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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異象

  第五百七十四章 異象

  站在廊下,聽著屋裡產婆說著「生而異象」,曹顒的心下一動,莫非自己這個小兄弟「銜玉而生」?

  那樣的話,委實太稀奇了。


  若說是手心攥了血塊,或者嘴裡含了血塊什麼的,許是有可能。


  這「銜玉」的話,實是無法解釋的現象。


  上房已經生火,換上了厚的氈門帘。曹顒挑了門帘進去時,曹寅正全神貫注聽那婆子說「異相」。


  「小公子頭頂長了七星痣,定是哪位仙君座前的童子轉世,大富大貴的命……」產婆滿臉堆笑,「吧啦」、「吧啦」的奉承著。


  曹寅還沒緩過神來,初瑜已經叫人包了銀封謝過產婆。


  兆佳氏在旁,卻是撇撇嘴,沒有言聲。


  「額駙?」還是初瑜最先看到曹顒,忍不住歡喜出聲,隨即想著是在長輩面前,便又換了稱呼:「大爺……」


  曹顒沖妻子點點頭,先到曹寅面前見過。


  曹寅是眾人中,唯一知曉曹顒受傷之人。見到兒子那刻,他不禁有些失態,扶了曹顒的胳膊,雙手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曹顒見曹寅眼角淚光閃現,想著之前在烏里雅蘇台的遭遇,心裡也頗為觸動,沉聲道:「兒子不孝,遠行方歸,父親可安?」


  「安!安!我兒……我兒……」曹寅甚是動容,上下仔細打量著曹顒,像是要看出他有什麼不妥當。


  曹顒心裡嘆息一聲,曉得這兩個月消息傳到京城,定是讓父親擔心了,說道:「兒子不過是有些不耐塞外苦寒,並未吃什麼苦頭,父親不必憂心。」


  曹寅見兒子看著並無異色,才微微地放下心來,「咳」了一聲,道:「那就好,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要曉得保重自己,不讓我們做老的跟著掛心,才算是大孝。」


  「是!」曹顒俯首聽了,而後才到兆佳氏面前行禮。


  兆佳氏見曹顒穿著寶藍色的夾衣,眼圈一紅,道:「顒哥兒,三兒沒了。他生前也聽你的話,你要記得去看看他。三兒屋子裡的丫頭上個月生了個小子,無父無母的,卻是可憐,我又老了,往後少不得還得你這做堂伯的幫著照看。」


  靜惠站在婆婆身後,卻是臉色有些燒得慌。


  今兒是長房添丁的日子,正該歡喜,提起喪事卻是有些不合時宜。


  曹顒心裡雖對兆佳氏有些不待見,但是見她半年的功夫老了好幾歲,頭髮花白了一半,心裡也有些不落忍,回道:「二太太還請節哀,仔細身子,不要讓地下人不安。」


  兆佳氏掏出帕子擦擦淚,點點頭,道:「兒子是娘身上的肉,這割肉之痛,豈是說好就好的?顒哥兒你也當記得,當娘的忒不容易,往後還要多孝順你母親。」


  曹顒見她絮絮叨叨的,少不得又陪著說了兩句。


  而後,又同靜惠問了兩句曹頌的近況,曹顒才走到妻子跟前,低聲道:「我半年沒在家,辛苦你了!」


  初瑜搖搖頭,手裡的帕子卻攥得緊緊的,看著曹顒黑瘦的容顏,眼底現出擔心之色。


  兆佳氏見過曹顒,卻是迫不及待地要見新落地的小侄子了。嘮叨了兩句,她便帶著靜惠與初瑜進了產房。


  曹寅心裡雖也惦記,但是時下規矩,這「洗三」前,只有本族婦女能進產房,就算是丈夫、兒子也要避諱,不能進產房。


  等兆佳氏她們進了產房,曹寅帶著兒子到了東屋,道:「我問過十六爺了,聽說你傷在胸前,如今傷處如何,要不,請個太醫再來仔細給你診診?仔細傷了肺腑,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曹顒撫了撫前胸,搖搖頭,道:「父親不必憂心,傷處不深,經過這兩月的調理,已是痊癒了。卻是要恭喜父親,花甲添丁,正是家族繁盛之象。」


  曹寅今年五十八,還有兩年六十,說起花甲添丁也說得過去。


  曹寅聽了兒子的話,嘴角上翹,帶著幾分得意。隨即,想著長孫都四歲了,自己這個老來子才落地,「咳」了一聲,老臉有些發紅。


  曹顒看著父親,心裡想著卻是後世已知的曹家歷史。


  曹寅只有兩子,這個老來子卻是歷史上沒有記載的,蝴蝶翅膀的影響么?


