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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01

  零八年冬天邪了門,我們這兒大南方的居然下一尺厚的雪。為了年終獎,我深一腳淺一腳到了單位,凳子還沒捂熱呢,領導來了個電話,通知放假。TNND!


  我打包出門,大地是白茫茫一片真幹淨,風夾著雪片子直往我脖子裏鑽。偏偏這時候還接一狐朋狗當的電話,我哆哆嗦嗦按了手機,就聽他在那頭興奮得直蹦高:“下雪了誒,你們那下不下?我從這窗戶外頭看出去都白了——”恨得我直想罵他丫的,可惜我舌頭都凍得不會轉了。


  “我出去堆雪人了,回頭發照片給你看哈!”


  “唔唔唔。”


  我哆哆嗦嗦收了手機,正拉包鏈子呢,忽聽背後汽車聲響。


  忘了說,我們單位在一胡同裏,橫寬就能擠過一輛車去。我趕緊往旁邊讓道,才邁腿,就聽見“咣”一聲巨響,完事兒我就人事不知。


  再醒來,我穿了。


  這年頭你要不知道“穿”是啥意思,你就真火星了。


  我不火星,我特地球。而且吧,我還是一老資格的穿迷,真的,不是吹的。打黃易的《尋秦記》那時代就迷上了,後來泡網,能扒拉下來的穿書都扒拉看了。所以,我一點都沒犯迷糊。不像小說裏那幫小白似的,還暈啊什麽的,我一睜眼就明白了。


  把我給樂得呀!這能不樂吧?作為一個穿迷,還有什麽比自個穿了更讓人興奮的?這就跟追星追到偶像了一樣,最高境界了啊!

  我興奮了半天才想起來,我睜開眼的時候,居然沒人在旁邊用無限激動的、顫抖的聲音說:“你終於醒了!”


  這可不僅僅是美中不足的問題,你想啊,沒人說這句話就表示沒人在旁邊守著,一個人昏迷不醒的時候都沒人在旁邊守著,那說明什麽?隻能說明這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苦孩子。


  既然沒人涕淚交加的擁上來伺候,我這苦孩子隻好自己從床上爬起來。大概剛醒的緣故,頭有點發暈,手扶著床沿才站穩。一分鍾後我確定,我穿的不是清,衣裳款式不對,也不是明,屋裏沒桌子凳子,隻有更古董的坐榻。再往前到底是哪個朝代……咳,我是穿迷,不是曆史迷。不過,從這屋子簡單的陳設來看,我大概是個侍女。


  嗚,命苦啊。我剛從窗子審查過了,遠處屋宇房簷櫛次鱗比,這府邸可大著呢,我怎麽就不能穿個好點的呢?算了算了,侍女就侍女吧,隻要府裏有帥哥就行。


  我正瞎琢磨呢,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好幾聲。


  就我這屋子這裝束,躺床上蒼白著小臉半睜眼睛氣噓噓念叨一聲:“我……有點餓了……”的機會就甭指望了,靠自己才是王道。


  出了房門是一大院子,一麵是門,三麵是一長溜的屋子。我站那使勁吸鼻子,試圖找出點食物的味道來,忽然從東麵一間房裏出來個女孩,也就十八九歲吧,頭也沒抬,就站台階上嘩啦潑了一盆水在院子地上。


  眼見她轉身就要進屋,我忙叫:“哎——”


  她回頭看見我,愣了下神,笑,“秀娘,你可醒了!”又打量我:“喲,你燒糊塗了?怎麽這模樣就衝出來了?快進去,回頭叫人看見了。”


  這回我愣神了。


  不,她說的話挺普通的,問題是她那口音。咱雖然是一南方人,但從小學校裏就提倡說普通話,大學又上北方去熏陶了一下,回來好歹那也是一口二甲的普通話了。所以吧,我看穿書的時候,下意識就跟古裝電視劇裏一樣,覺得那裏麵人都說普通話。現在可倒好,咕咚掉春晚小品裏了。我也分不出來那是什麽方話,反正不是普通話。也對啊,就這時代,哪來的現代普通話啊?

  可這麽一來,我就不敢開口了。


  沒看人無袖攏香寫的穿文?那頭一個就是因為方言錯了,直接就上了火刑架了。人好歹還知道是穿到清了,我這連朝代都沒摸明白呢,我可不想就這麽當了糊塗烤鴨。


  幸好,人也沒等我回答,就推著我回了我屋裏。


  “燒好了?”她上來按我的額頭,“燒好了,你也好歹先穿上衣裳啊!”


  我身上穿著衣裳的,齊齊整整的短襖,長裙。我醒來時,就根據這身裝束判定我穿了。可是現在我跟人一對比就明白了,敢情我穿的隻是內衣,相當於穿著三點裝蹦大街上去了。外衣就在床欄上掛著,我趕緊抓過來穿,穿……哎呀,俄滴神呀,古時候這衣裳怎麽就扭來扭去的,也沒扣子,隻有無數不知道哪根係哪根的帶子。


  那宮女,我也沒法套問人家名字,姑且稱呼宮女甲吧,在旁邊瞪著我看,終於忍不住說:“得得,一場病生得你!倒真成了什麽人呢。瞧在你剛能起來的份上,我伺候你一回吧。”


  我感激地“唔唔”點頭。


  宮女甲詫異,“你啞了?”


