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師說
裴文淵也大覺覺詫異。感覺許仙真的將紅顏美色看的比自家的名聲還重要,色令智昏,果然不假,對許仙的印象立刻就差了許多,打定主意,非得敲打敲打他不可。
即使是他這樣的博學鴻儒,觀念也難免囿於時代!
許仙忽然將手一指挑戰席上,高聲道:「我出此言並非是我小瞧天下士子,而是天下士子小瞧了天下人。」
人聲一靜,而變得更加沸騰。
「你這是血口噴人!」「信口雌黃!」「無恥之至!」
誰能受得了這樣一個屎盆子扣下來,他們本來就是因許仙狂妄而來討伐,怎麼忽然之間變成自己小瞧天下人了!
裴文淵卻還沉得住氣,皺眉道:「此話怎講?」
許仙昂然道:「我妻子登台,只因身為女子而被眾人輕之蔑之,我身為丈夫,自然只有愛之護之。大丈夫若連一個女子都不能保,還談什麼家國天下!」
裴文淵卻不肯隨著他的思路走,問道:「這跟天下人又有什麼關係?」非要他說出個因由不可。
許仙反問道:「聽聞裴公曾為帝王之師,后又大辦書院,桃李天下,請問何為『師』?」
眾人見許仙竟敢問這樣的問題。更是憤怒不已。
裴文淵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人有知而我不知者,人有能而我不能者。達者為師,能者為師。」
許仙道:「那應該如何待師呢?」
裴文淵自然道:「侍之以禮!」皺皺眉頭,似乎明白許仙想說什麼了。
許仙道:「我能中的探花,除了聖上抬愛,就是我妻的功勞,我在學問上的疑難常要向她請教,所以她對我來說不但是要愛惜的妻子,也是需要以禮相待的老師。若果裴公你被旁人輕視,難道是唐兄會袖手旁觀嗎?」
唐明軒立在台下,立刻反駁道:「你這是詭辯!」
李思明搖頭笑道:「這傢伙平日不怎麼言語,口才竟如此便給!」這樣一來,就先把好色的名頭撇清了,但僅僅是這樣怕還不夠,裴文淵可沒那麼好糊弄。
果然,裴文淵又問道:「這和天下人又有什麼關係?不要再王顧左右而言他,如再不回答,就不止是狂妄,而是污衊天下士子,這個罪過我怕你擔當不起!」
許仙道:「裴公且聽我一言,憑我妻的才學,不只能做我的老師,亦可做天下士子的老師。但是這些人只因為她是個女子,就如此輕蔑。即便證明了自己的才學,也沒有多少禮遇,不知將這個『師』字丟到了哪裡?這種妄自尊大的習性又豈止對女子,我若是找一個販夫走卒上台來。怕也會得到一樣的對待。」
「天下人中,讀書的不足十分之一,學有所成也不足十分之一。但就這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只因讀過幾本四書五經,就唯我獨尊,覺得其他人都是粗鄙可笑的村夫俗子,難道這廣大眾生真的就沒有值得師學的嗎?何以如此自以為是。」
「若覺得沒有,我讓我妻來指點你們一二,你們不但不來拜之為師,待之以禮。反而群起而攻之,難道不是狂妄嗎?又將聖人教誨拋到了哪裡?我發此言論,就是要讓天下讀書人警醒,不要因為一時的偏狹之見,忘了聖道之所在!」
這一番話說出來,簡直正大光明到了極點。許仙由狂妄小子化身為用心良苦、心懷聖道,為了警醒世人而戰鬥的悲劇英雄,讓眾人聽的都是目瞪口呆。
許仙心裡鬆了口氣,終於繞過來了。如果在這種地方講什麼女性解放或者自己多疼愛妻子那簡直是自找沒趣。還是扯出孔老2這面擋箭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不是好色是尊師,你們不是看不起比自己強的女人就是違背了聖人之言。我罵你么是為了警醒你們,偷著樂去吧。千萬不要謝我!』
雖然不怎麼介意名聲,但既然在這俗世生存,名聲好一點總沒壞處,他就藉機來個顛倒乾坤,堵上這些人的嘴。
許仙一揖到地,「正是因為天下士子輕視天下人久矣,我才不得不出來匡扶聖道,以正視聽,望裴公明見!
