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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需讀《本草》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需讀《本草》


  門口這番鬧騰,已經驚動了曹家人。


  早有門房通稟管家,道是李、孫兩家的表少爺來了。


  曹元一邊使人往裡通傳,一邊帶了兩個小廝走到門口。


  李誠已是雙眼緊閉,暈倒在李語身上。孫家叔侄顯然沒想到會有這番變故,都面色青白地愣在一邊。


  「表少爺這是怎麼了?快扶到府里來。」曹元見狀,不敢耽擱,忙使人扶了李誠進門。


  曹顒正在廳上,見簡親王府的管家。


  因曹顒在內務府任上辦的內務府銀行,使得簡親王佔了大頭,簡親王這些年來待曹顒還算親近,兩府也有人情往來。


  聽說曹顒今年不辦生日宴,簡親王就使了管家,提前一日送壽禮過來。


  見有小廝來稟,曉得曹顒有其他客人,那管家便起身告辭。曹顒使人叫來吳茂,送管家離去。


  這會兒功夫,曹元帶著李、孫兩家子弟也饒過影壁,進了院子。


  曹顒在客廳上聽到外頭繁雜的腳步聲,覺得不對,走到客廳門口張望。


  看到人事不知的李誠,曹顒也唬了一跳,忙打發人去請太醫。


  李誠不過是急怒攻心,被抬進客廳后,不多時就幽幽醒來。


  看到大家都圍著他,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視線落到曹顒身上,掙扎著起身,口中說著賀壽的吉祥話。


  見他容顏枯瘦,眼下發青,曹顒心中有些不落忍。這個李誠,曾是李家最得意的子孫,如今卻是疾病纏身。


  曹顒想起李氏曾吩咐自己請方仲公給李誠診脈的,卻是一直忙,忘了這茬。


  「你既不舒坦,還折騰過來作甚?幸好不是在馬上,要不然就要出大事!」曹顒說著,又對李語道:「你做哥哥的,怎麼不勸勸他,任由他胡鬧?」


  雖說是教訓的話,其中卻不自覺地帶了長輩的關切。


  李誠聽了,心中百感交加。


  自打李家進京來,曹顒雖多有援手,可是待他們也不甚熱絡。王氏、孫氏是深宅婦人,有所怨憤。李誠卻曉得,曹家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


  早在曹寅還在世時,曹李兩家的關係就有所疏遠。


  這些年來,多是祖父主動安排,才使得兩家面上還保持往來。可是曹顒這邊,因少年進京,同李家眾人接觸有限,關係越發疏離。


  其實,曹顒是從李誠身上,想到《紅樓夢》。如今曹家倖存,李家也沒有殃及子孫,歷史細微之處已經有所改變。


  李誠年紀不大,卻也有鮮衣怒馬之時。


  李誠苦讀備考之事,曹顒已聽說。對於李家眾人將復興希望都寄托在李誠身上,曹顒並不贊同。


  內務府人家,不是科班出身,從吏員熬起出人頭地的大有人在。


  一個家族的復興希望,壓在一個十七歲的半大孩子身上,別說李誠有宿疾,就算他是好的,也未必受得住。


  李語見斥責到自己頭上,也不好分辨,說出是被舅舅說話給氣的,只能躬身道:「是侄兒疏忽了。」


  曹顒見他如此恭順,倒是有些老臉發紅。自己這個表叔,當得可不怎麼樣,只圖自己省心,待人倒是有些涼薄。


  孫瑾還好,只垂手在旁;孫班見曹顒只顧同李家人說話,心下不忿,開口道:「既是壽禮送來,那小弟就先回去了。」


  曹顒見他下巴抬得老高,眉眼間難掩傲氣,心下詫異。


  孫文成那樣老成的人,怎麼就不會教兒子,一個兩個都這樣。這個孫班,不愧是孫珏的同胞兄弟,這種肚子里空空、面上狂傲的模樣,一般無二。


  外甥暈厥,作為親舅舅,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這不僅是涼薄,還是沒心沒肺。


  隨即,曹顒掃了眼旁邊垂手而立的孫瑾與孫禮兩個,他們叔侄兩個雖沒有開口,可是都望著李誠,面帶憂色。


  看來「子不教,父之過」並不是十分有禮,孩子的言行也容易受生母影響。孫文成子嗣多,長孫又將長成,倒是佔了大便宜。


  「若是表弟忙,我就不留客了。」曹顒淡淡地道。


  孫班倒是不失禮數,躬身道:「那小弟就先行一步了。」說著,望向孫瑾與孫禮二個,大喇喇道:「禮哥兒,二哥,還不快告辭,嗯?」


  曹顒見狀,越發不喜。


  曹家二房也有庶子,不說哥哥們對庶弟如何,比曹項年幼的曹頫即便受盡寵愛,也記得長幼有序、兄友弟恭,待庶兄與其他兄弟沒有什麼不同。


  孫瑾與孫禮剛要開口,就聽曹顒道:「我們老太太前幾日還念叨你們,難得你們過來一趟,用了飯再回去。」說到這裡,又對李語、李誠兄弟道:「你們兩個也留下,老太君回來這許久,也不見你們來請安。今兒曉得你們過來,定是歡喜。」


