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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小人之心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小人之心

  一夜無話,次日曹顒用罷早飯,依舊如往常一般,帶著蔣堅等人去了戶部衙門。


  將到衙門時,曹顒想起十六阿哥昨日的話,對蔣堅道:「非磷,兵部那邊除了西北消息外,還有其他動靜沒有?」


  蔣堅尋思了一下,道:「沒聽到其他地方有動靜,東南這兩年年景尚好,百姓都有活路,自然不搞三搞四;西南土人太零散,早已無力抵抗朝廷。」


  看來雍正年間將要迎來的平西戰役,天時與人和都占上了,朝廷的贏面大於往年……


  早在曹顒出來前,跟妻子約好了,讓妻子下午先行去平親王府,他落衙后直接過去。


  因此,等曹顒從衙門出來,到平親王府時,初瑜已經早到了。


  不單初瑜在,曹頤也在,姑嫂幾個聊得正熱鬧。


  因姑嫂幾個話中提及天慧說親之事,所以天慧早避下去,並不在跟前。


  其實,曹頤這邊,也有心與娘家聯姻,可是因有曹佳氏在前頭,輪不到她說話。等曹佳氏碰壁,緣由還是因血脈親緣,曹頤便曉得兄嫂這個意思,更是不好提了。


  現下,曹佳氏與的曹頤姊妹兩個看好的,都是宗室里的旁支子弟。家裡人口要少,要不就是沒婆婆,要不婆婆就出身低,是綿性子的。


  按照她們的意思,最好是同國公府與親王府的旁系,要是有個不妥當,她們姊妹兩個也能借嫡支身份說上話。


  不過,想要找到十全十美的人家,哪裡是那麼簡單的?襲爵太低的話,也怕往後生計艱難,天慧受委屈;襲爵高的話,不知多少人盯著。


  聽大姑子與小姑子說得熱鬧,初瑜不禁失笑。


  在座這三個,可不都是嫁給人口簡單、長輩凋零的人家?


  可是即便這樣精挑細選的人家,曹頤還有失子之痛,曹佳氏也曾被「妒毒」惡名侵擾,說到底一半看娘家依仗,一半還得看自己經營。


  想到這裡,初瑜有些笑不出。


  曹顒正值壯年,天佑、恆生也開始當差,幾個姑奶奶都加入宗室,天慧不缺娘家依仗,可她哪裡有曹佳氏與曹頤的手段?

  曹佳氏是曹家老太君教導出來的,曹頤因少時坎坷心中自有丘壑,天慧聰明是聰明,性子有些傲了些。


  見曹顒來了,姑嫂幾個住了話頭。


  曹顒仔細看了曹佳氏兩眼,見她氣色還好,暗暗鬆了口氣。


  難得湊到一塊,曹佳氏便留了飯。


  飯後,曹佳氏同弟弟單獨說了幾句話。


  曹顒這才曉得福彭差事已定之事,曹佳氏的意思,是想要回盛京開解丈夫,早日上摺子讓爵。


  那樣的話,再過個三、兩年,「讓爵」事件平息了,他們一家想要回京也便宜。


  這天下最大的是皇帝,不管心裡樂意不樂意,胳膊哪裡又擰得過大腿,與其固執惹人生厭,還不如早些知趣些好。


  該說的話,曹顒早就說了,現下也就沒同姐姐多啰嗦。


  有福彭在,即便訥爾蘇隱退,平親王府一脈也堅挺得狠。


  因明早曹佳氏動身,囑咐曹顒不用過來送行,讓他這回記住,天慧的親事,千萬別越過她這個嫡親姑母。


  曹顒自是一一應了,才帶了妻女回府。


  李氏已經曉得曹佳氏回盛京的消息,倒是並沒有什麼捨不得。


  在老人眼中,兒女日子過得好,才是真的好。畢竟是出嫁的女兒,即便留在京中,母女兩個也見的次數不多。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京城秋意更濃。