  “唔唔。”


  宮女甲頓時露出無限同情的眼神,一邊幫我穿衣裳,一邊安慰我:“沒事,讓大夫再來看看,開付帖子,你多歇幾天,你的值有咱們幾個當著呢,不用擔心。”


  多好的同事啊!要不怎麽說人古代人就是心地樸實呢。


  看來我這個本尊秀娘平常做人也不壞,這點可得好好利用,我還指著當一個風生水起的丫鬟呢。


  我正想得美滋滋,宮女甲又說了句話,嚴重刺到了我的神經:“對了,貴妃昨天還念叨你呢。”


  貴妃?


  貴妃?!

  這是皇宮?我居然掉皇宮裏了?敢情我不是丫鬟是宮女。可這麽一來,這裏唯一的一個男人不就是皇帝了?我對什麽丫皇帝的可沒興趣,關鍵是我演不了金枝欲孽。嗚,我也太命苦了,仿佛看著那一個一個的帥哥都化作肥皂泡飛走了……穿了沒帥哥,那還能叫穿嗎?我鼻子一酸,眼圈頓時就紅了。


  宮女甲瞅瞅我,說:“貴妃一向疼你,哪個不知道?你也不用多費眼裏幾點水。”


  這句話就有點酸溜溜的味道了。


  我想了想明白過來,秀娘肯定是那位什麽貴妃麵前得寵的宮女。本來這是好消息,不過我那顆老心還處在遠離帥哥的打擊中沒恢複過來。


  宮女甲幫我穿好衣裳,她忙活我更忙活,這過程中我忙著死記硬背衣裳怎麽穿的,不能每回都讓人幫忙啊。然後她問我餓不餓?我頭點得小雞啄米一樣,她就出去端了碗小米粥來。餓了吃什麽都香,我稀裏呼嚕喝完,宮女甲囑咐我多歇歇,出去了。其後,又有宮女乙丙丁等等來看過我。因為我啞著,隻能點頭YES搖頭NO,她們也沒法多說什麽,問兩句好點沒有,再說句安心養養,便走了。


  第一天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去了,晚上我勉勵自己,一定要做一個革命樂觀主義者,皇宮怎麽了?也許當今天子就像人康熙一樣有好多帥哥兒子呢?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為了我在古代的人生,一定要努力地……努力地幹啥呢?算了,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咱先打起精神來,幹啥明天再想。


  這一夜美夢做得呀,我夢見皇帝的一大幫兒子,比康熙那還多兩倍,一個一個都愛得我死去活來的。別問我他們都愛我什麽了,問這問題的都不是穿迷。我內心掙紮來掙紮去,到底選誰呢?正痛苦著,醒了。


  有人把我推醒的。


  我差點就罵人,還好,及時想起來我的人生已經改變,刹住了車,改而用無辜地眼神望著來人,仿佛在問她:做什麽。


  來人是宮女不知道幾,她說:“你燒都退了,也起來過了,那還扮什麽金貴?別貓床上了,出來曬曬太陽倒好得快。”


  我從善如流地起床。


  不為別的,也得為肚子考慮考慮,瞧這點,估計也有八九點了,我還沒吃早飯呢。


  我先拿過衣裳,使勁回憶著昨天宮女甲的步驟往身上套,宮女N又過來幫我的忙,居然順利穿好了。宮女N看看水盆是空的,順手抄起來,說我病剛好,她替我去打水。我嘴裏唔唔裝客氣,跟著她出來,其實想偵查一下到哪裏打水。院子裏好幾個宮女,都坐在小馬紮上,圍了一圈曬著太陽做針線,看見我出來,紛紛打招呼,完了又繼續聊。我已發覺,她們的口音並不完全一致,這就更麻煩了,秀娘“生前”到底說什麽話呢?

  出了院門沒多遠就有水井,宮女N正要打水,過來一太監幫忙。估計宮女N也是得寵人物,那太監滿口姐姐長姐姐短的。說實話我還頭一回遇見真太監,咳,這不廢話嘛。其實除了沒胡子沒喉結,說話聲音怪點兒,太監看著也還正常。


  大概我直眉瞪眼地盯著他看,讓他覺察了,他一轉臉見是我,又添了三分笑臉殷勤招呼,宮女N解釋說我發燒啞了喉嚨,他才作罷。


  我洗了臉,宮女N幫我梳了梳頭。還好,宮女的頭發不難梳,就是一左一右兩個髻,估計沒人幫忙我自個也能對付。梳洗完了她就拽我到院子裏坐,隻字沒提吃早飯的事兒。難道這裏過了點就沒得吃了?嗚,餓得我。坐那聽她們說話,一大半時候她們在討論針線工藝,一小半時候她們講八卦,但是八卦裏的張三李四好像不是什麽大人物,我也對不上號,聽得我昏昏欲睡。幸好這工夫早點來了。敢情,這時分才吃,看天色都有九點了!


