真地看著自己,心裏一暖,父親並沒有因為自己是女子就忽略自己,他也在很認真地聽取自己的意見:“那個皇子,正是良王。”


  “這朝中隻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良王的生母不過是一個貴人,他曆來在宮裏都是小透明一個,要不是突然請戰去了西北,在那裏一待就是八年,如今在軍中威信很高,太上皇也不會想起他來,”徐錚點點頭,向徐瑾素解釋道:“可是良王的出生就是個問題,再加上勢力都在軍中,朝中六部沒有親信,好控製又沒有野心,正是此時兩皇相爭,最合適的誘餌,到最後的下場,也不過是落一個無實權空有爵位的閑散王爺而已。”


  “沒野心?那可不見得!”徐瑾素搖搖頭,既然連自家在官場沉浮多年的父親,都給仇皖這個評價,那麽這個男人,當真是城府極深,也是,要不是自己有上一世的記憶,就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也確實會覺得良王無心大位:“父親,今天竟然仇皈可以過來告訴女兒仇皖的計策,那麽,仇皈就一定是仇皖身邊之人。”


  “你是說……”


  “仇皈雖然姓仇,屬皇家血脈,但是宣王仇涵並不喜愛他,自從他的母親去世,繼母進門,仇涵就把他打發到莊子裏自生自滅,他雖有世子的頭銜,但是半點沒有世子的待遇,女兒一度懷疑,仇涵會對他下手,讓他二弟仇皞繼承王爵,他,不過就是一個名存實亡的落魄世子罷了。”說到仇皈,徐瑾素的語氣裏不自覺地就帶上了一點輕蔑,讓徐錚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素兒,你……”你為什麽這次醒來,變化如此之大,那個你愛的要死要活的仇皈,好像在你心中一下子就一文不值了,你到底發生了什麽。


  徐瑾素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語讓自己的父親對自己起了疑心,但是卻依然自顧自地分析下去:“他一個落魄世子,無權無勢,卻依然知道了仇皖的計劃,或者說,仇皖把他這個沒有任何用處的人招於麾下,又是為了什麽?”


  徐錚此時才知道徐瑾素到底是說什麽:“你是說,仇皖要是真的像他表現的那樣,無心皇位,一心隻在軍中,就不會招攬向仇皈這樣的人,沒錯,沒錯,”徐錚點點頭,不自覺地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走動起來:“仇皖既然可以招攬仇皈,就一樣可以招攬朝中其他人,仇皈屬於宗室這邊,他又在軍中積威多年,看來,文臣這邊……”


  “所以,太上皇把我指婚給他,看似是覺得他朝中無人,給他徐家的勢力,其實,是給了他光明正大和文臣接觸的機會。”徐瑾素補充道。


  “但是,既然按素兒所說,良王一貫都有爭位之心,那良王有為何會如此拒絕這場賜婚,甚至,甚至不惜想出如此惡毒的計謀。”


  因為,因為他有心上人啊,徐瑾素冷笑一聲,心裏補充道。


  “父親難道不覺得奇怪,良王如今二十有三,早已出宮建府多年,卻遲遲不肯成親,當年,他初建府時,太上皇曾打算為其賜婚,他卻借著西北大亂,自動請纓上了戰場,而且這一待,就沒再回來,要不是今年被太上皇急召回京,也不知道,他打算什麽時候才肯回來。”


  “是啊,難道,他以為,光是在西北大軍那裏有了威信,就可以登上地位,他不是那麽愚蠢之人。”


  “人在西北,隻是幌子,做出一個無心皇位,一心隻想著戰場的莽漢,當年的皇上和眾皇子才不會注意到他,再加上當年皇子間爭鬥的厲害,各有損傷,他卻巧妙地避了過去,如今一朝回朝,便封良王,一下子就入了眾人的視線,而且,兩皇相鬥,正是他的機會,”徐瑾素輕蔑一笑:“太上皇以為召來了一個傀儡,卻不知,是召來一個殺神,”徐瑾素頓了頓,不自覺地笑開了:“而且皇上也未必不會同意這樁婚事,畢竟,”她對上父親有些挑眉的眼神,笑容更深:“現在的皇後,可姓徐,算起來,也算是女兒遠方的表姑。”


  “皇上是以為,可以通過皇後和你的關係,拉攏我們徐家,外加一個良王把,畢竟,良王可是手握西北幾十萬大軍,”徐錚搖搖頭,感慨道:“兩個老狐狸,都以為算計了對方,卻沒想到,會讓良王將計就計,”徐錚抬手拍拍徐瑾素的肩膀:“素兒,你若為男子,為父也不用這麽擔心了。”


  “父親。”


  “隻是如今,良王擺明了不想與你成婚,甚至不惜毀了你,這可……”


  “父親大可放心,仇皈既然是仇皖身邊之人,憑著他對女兒的情誼,自然會竭力幫女兒周旋,你我隻要熬過這次,女兒順利嫁入良王府,徐家,就多了一個保障。”


  “素兒啊,可是仇皈……”


  “父親不必再說,”徐瑾素站起身,堅定地看著徐錚:“女兒心意已決,從此以後,女兒也仇皈再無關係,女兒,隻會是徐家的大小姐,未來的良王妃。”


