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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 麟兒

  第九百五十章 麟兒

  新落地的嬰孩,從早到晚,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睡覺。


  看著這小嬰孩閉眼嗜睡的模樣,天佑、恆生、天慧都屏氣凝神。曹顒站在孩子們身後,看著他們小心翼翼的模樣,臉上不禁帶了笑意。


  「真小……」天佑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輕聲道。


  恆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嬰兒的臉,試圖從他臉上瞧出父親、母親的樣子。聽說,血親之間,長相都有相似之處。從哥哥與妹妹身上,他就能看出來。


  若是可以選擇,他寧願生在母親的肚子里,跟哥哥長得相似;不過現下也沒關係,他長得高高壯壯,就可以保護哥哥。


  剛進旗學時,有人嫉妒哥哥的功課好,得了夫子的稱讚,想要找事兒。他帶著巴拉與赤那,將那人堵在衚衕口,裝狠耍橫一番,就那人唬得屁滾尿流。


  他在哥哥面前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背後也帶著幾分得意。


  倒是赤那,當晚叫他去校場,縛了條半大的黃狗,令他味刀。


  「沒有真本事,永遠是被捕殺的羔羊。只有成為真正的蒼狼,才能抵禦虎豹。」赤那話聲音不大,卻是聽著恆生心中一顫。


  堵人之事,他也沒有萬全之策,不過是受不得哥哥受欺負,加上倚仗自己有兩個好侍衛。


  恆生提著刀,走向那黃狗,這黃狗眼珠黑黑的,直覺得它眼裡滿是祈求地望向自己。


  恆生的手發抖,腳步就停了下來。


  「赤那師傅,巴拉師傅……」恆生回去頭去,望望這個,望望那個,小臉上竟然露出同黃狗一樣的神態。


  「不能做蒼狼,就要做受人捕殺的羔羊。若是今天那個小子,隨從比二爺多,侍衛比我同巴拉厲害,那二爺如何能為大爺報仇?」赤那沉聲說道。


  恆生無語了,他之所以敢將同窗堵到衚衕口,卻是是瞧著那小子長隨不多的緣故。


  他有些迷茫,既覺得赤那說的對,心地純善的本性,又無法上前將黃狗殺掉。


  這時,他聽到嘆氣聲。


  回過頭去,緩緩而來的是他敬重的父親與長兄。


  曹顒面沉如水,天佑明顯還糊塗中。


  曹顒沒有同恆生說話,而是對天佑,道:「恆生今日武學的課業,就是殺了這條狗,但是好像他有些害怕,你說當如何是好?」


  天佑認真聽了,看了看恆生,又看了看前面縛著的黃狗,使勁緊了緊拳頭,隨後走到恆生跟前,從他手中拿過那把刀,上前兩步,沖黃狗砍去。


  到底年小力單,一刀下去,不過在黃狗脖子上添了個刀口。


  黃狗吃痛,吠聲凄厲。


  天佑的胳膊一顫,鋼刀掉落在地。


  「哥哥……」恆生倒是顧不得怕了,忙上前去。


  天佑俯身,提起鋼刀,瞪著眼睛砍向黃狗的脖子。


  狗頭落第,熱乎乎的狗血噴濺到天佑的臉上與胸前。他回過頭,卻是沖弟弟露出幾分笑,道:「二弟,你瞧,沒什麼好怕的!」


  恆生只覺得心裡堵得慌,險些要哭出聲來。他打記事起,就同哥哥坐卧在一塊兒,自是曉得兄長的脾氣秉性。


  哥哥心最善,去溫泉莊子時,跟著小廝餵了幾日雞崽后,就半年沒吃雞肉;他向來喜歡狗,每次去外公家時,都要圍著弘景舅舅的小狗轉悠半天。


  這樣的哥哥,為了鼓勵他,毫不猶豫地動手砍殺了黃狗。


  「嗯,我不怕了,我不怕了!」恆生從哥哥手中拽過鋼刀,在狗屍上使勁地砍了幾刀,倒是沒了之前的畏懼。


  曹顒在後,倒是露出幾分笑意。


  不是他心狠,過早就逼迫孩子們接觸這些,而是因為孩子們入了旗學,開始走向外界。他不能讓孩子們被自己的純良左右。


  恆生今日想著為哥哥出頭是好,考慮得卻不周詳。要是對方狗急跳牆,或者身邊也有巴拉與赤那這樣的侍衛,那恆生就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現下,該同兩個兒子好生嘮嘮嗑,總要告訴這兩個小子,這世上殺狗的法子,不止揮著鋼刀,還有其他法子。


