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夢境

  好像普羅大眾的夢境，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一覺醒來，都會變成一片空白，即使他們曾經在夢境裏經曆過無數跌宕起伏，發生過無數蕩氣回腸的愛恨情仇。


  可是宋秋實是個例外。


  盡管宋秋實的記性是全桑水鄉裏公認的壞，她可能連續三天忘記帶鑰匙，可能下一秒就忘記自己存好的文件放在哪個文件夾，可是她唯獨無法忘記自己的夢境。


  從小到大無數個稀奇古怪的夢想，即使會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被遺忘，但是隻要是剛剛清醒的時候，她都能完整的還原自己的整個夢境。


  周公相信夢能趨吉避凶，外國人也相信夢有預知能力，如果你在現實中覺得哪個場景特別眼熟，可能曾經你就在夢中經曆過那個故事。


  宋秋實在大學的時候就曾經做過這樣一個夢，她還在讀書，母親楚秀琪確實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她嫁給樓下的一個又懶又髒的大胖子，她拚盡全力的逃脫，可是母親卻總有辦法把她追回來，甚至是她最好的朋友們，都站在母親一邊勸她從了那個髒胖子。


  可是宋秋實不想，她最後一次掙紮著逃到一座高橋上，橋下是滾滾洪流，眼見著髒胖子係著紅繡球帶喜氣洋洋的在母親與朋友簇擁中像自己緩緩走來，宋秋實慘然一笑，縱身躍下了橋。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時隔好幾年，宋秋實突然又想起了這個夢，才發現自己的境遇真的和這個夢境可怕的重合了。所幸她遇見了蘇祁浩，那個溫潤幹淨的能夠帶自己掙脫出泥淖的男子。又到周末，宋秋實終於能挺直腰杆回到家裏，再也不怕父母的質問。


  打開家門，宋秋實一如往常的扔下鞋子，準備接受被她驚醒的父親的責罵，卻發現宋世達反常的穿戴整齊的坐在沙發上，眼睛裏有著難得的清醒之光。


  “你回來啦，今天阿姨請了假，所以是我做飯，如果不嫌棄，就坐下來吃吧，你知道的，其實我做飯也並不難吃。”


  宋世達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餐桌上，默默的給宋秋實和自己乘了一碗飯。宋秋實有些受寵若驚，她選擇坐下來，嚐嚐父親難得的溫情爆棚。


  菜色很簡單，但味道確實不錯，宋秋實想起從前的那個父親，那時候她還被寄養在鄉下爺爺奶奶家裏，和小夥伴們一起玩泥巴的她被打工歸來的父親一把抱起，接了水洗的幹幹淨淨的，然後是源源不斷的高級零食被塞進她的懷裏。她還記得那時候父親的笑容，那麽暖，那麽讓自己喜歡。


  可是為什麽現在一切都變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宋世達變得懶惰與陰沉，他每天每夜的蝸居在沙發上，睡壞了一張，再換一張，可是他的人生卻一天一天重複的消沉了下去。他知道女兒對他的鄙夷，卻並不悔改，他講人生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兒身上，會因為女兒的止步不前憤怒難安，卻從不自己積極進取。


  可是今天的宋世達慈祥安靜，仿佛又回到了宋秋實年少時那個對她父愛滿滿又單純的時代。宋秋實有些邪惡的想，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就是父親身上發生了什麽，難不成是他的身體？


  “您沒事兒吧？”


  “沒事，我隻是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有點害怕。見到你身體和氣色都不錯，我就放心了。”


  宋秋實有些訝異的看著父親，他麵色沉穩，明明是溫情脈脈的話語卻故意說的雲淡風輕。


  “我讓你媽媽把她公司食堂掌勺的職位給空出來了，明天就去上班了。”


  “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決定？”


  宋世達放下碗筷，拿起手邊的煙點上，狠狠的吸了一口，朝著宋秋實坐的相反的方向吐出了眼圈。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老家裏麵的大橋垮了。還記得比你媽更有名的那個名營企業家嗎？當年他也是夢到大橋垮塌，他實在沒辦法翻上那座救命的高山，沒多久，他被一個小流氓給捅死了。”


  宋秋實知道父母這輩人都十分相信命運之說，饒是她以前不太相信，可是自己也曾經夢境照進現實，她強自安慰父親到：“不過是虛晃一夢，別想那麽多。”


  “我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命運之事本就玄妙，我不奢求能夠躲過災禍，隻是在我醒來我突然發現，我還是在乎這個家庭的，我怕你媽媽和你出事。秋實，我的女兒，我渾渾噩噩的過了大半輩子，快到垂垂老矣才突然清醒，我怕失去你們母女。”


  宋世達彈了彈煙灰，繼續說道：“但願我的發憤圖強，不算晚，你媽媽的腳步我是追不上了，我隻想盡最大的努力，讓你們母女，感受到我的愧疚。”


  宋秋實與父親相顧無言，良久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名字的由來，那時候還在農村的父母們生活條件艱苦到惡劣，楚秀琪第一胎因為營養不良而流產，好不容易有了第二個孩子，呱呱墜地的她即使是個女孩，也讓父母歡喜不已。


  “就叫她秋實吧，秋天的果實，這是上天對我們辛苦的饋贈。”


  原來，她的父母們也曾經那麽愛過她，原來，她的父母們依然這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