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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 大計

  第九百四十五章 大計

  從正月十四這天,淳王府側福晉病重。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昏睡,偶爾有醒來的時候,也不過是睜會眼睛,沒力氣說話。


  不管初瑜與弘曙他們心中多難過,關於側福晉身後之事,已經在悄悄預備。


  從這日起,七阿哥就留在側福晉房裡,喂葯喂飯,不再假手於人。


  王府的幾位少夫人,礙於公公在,不好跟著侍疾。如此一來,只有初瑜這做女兒的,不用避嫌疑,繼續留在屋裡。


  她大著肚子,七阿哥本是要叫女兒隨曹顒回婆家,但是拗不過女兒的一片孝心,終是讓她留下。


  初瑜的心中,不無震撼。


  父親照看人雖笨手笨腳,但是在妻女面前再無平素的淡定冷清,而是真心寵溺。


  初瑜看著,心中酸澀不已。


  她曉得,對於父親這片深情,生母都曉得。因為她每每醒來,雖不說話,但眼睛里就只有丈夫一人,是依戀、是崇敬,再無其他。就連大女兒站在炕邊,也不能讓她轉過頭看一眼。


  正月十五后,衙門開印,初瑜不在,曹顒就開始兩頭跑的日子。每日從衙門回來,都要往淳王府走一遭。


  聖駕已經出京,除了七阿哥、十四阿哥、十七阿哥與最小的二十三阿哥、二十四阿哥,其他皇子阿哥皆隨扈,其中就包括十三阿哥。


  重歸御前,遠比十三阿哥重返朝廷,更令人張目。


  弘曙原是在隨扈名單的,因生垂危,所以告假侍疾。


  側福晉昏昏醒醒了四、五天,於十九日凌晨病故。


  曹顒當晚就得了消息,到王府守夜。等到「接三」完畢,他才帶著初瑜回家。


  初瑜心中悲慟,寢食難安,但是顧及到腹中胎兒,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多吃多睡。


  幾日下來,她就有些受不住。


  曹顒與李氏輪班開解,也不能叫她釋懷。直到有一日下身見紅,太醫來看過,說是母體憂思過重,有礙胎兒,要保重。


  這一番忙碌之下,李氏忙著開解媳婦,對李煦出京之事,就不再關注。


  曹顒也曾遭喪親之痛,雖心如刀割,但是也不會像初瑜這般懊悔自責。


  夜半無人之時,曹顒摸著妻子的肚子,仔細詢問她緣故。


  初瑜緘默許久,總於在丈夫的追問下,說了實話。


  原來,在側福晉去世之前那幾日中,她在床前侍疾,曾聽七阿哥說過一席話,提及側福晉宿病纏身的緣由。


  原來,側福晉的病是早年思女所致。


  當年,七福晉剛進門,側福晉已經生了初瑜與弘曙。


  弘曙當時尚未滿月,七福晉就使人抱走了初瑜。


  側福晉在月子中,思女成疾,就落下了病根,而後調理二十多年,也未能全好,到底折了壽元。


  提及往事,七阿哥是懊惱的,初瑜則是愧疚難安。


  回想在娘家十幾年,她因養在嫡母身邊,身份絲毫不讓嫡出的五格格。顧及到嫡母,她鮮少同生母親近。


  「額駙,我犯了不孝大罪……」說到最後,初瑜已經是失聲痛哭。


  曹顒摟著妻子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這些陳年往事,追究起來有什麼意思?岳父沒有照顧好額娘,是岳父的過錯;你當時不過是襁褓中的嬰兒,又能如何?額娘即便去了,也是盼著你好。你這般胡思亂想,傷了身子,豈不是讓額娘走後都不安寧?」


  初瑜淚如雨下,道:「我如此不孝,定是傷了額娘的心。若是沒有我這個女兒,額娘許是就能長命百歲。」


  曹顒見妻子鑽牛角尖,忙道:「這叫什麼話?且不說額娘平素對咱們的照顧,就是這小一輩中,額娘也最疼天佑。她那樣疼你,你再說這些,才真叫額娘心灰。」


  初瑜擦了淚,沉默了半晌,方道:「額駙……我不敢見大額娘,也不想見……」


  雖說早年就曉得養母同生母爭鬥,但是初瑜多是置身事外,讓自己不牽扯進去。她只是覺得生母有生母的苦衷,嫡母有嫡母的委曲求全,兩個都是可憐人。


  如今曉得這其中慘烈,初瑜臉色就沉下來,實是沒力氣再在嫡母裝模作樣。


  曹顒不願妻子添了心結,道:「生老病死,是人間常態。去了的要恭敬,留下的也當珍惜。你不要遷怒福晉,真要是論起過錯,那為了妥協、為了後院安穩將你送給福晉之人,豈不是錯上加錯?」