  於是,那個晚上,在校場中,曹顒就給兒子們講起了殺狗的法子,毒包子誘而傻子,鐵夾子伏而殺子,深坑陷而殺子,驅巨犬搏而殺子……


  這其中,涉及《孫子兵法》、《三十六計》,聽得天佑與恆生目不轉睛,巴拉與赤那都變了臉色。想必在他們心中,終於能體會「中原人狡詐」是什麼意思……


  曹顒正想得出神,就覺得袖子動了動,低下頭,就見天慧帶了幾分緊張,低聲問道:「父親,弟弟怎麼不睜眼……」


  「因為他昨兒才出生,小孩子兩三天後睜眼都是正常的。」曹顒回道。


  「真的么?」天慧長吁了口氣,添了歡喜。


  曹顒曉得女兒方才擔心什麼,他心裡也沒譜。


  帶著三個孩子看過幼子,曹顒就使吩咐天佑帶弟弟妹妹下去。


  外屋睡著小的,裡屋睡著大的,曹顒心疼妻子產子受罪,就只能先顧不得天佑他們。


  看著襁褓中熟睡的嬰兒,曹顒的心境,比照天佑落地時又不一樣。


  長子要承繼家族希望,背負太多;幼子卻是使人心疼,使得人想要寵愛。


  「水……」裡屋傳出微弱的聲音,初瑜醒了。


  曹顒起身,從保溫壺中倒了半碗熱茶,端著進了裡屋。


  初瑜臉色蒼白,嘴唇沒有半點血色,眉眼之間卻不見其他,只見平和。


  曹顒上前,餵了妻子喝了半盞差。


  「孩子呢?」初瑜抬頭道。


  「正睡著。」曹顒道。


  「額駙,好餓……」初瑜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道。


  不餓才怪,她從昨日中午產子厚一直昏睡,已經一天一夜沒見食。


  待樂春、樂夏帶人上了吃食,初瑜用了飯後,才想起一事兒,道:「聖駕……額駙今年不用隨扈了?」


  曹顒搖搖頭,道:「還得去,聖駕今日出京,我請了假,推遲到十八日出京。夫人辛苦,我本當陪你出了月子。只是今年中原又承大旱之年,衙門裡差事多,我只能隨扈御前。」


  戶部有個分管直隸、山東、山西、河南幾個省的侍郎告病,不再任上,他的那份差事,就由曹顒同另外兩個分管。


  三個侍郎中,曹顒是唯一欽點隨扈的,另外兩位留京,所以這雜七雜八事務還真離不開他。


  初瑜聽了,雖有不舍,也沒有啰嗦什麼,再次昏昏沉沉睡去。


  次日新生兒「洗三」,七福晉、曹佳氏都來了。曹頤二十天前生下次子,如今正在月子中,就使人過來。


  對於宅門裡的女人來說,有了嫡次子,似乎這輩子就有了安心同倚仗。


  大家只能說初瑜是有福的,不用再為曹家子嗣之事憂心,如今只等著娶媳婦。


  同曹家的熱鬧相比,湯泉行營則肅靜得多。


  四阿哥站在窗前,心裡想著平地消失的羅瞎子。


  羅瞎子不見了,九門提督隆科多正使不少人手,四處尋找羅瞎子。傳說中,是為他的寵愛的問卦。


  傳的有模有樣,四阿哥卻是不信。


  自己這個舅舅,出身後族大家,最是曉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若不是得了旨意,他才不會公器私用。


  看來,羅瞎子是真不能再出現了。


  魏珠到底去問了什麼,羅瞎子是否「泄露天機」?

  四阿哥正想著,就見人稟道:「王爺,魏總管帶了四爺來了!」


  四阿哥點點頭,起身相迎又不至於太過。


  這會兒功夫,魏珠已經走到門口,旁邊並肩的是四阿哥弘曆。


  說起來,父子兩個已經大半月沒見。


  四阿哥到底說不出軟話,哼著嗓子,將他重頭到尾地說一遍。


  弘曆本就是人精。焉能看不出父親訓斥中帶了親近,並不招惹人。


  看著旁邊的魏珠,四阿哥眉頭動了動,問道:「大總管,能不能晚些帶弘曆回去?」


  魏珠躬身道:「回四爺的話,只要四阿哥申時前回去即可。」


  既是養育宮中,坐卧行止都有人打理,四阿哥這個親老子,反而不能插嘴。


  四阿哥聽了,便打發他去尋弘晝。


  弘曆旬月沒見弟弟,早已不像過去那般外露,但是眼中的霧氣,卻是越來越濃。


  屋子裡,只剩下四阿哥同魏珠。


  沒等四阿哥想著如何從魏珠口中套話,魏珠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求四爺,救奴婢一救!」


  四阿哥曉得,自己先前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魏總管請起來說話,若有能用得胤禛之處,胤禛自會儘力。」四阿哥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


  魏珠卻不肯起來,反而一下子坐在地上,眼淚簌簌而下,嘴裡嘀咕著:「四爺,奴婢自成了廢人,再無別的念想,只盼著能長命百歲,往後過兩年輕省日子……」


  四阿哥見他如此凄慘,一時之間倒是不好說什麼。


  魏珠已經抬起頭,啞著嗓子道:「四爺,奴婢無所求,只想安生活到養老的功夫……」


  「魏總管就這麼厭煩宮裡?」四阿哥心中有底,反而不著急問羅瞎子之事,隨口道。


  過了半晌,魏信方道:「厭煩不厭煩,奴婢說不上,就是想要種種菜、澆澆水,多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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