  曹寅見兒子看著自己,有些不自在,訕訕地問道:「兵部又點了新郎中,你這回要補什麼缺,可是有消息了?」


  待聽說是內務府總管,曹寅不由愕然。


  曹顒少年出仕,在不少衙門當過差,也在太僕寺做過堂官。要不然是輕省衙門,要不然就不是主官。


  這總管內務府大臣,品級雖不高,但是卻是顯位。


  這是天子家臣,要不是簡在聖心,尋常人沒可能提撥到這個位置。


  曹寅與其父曹璽兩代都是內務府屬官,任職「江寧織造郎中」的職位。如今到了曹顒這代,卻是熬成了內務府總管。


  一時之間,曹寅不知該為兒子的成就驕傲,還是為被兒子超越而羞愧,心裡甚是複雜……


  曹顒雖是坐車回京,但是到底有些勞乏,與父親說了會兒話,面上就現出疲色來。


  曹寅見了,便打發他先回去歇著。


  話雖如此,曹顒卻是還有事要辦,兵部那邊就算已經有新官,但是還需要有些交接。吏部那邊,也要報備相關手續。


  當初是奉旨離京,不過是烏里雅蘇台陛見過了,到不用御前交差。但是,畢竟人回來了,還要上摺子請見什麼的。


  曹顒心裡想著這些,回到梧桐苑,琢磨下晌到底要不要出去。


  剛進院子,就見廊下探出幾個小腦瓜來。


  「父親……父親大人回來了……」最先奔出來的,是個子又高了不少的天佑。


  他跑到曹顒面前,仰著小臉,臉上紅撲撲的,想要伸手抓父親的胳膊,又有些不好意思。


  曹顒之前,還擔心孩子們因年歲小,半年沒見自己,不認他這個爹了。眼下,見天佑還記得自己,他俯身將天佑抱了起來,掂掂分量,卻是又重了。


  「咯咯……」天佑只是笑,曹顒放下兒子,使勁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子,道:「天怪冷的,怎麼不戴帽子就出來了?太是淘氣。」


  恆生牽著天慧的手,一步一步地蹭過來。


  到底是比天佑小了一歲,這時方算顯出來。他咬著嘴唇,看著曹顒,卻是想認還不敢認。


  曹顒見他虎頭虎腦的模樣,蹲下身子,笑著捏捏他的臉蛋,道:「怎麼,大將軍不認識自己個兒的爹了?看來,往後再騎大馬,只帶著你哥哥就行了。」


  恆生摸了摸自己的臉,顯示看了眼哥哥,隨後咬著嘴唇道:「父親,認識。」


  「哈哈!」看著孩子們,曹顒只覺得滿心煩惱煙消雲散,心裡舒坦得不行。


  他又看看被恆生牽著手裡的天慧,穿著毛皮馬甲,下邊蹬著鹿皮小靴子,頭髮烏黑柔順,看著像個陶瓷娃娃。


  他將女兒抱在懷裡,招呼著天佑、恆生進了屋子。


  天慧有些怯怯的,身子微微發僵,動也不敢動。


  曹顒看了心疼,將女兒放在炕上,道:「天慧,會叫人了么?來,叫聲爹爹聽聽。」


  天慧聞言,卻抿著嘴唇,不肯出聲。


  曹顒見了,頗為自責,自己好像有些心急了。這孩子學話,有早的,有晚的,實是勉強不得。


  天佑見妹妹不吭聲,趴到炕沿上,看著天慧問道:「妹妹,怎麼不說話?早先不是教你喊人么?要叫父親。是父親回來了。」


  天佑則是在旁,小聲示範著:「父……親……父親……」


  天慧卻撅著小嘴,就是不肯出聲。


  見天佑與恆生還要繼續勸,曹顒擺擺手,道:「別勉強她,等她想喊的時候在喊吧。」


  說話間,初瑜已經得了消息,從蘭院回來。


  「小別勝新婚」,夫妻兩個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柔和起來。


  要不是顧及著在孩子們面前,怕是初瑜已經撲倒曹顒懷裡。


  天佑卻是有些不知趣兒,上前拉了母親的衣服角,問道:「母親,祖母生了小叔叔,還是小姑姑?小叔叔的話,做恆生的戈什哈;小姑姑呢,正好同妹妹與表妹做伴玩兒。」


  這說得卻是孩子話了,初瑜笑著說道:「是小叔叔,過兩天你們就能瞧見了。要記得恭敬,不許因年級小的緣故,欺負叔叔。」


  天佑抓了抓後腦勺,嘻嘻笑著,沒有應答。


  曹顒想著小兄弟長大后,怕是要跟在天佑與恆生後邊跑,心裡也覺得好玩。不過,想到母親高齡產子,他就收斂的笑意,問初瑜道:「見了母親了,氣色如何?身子還好吧?這生產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做月子更是調理的關鍵,半點輕忽不得。」