  李氏與初瑜婆媳兩個的日子,都有些忙碌。不只初瑜經常帶了天慧出府,參加各府宴請,連帶這些年不怎麼愛出門的李氏,也多了不少往來交際。


  她年紀大,輩分長,到旁人家做客,比初瑜更容易見到年輕晚輩。


  雖說天慧親事不急,可曹顒巴不得樂意讓母親多出門轉轉,自是支持。


  九月初,吏部安排新進士選官,魏文傑正在其中。


  別的地方,曹顒也不放心,就使人安排了浙江省一知縣。


  雖只是個中縣,可不附郭省府,官場人際相對簡單些。上面還有個李衛在,輕易不會出現什麼閃失。


  再加上浙江與江蘇挨著,魏仁想念侄兒,骨肉相見也便宜。


  魏文傑不知道李衛與曹家關係,不過也曉得自己借了曹家的光,才能選官這麼順利。


  即便只是中縣,可能選在兩江富庶之地,比那些去偏遠省份苦熬的同年不知要強上多少。


  這一日,打聽到曹顒休沐,魏文傑過來致謝。


  魏文傑既然已經成家,如今正式授官,也算立業,有些話曹顒就要交代一番。


  尤其是江寧魏仁那裡,總不能讓他們兄弟一直對嫡親大伯誤會下去,使得骨肉親情沒了轉圜餘地。


  他沒有直接對魏文傑說,而是留他吃茶,而後使人往庄王府尋魏文志。


  魏文傑心中忐忑,言談之間也帶了拘謹。


  早年還不顯,隨著進京這兩年,開始接觸權貴,魏文傑才真正明白曹家與自家身份是天壤之別。


  早年他只當曹顒是父親的故交,即便官職高些,兩家還有鄉土緣分。


  畢竟,魏家是江寧鄉紳之首。曹家作為外來戶,在江寧那幾十年中,也受過魏家的助力。


  待到魏文志入籍,補了王府侍衛,庄氏帶著豐厚嫁妝嫁入魏家,魏文傑才明白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如今兄弟依然是兄弟,可旗民有別。


  魏文志不僅自己直接以從五品的王府侍衛出仕,等到一子落地,還能襲莊家功爵。其他兒子,只要到十六歲,就能補差事拿丁銀。


  魏文傑心裡也曾鄙視自己,男子漢在世,當靠自己奮發圖強,不當想著旁門左道。可對著妻子何氏依舊柔弱的模樣,心底憐惜卻越來越淡。


  他自幼見過的女子有限,廣州時家裡的幾個姨娘,都是以色侍人,不見有什麼長處。


  回到江寧老家,祖母與伯母都是精明婦人。


  他之所以選擇何氏,也是喜她柔順,能做個寬和長嫂,善待兄弟與妹子。


  魏文志來的不算快,曹顒已經使人換了兩遍茶,魏文志才急忙忙地趕到。


  他是王府三等侍衛,每日差事也極清閑,除了隨侍十六阿哥左右外,就是在王府駐守。


  按照規制,親王府共有一等侍衛六人,二等侍衛六人,三等侍衛八人,都是有品級的,其他長隨護院就不是官,而是奴了。


  一等二等侍衛三天中休一天,三等侍衛則是四天中休一天。


  今天不是魏文志休沐的日子,他並不知兄長今日來曹家,否則就讓其等上一、兩天,兩人一道來了。


  如今兄弟兩個雖比鄰而居,可文傑有自己的同年好友,文志有自己的侍衛同僚,除了到曹家請安外,兄弟兩個同出同進的機會本就不多。


  對於兄長撇開自己來曹府,魏文志面上不顯,心裡有些憋悶。


  前些日子,何氏收到姑母魏何氏家書,提及外官大計之事,意思是托魏文傑在京里幫魏德走動走動,看是否是借著大校天下官員,幫魏德留心一二。


  魏德不僅是何氏姑父,還是文傑、文志兄弟的族叔,對文傑又有半師之誼。


  文傑心中為難,便對文志提了此事。


  文志並不贊成兄長為此事求曹顒,曹顒離開直隸前,將魏德提拔到清苑知縣任上,已經是看在他們兄弟的情分上。


  現下魏德清苑知縣上才一年半,再謀其他官職,有得隴望川之嫌。


  若是曹顒有心提點魏德,不用他們兄弟去說也會提點;若是無心提點,他們冒然上門,也顯得太不知好歹了些。


  文志說得直白,文傑心裡就有些不高興,只當弟弟眼高了,不將官職低的族叔放在眼中。


  今日撇開弟弟,獨立來曹府,也是他猶豫之後的一種選擇。


  對於曹顒這個二品大員來說,照拂一個七品知縣,不過是舉手之勞。


  文傑想著自己是晚輩,即便是厚著臉皮,幫一下族叔也無可厚非。畢竟,那是他的族中長輩,往後在官場上大家也是同氣連枝。


  可是沒想到,沒等他開口,曹顒就打發人去找文志。


  文傑心裡有鬼,原本想好幫族叔的說辭也咽了下去。


  曹顒察覺出文傑的拘謹,卻也沒想旁的。


  在曹顒看來,隨著年紀漸大,文傑得失心越重,有的時候想的太多,行事之間少了坦蕩。又因是長子的緣故,他凡事又喜歡自己拿主意,聽不進勸導。


  這樣的性子,在官場上容易碰壁,人際往來中,也難得到真正助力。


  正因如此,曹顒才多操一回心,將他安排到浙江做官。


  想著他左右還年輕,看顧一下,也省的他挫折太過,在官場上吃了大虧。等文傑年歲漸長,在官場上見識多了,性子也就圓滑了。


  待文志給曹顒見了禮,曹顒便叫他坐了。


  曹顒臉上露出鄭重,道:「今年年初從江寧回來前,曾受你們大伯託付一件事。因擔心文傑考試分心,一直拖著沒說。現下文傑已經正式授官,你們兄弟也能算是成家立業,有些話也該告訴你們了。」


