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罪
荒謬遙遠之地,當圓盤徹底沒入葉月生軀殼的時候,異變發生了。
道道隆重的紅光,刺入這個黑暗遮蔽之地,一時間紅霞四射。
——「審判官駕到!!」
尖銳纖細的聲音,高呼著來人身份。方方正正的黑白高頭大轎,轟鳴著撞到軀殼面前停下。
轎子紋有大大『判』字的帷幕,稍稍掀開一角,露出裡面的一方黑暗。
「罪人跪下!」莫大的威壓從中隨言擴散。
融合軀殼完畢的葉月生,眼球在眼眶中非人般打轉,注視著這不速之客。膝蓋在恐怖的威壓下嘎吱作響,卻只是稍稍彎曲。
「你們還是如此倔強啊!」轎子里的存在發出感嘆,帷幕間隙出猛然伸出一隻黑色巨手,向之壓下。
啵~
巨手透體穿過,然後慢慢消散。葉月生在原地雙腿微屈,毫髮無損。
未知存在其動手的氣勢和造成結果,是如此虛幻甚至有點滑稽。
可一秒,兩秒,在轎子里的注視下,陣陣毛骨悚然的撕裂聲打破平靜。
眼睛停止轉動,葉月生的軀殼僵立原處。其頭部撕裂著分成幾瓣展開,如花骨朵綻放。
唰!唰!唰!
一顆顆頭顱,從『花朵』中央的幽邃里生出。
生長著拉長著……
少頃,密密麻麻三十六顆,頂著葉月生面容的腦袋隨風伸展。而這些每一顆都比下方軀殼還大的腦袋,正搖擺著齊刷刷望著轎子。
神情各異,卻唯獨沒有恐懼。
它們是被裡界放逐的罪人,是封印不知多少歲月的可怖存在。
每一顆頭顱,都有段讓小兒止哭的恐怖過往。如傳記中魔王的存在,這裡有整整三十六個!
而對於它們來說經歷太多,特別是那漫長近乎凝滯死亡的封印后,世間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它們恐懼的。
哪怕面前的是統治管理里界的判官,也同樣如此。
「喲,我就說怎麼這次這麼簡單就脫困。原來是大人您的功勞啊~」
語氣帶著覬覦和輕蔑,其中一顆腦袋錶情誇張說著,拉長脖子湊到轎子跟前,像是想要一睹判官的真容。
啪!
一聲空爆,那個囂張的腦袋被莫名的力量打爆,脖子搖曳著退回重組去了。
剩下的腦袋不由露出憤怒的表情,但沒有其他的動作。畢竟現在的它們不是以前,只是一堆抱團取暖的孤魂。
面對原先就忌憚的判官,其實根本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與此同時,轎子里的存在也不喜歡虛與委蛇,洪亮且不分男女聲音從中傳出:「沒錯,是我解放了你們。用三十六條……不,三十七條性命,解放了你們。」
說話的主人很平靜,不像面對一群惡棍,更像是對一幫阿貓阿狗在訓話:
「你們都是有罪之人,所擁有的罪孽泯滅成碎末,都不足以洗清。但冕下選擇寬恕你們,給你們這群渣滓一個救贖的機會。」
頓了頓,像是疑惑:「雖然我不明白冕下為何選擇你們,但我覺得他的話還是有點道理.……」
「這個世道變了.……」一道更加威嚴深重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判官。
「這個世道變了,需要你們這樣的罪人。孤赦免你們的罪惡,保留你們的記憶,許與你們特權.……」
聽到那個無上存在發話,從葉月生軀殼裡伸出的三十四個腦袋一陣騷動。
紛紛搖擺避讓下,一枚更加龐大的腦袋擠了出來,目中閃耀著純粹的瘋狂,向天咆哮:
「你這個最大的惡棍,憑什麼赦免我?老子稀罕你的可憐嗎?哦~求求你啊,殺了我吧!!」
夠了!
另一個巨大的腦袋擠了出來,阻止了它的妄語。這同樣是個頂著葉月生普通面容的腦袋,但他的雙眼無悲無喜。似乎世間的一切,都讓它提不起興趣。
「罪人接旨,尊敬的冕下!」
它看著黑乎乎的天如是說著,身周眾多的腦袋詭異地不再言語。
「很好!」
無上存在沒有多說,語畢葉月生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
一旁的轎子見它們消失不見,嘆息一聲帷幕拉上,留下一團氤氳紅光轉瞬消失不見。沒一會兒,這個荒誕的詭異世界又恢復了寂靜。
——現實,公曆2789年10月11日。
這個清爽的早上,一縷陽光從爛尾樓的窗外灑進。
牆角處,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邊,一根手指顫動了一下。
獃滯渾濁的眼球扭動著,眼皮顫巍巍睜開。葉月生望著牆上的陽光,沉默不語。
他就這樣保持蜷縮著姿態一動不動,身上的蛆蟲們受到了某種驚嚇,密密麻麻逃離這個美味的地方。
場面一時很噁心,葉月生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神情專註,似乎那縷陽光蘊含著莫大的奧秘,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他。
一小時后,「真美啊!不是嗎,夥計們?」
屍體蠕動著嘴唇,用腐敗的聲帶發出嗡響。
腦海深處,三十五個人形飄蕩在黑暗裡,陷入沉寂似乎也陶醉在希望自由的陽光中。
嘎吱嘎吱……屍體站立了起來。走到毫無修飾的混凝土窗前,眺望外面的廢墟。
光下,少年表皮腐爛的臉頰清晰可見,扶住窗沿的手還滴滴答答流著血液。在他的額頭靠左眼處,一個大大的暗紅『罪』字烙印其上。
竟不憎惡,徒增了幾分聖潔。
「不過,這身體是真的糟糕啊!」屍體突然自語著,僵硬轉身走入室內的黑暗中。
……
九龍港,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地名。
不同名字的霸氣,這個地名的背後代表的是——A市最大的貧民窟。
骯髒,疾病,污染,黑暗等等負面辭彙,都可以形容這個地方。這是個無序混亂的罪惡地帶,是流民廢棄械人等的苟延之所。
每年都有大量的流民、改造人、機械人,被各種各樣的原因送往這裡。裡面或有富豪或有政要,但以前的身份在這裡毫無作用。
「所以弱肉強食,才是這裡的法則!」
一條邋遢的陰暗小巷中,一名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影,踏著污濁的積水從中走出。詭異沙啞的聲調低吟著什麼,葉月生甩了甩手上小刀的血跡,摟著一台半成新的電視(電訊接收播放器),向外面離這不遠的廢棄樓盤行去。
當然他的話語中,不掩地透露出他對這地方的喜歡。
至於巷子里發生的殺人越貨?開玩笑,葉月生這叫搶嗎?他只是讓罪惡去該去的地方,劫富濟貧而已。
有理有據,月生內心毫無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