  孫瑾聞言一愣,眼睛已經不自覺地望向孫班;孫禮則是躬身道:「舅父有命,甥兒就同二叔叨擾了。」


  他同李誠表兄弟之間年紀相仿,先前見孫班刻薄,氣暈李誠,想著自己母子這兩個月沒少受孫班的氣,已生同仇敵愾之心;如今又見他在人前對二叔無禮,就不給他留顏面。


  孫瑾見狀,看了孫禮一眼,隨即對曹顒道:「表兄有命,弟本當遵從,只是今日早約了人,先同五弟回去,改日再來給伯娘與表兄請安。」


  曹顒見他不卑不亢,倒是也沒再開口挽留,使人送他們兄弟離去。


  孫禮看著他們的背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孫班眼中的怒意,與孫瑾眼中的譴責,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大家確實是一家人,不當在親戚面前內鬥,可是這個五叔哪裡有做叔父的樣子。他不慈,自己還有一味恭順么?


  李誠這邊,也是若有所思。


  都說嫡子承家,孫家兩個嫡子,長子失了德行,這個五子也沒個樣子,往後支撐門戶的不是長孫,就是庶子。


  自己家,又何曾不是如此?

  自己只顧「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闔家生計都壓在庶兄身上……


  這會兒功夫,太醫已經到了。


  早年往來曹家的陳太醫已經回鄉,如今出入曹家的這個太醫姓樂,正是「同仁堂」樂家子弟。雖沒有正式拜師,但是這位樂太醫對方仲公極為推崇,兩人就醫術上多有交流。


  樂太醫之所以能進太醫院,還是承曹顒的舉薦。等陳太醫還鄉后,樂太醫就接替了他,往來曹府看診。


  見病人並不是曹府之人,樂太醫心下詫異,卻也沒有多問,仍是一番「望、聞、問、切」下來,隨後臉色有些怪異。


  落在眾人眼中,卻是驚疑不定。


  李誠這邊,則是心中冰涼。早先在蘇州還好,不過是有些氣虛不足,如今在京城這些日子,卻是越老越容易失眠、盜汗,還有幾迴流鼻血。


  曹顒看著,也心下擔憂,不想在李誠面前問病情,怕加重他心裡負擔,便道:「此處無紙筆,請太醫隨我去書房下方子。」


  樂太醫起身,道:「尊曹大人吩咐。」


  兩人一前一後,去了書房。


  剩下這表兄弟三人,面面相覷。


  這一瞬間,李誠也覺得怕了。不管他怎麼早慧,畢竟只是十七歲的少年,哪裡就能看得開生死?

  「二哥……」李誠抬起頭,眼光中已經帶了懼意。


  李語雖也心下不安,仍是強作鎮定,溫聲安慰道:「三弟不要擔心,不會有事。」


  書房裡,曹顒聽了樂太醫的話,哭笑不得:「什麼,補大發了?」


  樂太醫點點頭,道:「從癥狀看,是如此。要是他用的補藥方子,上面有人蔘、當歸這兩種,就更是錯不了。看著這位少爺,有些肝膽不調,還有些胃弱,正需長期調理。可這補藥方子,也要分時節。如今正是酷暑時節,仍用這大補的方子,外熱加內火,就是好人也扛不住。更不要說這位少爺,本就有不足。可不好再補了,再這樣下去,怕是有損壽元。」


  關於孫氏鬧出的「人蔘」事件,曹顒已知詳情。


  雖說對她有所惱怒,可是因出發點是為了她兒子,即便行了不孝之事,曹顒能體恤一二。沒想到,拳拳慈母之心,竟是適得其反,不僅沒有助益,而是補掉了李誠的半條命。


  「那太醫看,當如何是好?」曹顒道。


  樂太醫想了想,道:「再不能用大補之物,飲食方面也要有所禁忌,性熱性寒之物都不能用,宜用性溫之物。等到中秋後,宜進補之際,再重新診脈,對症下藥。」


  再補或者吃性熱之物,就是火上澆油;性寒之物,則是與內火相剋,以李誠現下的孱弱,未必受得住。


  曹顒心裡明悟,沒有請樂太醫下方,使人送了診金送他出府。


  客廳這邊,眾人本就心中惴惴。


  見太醫走了,曹顒空手進來,沒拿方子,都覺得心驚。


  「表叔,侄兒……還請如實相告……」李誠只覺得渾身都僵了,木木地說道。


  曹顒落座,瞥了他一眼,道:「也沒什麼可瞞你的,都說你聰明,難道沒讀過《本草》?這麼大的人,還讓人操心?」


  「嗯?」李誠原本拳頭攥得緊緊的,等著聽「噩耗」,沒想到卻挨了吃噠,有些轉不過抹來。


  曹顒也不啰嗦,道:「補大發了,青少之齡,本就火力壯,大夏天的又長期用人蔘補,受得了才怪。太醫說了,中秋之前,不能再補,飲食也要有所禁忌,性熱、性寒的都禁,只能用性平、性溫之物。具體都是什麼,你自己翻《本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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