  說到這裡,他露出幾分鄭重道:「生恩牢記在心,養恩也不當相忘。你若此時鑽了牛角尖,遷怒福晉,才是真不孝。十幾年的養育之恩,總不是假裝。」


  初瑜也知丈夫說得不假,但是心中到底難安。


  曹顒見她如此,道:「離額娘『三七』還有些時日,到時你若是真的不願再見福晉,就不必回去,我去替你執禮。」


  初瑜點了點頭,胸口的濁氣揮之不去。


  側福晉是郡王側福晉,上了玉牒的皇家人,這喪事都有內務府使人預備,王府那邊倒是井然有序。


  曹顒「頭七」、「二七」都去了。


  這期間,因初瑜養胎,七福晉除了使人問病,還專程使婆子送了幾筐蘆柑,說是初瑜早年最愛吃的。


  初瑜盯著那幾筐蘆柑,心中嘆了口氣,打發人將這些蘆柑分了……


  曹顒除了當差,就是回家照顧妻子,看著忙忙碌碌的,實際沒啥正經事。。


  曹顒日子過得輕鬆,旁人卻越發不自在。因為,今年是大計天下官員之年,這考評如何,關係到日後仕途。


  曹顒雖不八卦,但是架不住說得人對,對這次大計天下官員也就生出不少興趣。


  直到大計天下的結果出來。曹顒才曉得自己幾年前多麼幸運。未及弱冠的年輕道台,因善待地方百姓的緣故,就得了個「卓異」的考評。


  要知道,這大計天下官員,三年一次。一次也不過出十幾個「卓異」。


  曹顒當年遠在山東,就得了這樣的照顧,看來真是恩自上從。


  如今曹顒在戶部,想要得個「卓異」,卻是不容易。畢竟他是副堂官,有了功勞是正堂的,沒了功勞就要替正堂背黑鍋,這也正式副職的尷尬之處。


  雖說大計天下三年一次已慣例,但是這倒了最後,朝野中人都揣測紛紛。


  這被褒獎的「卓異」官員少,像其他「貪酷」、「年老」、「有疾」、「不謹」、「罷軟」、「才力不急」、「浮躁」罪名的官員卻多,小兩百人。


  等到這兩百人收到處分時,大家後知後覺,才發現不對勁。


  這些人中,多是皇子府的門人,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關係。


  就是原本要升職的王全泰,而今也因考評得了個「浮躁」,暫時與升職無怨。


  曹顒冷眼旁觀,暗暗心驚。


  看來康熙在清理皇子們爪牙,好讓新皇安穩登基……


  *

  郭里口,御舟上。


  十三阿哥拿著手中的摺子,神情有些疑惑。


  王全泰雖是十三阿哥門人,但是出仕這幾年,都憑著真功夫立功。而今,莫名其妙地丟了新缺,這考評中永遠地留下一筆。


  十六阿哥剛好來尋他,站在艙門口,見著十三阿哥臉色晦暗看信。


  他遲疑一下。尋思要不要進去,十三阿哥已經抬起頭,露出笑來,道:「十六來了……」


  十六阿哥也沒有什麼正經事,說了幾句,也將話題說道大計天下之事。


  十三阿哥閉口不提此事,只是靜靜地聽十六阿哥講述。


  十三阿哥曉得,自己回不去過去了,再沒有鮮衣怒馬的輕鬆。


  若是早年,他身邊的人受了委屈,他絕不會忍,想著暴跳出來,給妻子長臉。如今,他到底多了膽怯,曉得留三分雨滴……


  *

  轉眼,到了二月初十,曹顒帶妻子回淳郡王府,為側福晉做「三七」。


  不知道是否想明白了,初瑜在七福晉面前神色重複,這多少失了興緻。


  忙了半日功夫,曹顒正閑著,就同幾個小舅子坐一道,加深感情。


  喪母之痛,顯然這幾個青年人措手不及,樣子憔悴不安


  曹顒見狀,不由皺眉。


  這埋怨福晉的話,初瑜作為出嫁的女兒,偶爾能說一下。只要不流傳出來,也無傷大雅。弘曙作為王府未來的繼承人,卻不能這樣做。


  真相如何,已經過去。弘曙要是真記恨上七福晉,鬧出旁的出來,就是兩敗俱傷的下場。


  他思量再三,還是 決定旁觀,不參合進去。等到有機會。告訴岳父。也是罪過。


  側福晉「三七」過去沒幾日,聖駕迴鑾。


  這「大計天下」也留下了尾巴,關係到小兩百官員的仕途勝率,這四下里鑽營得還少了。


  就連曹府,都接連招待了兩位客人,


  一位姓曹的知府,浙江金華人,並不是曹府族人,但是祖上有曹府有往來。他鬚髮皆白,依仗著年歲大,提及兩家祖上的交情。


  一個姓孫的郎中,就是孫文成的堂弟,是孫家嫡子子弟。


  曹寅在時,這兩人就曾上過家門,所以曹顒也認識。


  他們倒是真當曹府是親戚了,半點不含糊,理直氣壯地說出所求。


  曹顒看著兩人,只覺得腦袋裡是漿糊,轉而漸漸清明。


  他已知道,這次大計,多是清理的皇子家奴。


  眼前這兩人,官不高,名不顯,卻是不知不覺地擇了門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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