  填飽了肚子,我開始考慮該幹什麽。


  首要必須解決的問題很明顯,我必須搞清楚我到底在哪個朝代。要知道像咱這樣學計算機的掉古代來那就是一準廢物,唯一可取的就是多少知道點曆史,要是能碰上個熟悉點的朝代那就算中彩了。可問題是眼下我不能開口,至少在這不行。但天無絕人之路,這既然是皇宮,人一定少不了,我就不信這宮裏人人都認識我,跟我說過話。找個不跟我打招呼的人套套話,那不就結了?


  說幹就幹,我悄悄地站起來往門外摸。背後立刻有人問秀娘你去哪裏?我嘴裏唔唔,隻管往外走。又有人說出去走走也好,別走遠了。我點著頭,算答應。嘁,哪能不走遠點?不走遠怎麽遇見陌生人。


  但是往哪裏走這大有講究。皇宮大內規矩多,走錯了地方區區小命就算沒有。我盤算了一下,看著宮殿特大特豪華的地方肯定不能亂跑,何況秀娘是貴妃身邊的宮女,一定常出入那種地方,認識的人多,咱就得揀那偏僻的冷清的旮旯鑽。


  於是,我開始往房屋不那麽密集的地方鑽。


  別說,這皇宮綠化搞得不錯,比紫禁城強多了。當年我第一次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天安門,又參觀故宮,就覺得建築是夠恢弘,可綠化忒差點了,敢情皇上嬪妃們就對著磚瓦過日子哪。這裏就不一樣,到處綠油油的。我穿了好幾片大大小小的樹林,也遇見幾撥人,有宮女也有太監。可人人都跟我打招呼。我隻好唔唔作答,又指著喉嚨。他們立刻領會精神,爭先恐後地安慰我。嗚,這秀娘在宮裏怎麽這麽有人緣啊?


  別說,在我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我終於遇見了第一次不跟我打招呼的人。


  但是這個人吧……無論我跟她說什麽,她也不會搭理我的。


  因為她還沒學會說話,連路也走得不大穩,跌跌撞撞地就衝我撲過來了。


  我這輩子最煩的一種人,就是小孩。每回我一回老家過年,就讓我那些堂侄表外甥整得丟盔卸甲。但是這個,不由分說就撲進了我的雙腿間,用小胖手揪著我的裙邊,抬頭跟我咯咯笑,我的老心一瞬間就融化殆盡。


  小美女啊。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寶寶,什麽形容詞擱她身上都差點意思。還有那鮮鮮嫩嫩的小臉蛋那甜甜的笑……看得我口水都快出來了,忍不住親了她一口。她更不客氣,直接蹭我一臉口水。


  “寶寶,你叫什麽名字啊?”我抓著她小手問。


  “爸……爸……”


  嘁!白長這麽可愛的臉蛋了,寶寶,你好歹也分清了性別再叫啊。


  “寶寶,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


  “爸……爸……”


  “寶寶,你肯定偷跑出來的,你太淘氣了哦!”


  “爸……爸……”


  得,人就會說這一個字。我也省省吧。我琢磨了一下,這孩子恐怕是位公主,皇宮裏嘛。如果是公主,跟她的人一定就在附近。這麽小的孩子,自己一個人還能跑多遠?於是我抱起她,往看著熱鬧點的方向走。


  果不然,走了沒多遠,就聽見有人吵吵嚷嚷,又哭又喊。很快有人看見我,呃,應該是我抱的那個孩子。


  “公主——”


  多感人的一聲呼喚啊,撕心裂肺,直出肺腑。接著我眼前一花,一大群人呼啦啦撲上前,轉瞬我手裏的孩子就被人接過去了。


  那孩子被人從頭到腳檢查了好幾遍,確認連一根頭發絲兒也沒少,眾人舒了口氣。這時候終於有人注意到路人甲——我了。


  “秀娘!”有個臉上帶褶子的太監看見我,皺皺眉,“你病還沒好透,怎麽能抱公主?”


  聽他那口氣,分明埋怨我不該碰小金枝,意思怕傳染了她。


  我的火頭蹭一下就上來了,他們不小心把公主給弄丟了,我“拾金不昧”給送回來,我倒落個不是,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我冷笑:“你們也太不小心了,這麽多人還把公主給弄丟了。公主一個人呢,要不是遇見我——”


  話沒說完,我忽然警覺,趕緊閉嘴。


  可惜晚了。那太監眼睛越瞪越大,驚恐得往後退了兩步,手指著我道:“你你你,你是誰?!”


  不光是他,所有的人都露出同樣的表情,好像他們看見了鬼怪。


  而我,仿佛已經看見了柴堆。


  嗚,沉默是金,我怎麽能忘了呢?


  現在倒是一片沉默了,可還有什麽用?隻有那個小公主,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小丫頭片子,都是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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