  初瑜點點頭,道:「見了,沒有大礙,只是有些乏,方才回來前,喝了半碗參湯睡下了。聽說額駙回來,太太直念佛。這大半年,太太也惦記著額駙。」


  曹顒聞言,鬆了口氣,道:「沒事就好,到底是上了年紀,這身子調理還得仔細。家裡人蔘、鹿茸這些夠不夠使喚?要是不夠的話,就打法人出去買些上等的來,不必在乎銀錢多寡。」


  初瑜神色怔怔的,先是叫喜彩將孩子們帶到東屋暖閣安置,隨後從百寶閣上拿了幾個紙折,遞到曹顒面前。


  曹顒接了,翻看一看,都是太後宮里傳出來的旨意。


  無非是賞這,賞那的,其中上等人蔘、高麗參什麼的,幾乎每月都有。


  曹顒想著康熙的「恩賞」,再看看眼前鋪天蓋地的打賞摺子,卻是興趣寥寥。


  太后啊太后,卻是真老糊塗了。難道生怕別人不惡意揣測曹家么,又來了這麼一出?

  西華門內,咸寧宮。


  這裡是二阿哥的圈禁處,至康熙五十一年二次被廢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年。


  這三年中,二阿哥開始時狀似瘋癲,而後開始沉迷房事來。


  在女人上,康熙向來不會虧待兒子們的,這幾個被圈禁的兒子亦是。每次宮裡大選小選,都會往大阿哥、二阿哥、十三阿哥處賞人。


  雖是被圈著,這方天地里,卻仍是二阿哥說了算。


  他是康熙十三年生人,如今已經人到中年,又因早年的荒淫損了身子,如今更是熬的神容枯瘦。


  福晉瓜爾佳氏勸了幾遭,二阿哥哪裡是聽勸的,反倒越發肆意起來。


  白日宣淫,同時叫幾個滕妾侍候,都是有的。


  二阿哥做了三十餘年的皇太子,又經過二次罷廢,性子越發陰鬱。這滿心鬱結無法可發,他便在房事上變著花樣,折騰這些滕妾。


  言必稱「賤人」,稍有不從者,就要大肆打罵。雖沒有杖斃幾個,但是各種折騰人的法子,卻是沒少琢磨。


  這其中,有兩個滕妾不禁羞辱,上吊自縊了。


  內務府也不過是派了人將屍首拉走,誰也不敢背負落井下石之名,來追究二阿哥的房中事。


  剩下的諸人,有了前車之鑒,也就都老實了,各個不顧體面,婉轉奉承。


  左右除了幾個最早跟二阿哥的福晉、側福晉、庶福晉外,其他人出身都平平,否則也不會被發到這禁宮來。


  咸陽宮裡,二阿哥所到之處,時時聞淫聲盪語。


  瓜爾佳氏實在沒有法子,只好閉在自己個兒的屋子裡不出來,眼不見心不煩。


  她身子有些富態,這些年跟著二阿哥經歷沉浮,染上失眠之症。雖經過多方調理,但是卻是虛不盛補,只是看著虛胖,有些元氣不足。


  這才十月末,她就換了大毛的衣裳,坐在炕上,手裡拿了本《金剛經》看著。


  就聽到院子里傳來煩亂的腳步聲,瓜爾佳氏不曉得出了什麼變故,心裡「撲通」、「撲通」的,抬頭往門口進去。


  門口疾步走進來的,是瓜爾佳氏嫡出的三格格。


  因為二阿哥的長女、次女早夭,三格格實是二阿哥膝下長女。


  三格格今年已經十九,早該議嫁,但是因受到父親拖累,終身就耽擱下來。


  她滿臉駭色,眼裡都是淚,右邊的袖口撕裂了一個大口子。見到瓜爾佳氏那刻,三格格撲倒母親身上,哭著道:「額娘,額娘,快去救救青蓉,阿瑪他……阿瑪他……」


  青蓉是三格格的貼身侍女,與三格格感情甚厚。


  瓜爾佳氏聞言皺眉,帶著幾分訓斥道:「不是吩咐過你,沒事不要出你的屋子么?怎麼好好的,要往前院去?」


  三格格使勁搖頭,眼裡現出驚恐之色,哽咽著道:「沒出來,是阿瑪喝醉了酒,到那邊院子……我掙脫了出來,青蓉卻被阿瑪抓到了……」接下來的,卻是說不下去了。


  瓜爾佳氏看著女兒手腕處撕裂的衣袖,卻是眼前發黑,嗓子眼兒腥咸,「撲通」一聲,栽倒在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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