  文傑聽了,眉頭微蹙;文志則楞了一下,笑著說道:「不外乎請世叔照看我們那些老話,大伯也真是,我們都大了,孝敬世叔還來不及,哪裡就那麼不懂事還要累及世叔操心?」


  見文傑不吱聲,曹顒曉得他對魏仁心有芥蒂,有些後悔沒有早點為魏仁辯白。


  可這也委實不能怨他,在魏仁拿出那三十多萬兩銀子前,連曹顒都心存誤解,以為魏仁侵吞了魏信的銀子。


  畢竟,魏仁送文傑兄弟上京時,帶了兩萬兩銀子,連侄女的嫁妝銀子都算在裡頭,一副安頓侄子們自立門戶的意思。


  文傑受了伯母的氣,又帶著年少的弟弟、妹妹遠離家鄉,心中對大伯有埋怨也正常。


  「不是這些話,是同你們父親相關的。」曹顒淡淡地說道。


  文志收斂笑意,文傑也忍不住直了直身子。


  曹顒的心裡,也有些沉甸甸,道:「這話說來也長,還是從頭說起吧。你們的父親本是富戶鄉紳家無憂無慮的小少爺,因老太太溺愛幼子,成了飛揚跋扈的性子。我那時也不過十二、三的年紀,與他不打不相識,成了至交好友。


  後來我祖母故去,我居喪守孝,他性子跳脫,想要出去闖闖。我家當時在太湖養珠,正好要安排人去廣州開鋪子,見魏信如此,我便將此事託付給他。我出本金,他出人,算是合股做買賣。


  他十八歲下廣州,在廣州待了十幾年,正經賺下了不少銀子。按理來說,那些買賣,並不是魏家出的本金,賺多賺少也只是你們父親自己的,不同魏家其他人有什麼相干。不過他年少未成家,對父母又孝順,每年賺的銀兩,大多數還是使人送回江寧。


  魏家是大族,只你們祖父這一房,就有五個兒子。你們父親排行最小,其他人早已娶親生子。


  銀子多了,是非也就多了。不只你們父親寄回江寧的銀子入了他們的眼,連廣州那邊的買賣,都開始惦記上了。


  一家子至親骨肉,開始算計起來。因有曹家在裡頭,他們不敢明搶廣州的買賣,一個兩個的,都想要娘家妹子、娘家表妹說給你們父親做嫡妻,捏著身契的丫鬟也一波一波往廣州送,不過是想要將你父親拉攏過去,好安排人名正言順地插手廣州的買賣。


  你們父親性子最是豪爽洒脫,哪裡受得了這些齷齪?


  早年你們父親支起那攤,一半是為了幫我,一半是找個事做,省的被人當成是無用紈絝。


  銀子也賺了,能力也顯了,你們父親不耐煩那些烏七八糟的,就將買賣收了。他選擇出洋,除了想要見見世面,也是對家人心灰意冷,想要出去散散心……」


  這些事情,文傑、文志也都影影綽綽地知道些,只是沒有這麼詳細。


  現下聽曹顒說起這些,兄弟兩個心裡不無憤慨。


  他們不是心疼那些被長輩們霸佔的銀子,而是想著被親戚逼迫出洋的父親。


  一口氣說了這些,曹顒有些口乾,吃了半碗茶,接著說道:「我早對你們說過,你們父親出洋之前,曾進京一趟,在我這裡留了一些銀子……


  不過是怕你們將來有什麼委屈,兩手準備……


  前些年見你們大伯護不住你們,讓你們在江寧受委屈,我實在看不過眼,打發人接你們進京。你們大伯拿了兩萬兩銀子,在京城給你們置產,我心中也曾有埋怨,覺得他不應該如此。即便江寧魏家舊產五房均分,你們兄弟也不該只得這一點家產。更不要說,魏家在江寧的產業,有不少是用你們父親賺的銀子添置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直到今年,我才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聽到曹顒話中轉折之意,文傑與文志都不解地望過來。


  曹顒嘆了口氣,將在江寧見魏仁的事與那三十萬兩股銀之事說了。


  「三十萬兩!」文志詫異出聲,驚得合不攏嘴。


  文傑眼神晦暗難明,袖子里的拳頭攥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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