  “哎,”徐錚歎息一聲:“罷了,罷了,這件事,為父不再提了,既然素兒決定入良王府,父親也會幫你到底的。”


  “謝父親。”


  “隻是這仇皖之事,我們要再好好定奪定奪。”


  “是。”


  “去完徐府了。”


  仇皈一臉沉重地回到良王府,就聽到了仇皖的聲音,他立馬收斂所有的情緒,恭敬地開口:“主上。”


  “嗯,”仇皖點點頭,繞著他來回轉了幾圈,打量了一下,才漫不經心地開口:“把我的計劃告訴徐大小姐了。”


  “主上,”仇皈大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阿九該死,請主上責罰。”


  “不用,”仇皖不介意地擺擺手:“要是不讓你去通知徐瑾素,本王也不會讓你知道。那麽,她怎麽說?”


  “她,她,”仇皈含糊了幾聲,突然想仇皖磕起頭來:“求主上繞過素兒,素兒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也是不得已的。”


  “你的意思是說,徐瑾素還真想嫁給本王了,”仇皖不悅地眯起眼睛,盯著跪在地上的人,開口道:“你和她不是情比金堅嗎?她之前不是為了這件事不惜絕食抗議嗎?怎麽,現在轉性了,發現跟著你這個落魄世子不如跟著我這個新晉良王了?”


  他的每一個質問,都讓仇皈不自覺地心跳一下,仇皈知道這個男人的狠辣,除了他放在心上的人,不然對誰,他的狠得下去,而自己,也隻能依附著他,才能逃過自己父親的迫害,素兒,我該怎麽辦,我沒有能力可以帶你離開,現在,也同樣沒有能力,阻止這個男人。可是,他一想到在徐府花園裏,徐瑾素滿臉淚痕、不甘又任命的樣子,他的心就不自覺的一疼,於是,他‘碰碰’地叩頭,那一聲聲脆響仿佛要把心裏的所有勇氣使出來一樣:“求主上放過素兒,求主上放過素兒。”


  仇皖微眯著眼睛,看著仇皈已經磕的鮮血淋漓的額頭,眼眸一閃:“看在你跟了我這麽多年,辦事還算利索的份上,這一次,本王就先放過她。”


  “謝主上,謝主上。”


  “不過你記得,隻這一次,下不為例,”說完,他大步離開:“來人,備馬,本王要進宮一趟。”


  如今,既然決定先放那個女人一次,那這件婚事,就隻能從太上皇下手了,隻要一日沒法明旨,就一日有轉換的餘地。


  讓本王娶你,仇皖不屑地一笑,你又有那點比得上本王心中的那人,思及此,仇皖眼中不屑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當今太上皇仇澤子嗣不多,除了已逝的太子仇皎以外,還有二皇子仇皓,三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仇皚,還有就是四皇子,已封為良王的仇皖,當然,這是說已成年的皇子,那些夭折的皇子,是不計算排行的,隻有十五歲,皇子立住了,才能上玉蝶,有排行。


  太上皇如今六十有五,在位四十餘年,而已逝的太子作為他第一個皇子,而且是中宮嫡子,是一生下來就被上了玉蝶,封了太子的,然後,這個倒黴的太子,就在這個太子的位子上,一坐就坐了四十多年,直到死,也還是個太子。


  太子逐到壯年,而當年還是皇上的太上皇卻已經有了老態,看到自己這個一手培養的兒子,也從一開始的拳拳父愛變成了猜疑防備,然後,太子也從滿心的敬仰崇拜變成了暴躁不甘,再然後,太子相差了,打算謀反了,而一直跟太子鬥得不可開交的身為寵妃兒子的二皇子仇皓覺得機會來了,想要在太子謀反後,螳螂捕蟬,一下子把太子和當時的皇帝都端了,直接上位。


  可是故事的最後,卻是當時的皇帝仇澤把這兩個兒子都給治了,太子仇皎直接在那場逼宮中死了,而二皇子也沒撈到什麽好,雖然沒有實質的證據指向他,皇帝還是把他給發配去看皇陵了。等到一番動作做完,皇帝的身子也不大好了,於是,一直不聲不響地、還在朝中的三皇子仇皚,登基了,這可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好一場大戲了的啊。


  而現在,又一場大戲就要開始了,當了皇帝的人,就算原來在默默無聞,也不會甘願頭上還有一座大山壓著自己。而仇澤退位當了太上皇,身體漸漸好了,又不舍得當初的那些權利了,這才急招回西北八年不回的四兒子仇皖,才有了如今的好戲。


  仇皖嘲諷地彎著嘴角,腦子裏把這幾年朝中的變換想了一遍,隻覺得比唱戲還好看,不過太子一死,確是給了他上位的可能,如今的局麵,看似兩虎相爭,但是,自己很快就會把它變成三足鼎立的,隻是,這婚約,仇皖的眼神暗了暗,自己的心裏隻有那一人,既然當初為了逃避婚約去了西北,如今回來了,就萬沒有娶了他人的可能。


  可是,當仇皖到達太上皇的上乾殿,看到裏麵的人以後,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因為,在上乾殿裏,除了太上皇,還有一人,正是如今的禦史大夫,那個有可能在未來是自己嶽父的人——徐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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