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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苦的

  或許薛子初熬的藥真的起了作用,也或許喜慶的節日來臨,人逢喜事,這兩日婆婆的病情回轉了許多,除了還是糊塗些,竟然又可以下地活動了。


  並且,她還為她調了治愈臉上疤痕的藥,每晚睡前敷在臉上,疤痕很快便變淡了。


  婆婆的醫術,向來很厲害。


  今日晚便是除夕之夜,按照慣例,華東君需到劍頂閣主峰,與所有同門一起祭拜先祖。


  這數年來閣中任何事物他一概從不參與,唯有這一年一度的祭拜之日,他定然會出現。


  尤其今年,所有人都知閣主邑輕塵重傷閉關,他便是更不能缺席。


  中午,叮囑幾句,送他出門,薛子初打算收拾一下院子,然後準備晚飯。


  除夕之夜,她想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同他和婆婆一起過一個很開心的年。


  忽而想起她來時帶來了在江左買的那兩隻燈籠,便回房間取出,糾結了好久到底掛在哪之後,最終還是掛在了那顆石榴樹上。


  回過頭來,發現婆婆拄著拐杖從站在屋子門口,正麵帶微笑的看著她,準確的,是看著她方才掛在樹上的那兩隻紅燈籠。


  她便快步迎過去扶住了她。


  “婆婆,您怎麽又出來了,公子才叮囑您要好好休息的。”


  不知婆婆有沒有聽到她的話,隻見她仍舊看著那兩隻紅燈籠,似在對她話,又好似自言自語一般。


  “這院子裏,很多年沒有過這般鮮豔的顏色了。”


  薛子初笑笑,邊扶著她去凳子上坐著,邊道:

  “婆婆,今過年節,就應當有些喜慶的顏色,眼下我們這裏沒有別的裝飾,隻有這兩隻紅燈籠了,是零,但好在精巧,婆婆可喜歡?”


  誰知婆婆聞言,卻皺了皺眉,又搖了搖頭,她道:

  “公子看了怕是觸景生情,心裏要不舒服了。”


  聽了這話,薛子初微微一詫:

  “觸景生情?”


  坐定,婆婆道:


  “許多年前,有一次,公子也曾親手做過這樣兩隻紅燈籠。”


  他親手做的?

  薛子初聞言,不禁有些驚訝,便聽婆婆繼續言道:

  “那一年公子收了徒弟,那孩子向他討要年節裝飾,他翻箱倒櫃,也隻找到了半張紅紙,便就做了兩隻很的,怕那孩子嫌棄,還叮囑我不準是他做的,然而徒弟很喜歡,笑的很開心,雖然公子沒有笑,但我看得出,他也很開心,不過…”


  “不過什麽…”


  薛子初試探著問。


  婆婆道:“後來他的徒弟闖了禍,還跟別人走了,自此以及後,他便再也沒有過那般開心過了。”


  如此,薛子初心頭忽而一緊。


  便見婆婆望著那顆石榴樹,目光有些模糊的繼續道:


  “我記得那孩子最喜歡的石榴,連帶的公子也很喜歡,可後來她離開後,公子便不喜歡了,他那石榴,是苦的。”


  石榴,苦的?

  聽了這話,薛子初忽而想起,日前在江左,他搶了旭風的石榴與她嚐過之後也提到了苦字。


  薛子初便是疑惑道:


  “婆婆,他為何這石榴是苦的?”


  婆婆聞言,長長的歎了口氣,道:


  有一年雨水富足,這棵樹長勢極好,結的石榴墜滿了枝頭,公子隨手摘下一個,剝開嚐過之後,黯然沉默了許久。

  我問他味道如何,他不答,隻是問我:


  婆婆,南方的石榴比北方的甜嗎。


  那一年,他唯一的徒弟叛出師門,隨鷹教世子畢城南下之後,再也沒回來。


  從那之後,他便開始經常下山。


  第一年,每次他從外歸來時,除心情鬱鬱沉沉外,身體還尚且安好,但從第二年,情境便大為不同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隻知他每次他回來,都帶著滿身的傷,並且一回來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日不出。


  問他,他從來都什麽都不。


  如此沉寂了兩年。


  直到兩年之後,他又一次突然下山,卻是再一次漫身鮮血的歸來。


  那一日,他在院子裏駐足,勉強拄著劍才能站穩,我像往常一樣去扶他回屋治傷,可他卻怎麽也不動。


  他隻是死死的盯著這顆石榴樹,神情落寞,滿目悲涼,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機。


  自幼帶他長大,我還從未見他像那日那般絕望。


  我問他發生了何事,他也不答。


  直到終於體力不支倒了下去,意識不清時之際,他突然告訴我:

  婆婆,是苦的。


  我當時急於為他治傷,並未在意他為何冒出這樣一句。


  後來再想起後,也是許久才想明白,他應該是在回答我問過他的問題。


  那年,我問他石榴味道如何。


  他回答,是苦的。


  也是後來我才知,他那般傷情,是因為他那個叛逃離去的徒弟,過世了,人就死在了岱山,可他卻是事後才知道。


  而自此以後,不止石榴,他吃什麽,都是苦的了。


  …


  聽著婆婆的話,不知不覺的間,薛子初雙眼已經模糊,淚水近乎沾濕了她臉上的麵紗。


  都是因為她…


  那時候的他,便是在意他的,可偏偏隻是不,也沒有讓她知道。


  而如此來,他身上的那些傷,也是那一段時間留下的?


  那麽,又是如何,被誰人贍,是不是也是因為她?

  “婆婆,這八年…公子是怎麽過的?”


  回憶著過往,婆婆滿眼疼惜,言道:

  後來他傷愈之後,就很少再下山了。


  最開始他把自己關起來,不分晝夜,拚命的練功,有一段時間近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整個人枯瘦如柴,如行屍走肉,如此,身體垮了,大病了一場,險些…


  我將他從死神手裏拉了回來,誆騙他我得了重疾,時日無多,需要他照顧,他迫於責任,強迫自己清醒,此後生活,才漸漸恢複了正常。


  再後來,他將這山上載滿了石榴樹和柿子樹,每年果子成熟之後,他都會挑揀出最好的,留到冬。


  待到冬至之前,讓我我煲一盅紅糖薑棗羹,給他與那些果子一同帶著,出一次遠門。


  我雖然並不知他具體去了哪裏,不過想來,定然是去看望他那個徒弟了。


  因為我深知,這世間能讓如此上心的,是找不出第二個饒,盡管,那孩子已經故去多年,他卻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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