裴文淵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許仙的話有真有假,總而言之,胡扯的成分比較大。但也不能不承認他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如果在此和他辯論起來,只怕是沒完沒了。
「這麼說來你倒是一片好心。」
「正是!」
裴文淵道:「你如此言語,想必對師道早有一番見解,可敢以此為文,做上一篇文章讓我們一探究竟,若能做得,便證明你心有成見。若是不能,那就是信口雌黃、存心狡辯。」
他早知詩詞難不住許仙,但他卻憑藉身份見過許仙在殿試上做的那篇文章,委實算不上佳作。料定這便是他的軟肋,來此之前就打定主意不考詩詞而考文章,存心要讓他為難。倉促之間又能做得什麼好文章出來,他只要趁機敲打他一番,殺殺他身上的傲氣,也算是平了公憤,對他本人也不是沒有好處。
卻沒想到他話音未落,許仙便道:「學生請為《師說》,以正天下言論!」許仙恨不得一拍大腿。就等您這句話了!想要讓這些人承認,光憑空口白牙幾句話是不行的,怎麼也得拿出點真東西,他一路引導話題到此處,那是早有準備,就是這老頭不說,他也要拿出來顯擺一下,由對方提出來那是再好不過了。
裴文淵如此出題,眾人暗暗竊喜,紛紛等著看許仙的笑話,文章不比詩詞,需要的不止是靈光一閃的靈感,更需要平日里的積累。
尹紅袖露出擔憂之色,雲嫣拍拍她的手道:「老師不用擔心,夫君他已是成竹在胸了。」
尹紅袖訝然道:「你知道?」從方才知道裴文淵要來的消息,他們都在一起,也不見他們商量什麼。
雲嫣笑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該是什麼壞主意。」相處那麼久,她哪還看不出許仙的心思。
尹紅袖望著她臉上充滿信任的安然,心情莫名有些低落,「但願如此吧!」
雲嫣卻湊到她耳畔輕聲道:「等你們相處的久了,你也能看出來的,夫君的心思很容易猜。」
尹紅袖臉色一紅。「休要胡言,我猜他做什麼?」卻終歸還是有些擔憂。
司儀為許仙取來紙筆,擺好長案,只等許仙書寫。
尹紅袖咬咬牙,忽然站起來,「我去看看!」快步走上高台,對裴文淵施了一禮,「裴公。」
裴文淵還禮道:「郡主!」
緊接著卻見尹紅袖司儀的工作,自然而然的為許仙磨墨。
裴文淵微微一怔,傳聞許仙同這位郡主關係不淺,看來果然不是假的。這樣是要我給許仙幾分面子,等下莫要太過疾言厲色。這位乃是皇後身邊的貴人,倒也不能不有些顧忌。
眾人也是愕然,以堂堂郡主的身份竟然親自為許仙磨墨。
許仙也抬頭望向尹紅袖,但見她臉上的擔憂之色,便明白她的想法,不由微微有些感動。尹紅袖卻只是低頭磨墨,不同他對視一眼。
待到墨汁磨好,許仙提筆寫就,「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司儀高聲傳唱,裴文淵坐於一旁傾聽,搖頭道:「此乃老生常談,誰人不會!」
司儀又報,「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
裴文淵道:「這也是常論,沒什麼出奇!」
尹紅袖瞪了他一眼,怕他耽誤了許仙的文思,但裴文淵只是微笑以對。但許仙也絲毫沒有受到打擾的樣子。
司儀再報,「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后,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
裴文淵道:「這倒是正論。」
司儀報,「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
裴文淵沉默不語。
「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裴文淵道:「此子之意與吾之見相合!」
司儀報到,「是故聖益聖,愚益愚。」之句。
裴文淵點頭道:「此子的文章,竟也可人!」
許仙下筆愈快,司儀連連報句,竟有些跟不上,「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
裴文淵暗暗稱奇,聽其內容,心中感嘆,能有如此見解,切合時弊,恐怕方才那些言語不只是狡辯!
待到許仙一筆寫就最後一句,「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裴文淵聽罷,不覺拍手贊道:「果真絕妙好文!」上前拿過文章,來回品讀!這片文章,正反相對,前後呼應,一氣呵成,氣勢磅礴,思維縝密。絕對是大家風範,不是輕易能得來的文字。
司儀接過文章,從上至下,遍示諸士子。一個個面如土色,莫不拜伏,不能擬議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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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繼續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