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5 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全文終)
我叫小柚子。
因為出生在柚子成熟的季節。
我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媽媽,還有一個偉大的科學家爸爸。
但我最喜歡的人是奶奶!
奶奶也是一個了不起的科學家,大家叫她「江教授」。
偶爾爺爺也會這麼叫。
每當這時,奶奶總會回一句:「謝教授。」
沒想到吧?我爺爺也是科學家呢!
新聞報道里經常聽見爺爺和奶奶的名字,那些看不懂的科學雜誌上也都有他們的論文。
喜歡奶奶的原因有很多。
首先,奶奶特別美,也特別愛乾淨。
每次撲進奶奶懷裡,都有一股橙子的香味。
我看過奶奶年輕時的照片,網上一搜就能找到,比明星還漂亮,據說當年爺爺把四方城的老陳醋都喝乾了。
誰不喜歡美人呢?
反正我很喜歡!
媽媽說,我是超級顏控。
這點我承認!
其次,奶奶還特別聰明,不管什麼,一學就會!
她會玩最難版本的TYT桌游,會解練習冊上打星號的難題,會全手工自製魯班鎖、將軍案,以及各種現代建築物模型。
哦,對了,不管是玩華容道、大富翁,還是劇本殺、密室逃脫,奶奶永遠都是MVP!
家長開放日那天,我帶著奶奶一起去,然後……我們贏走了幾乎全部獎品,把同桌小胖子都氣哭了。
奶奶也特別愛我,她說,我是她的小甜甜,看一眼就會甜到心坎兒里!
我想,肯定是因為爺爺管得太嚴,不允許奶奶亂吃甜食,所以奶奶才這麼喜歡抱我。
因為我甜呀,可以解饞嘛!
除了奶奶,我也很愛爺爺的。
首先當然是因為爺爺超帥超酷,尤其穿西裝的時候,就像電視劇里走出來的霸道總裁,特別有范兒!
然而帥不過三秒,他就會湊到奶奶身邊撒嬌,讓奶奶幫忙打領帶,或者整理領口,反正總有那麼多理由~
每當這時,奶奶嘴上說著不想、不要、不願意,但手上動作卻很誠實。
她會系出一個漂亮的結,然後調到周正,最後用掌心抻開上面所有褶皺。
「好了,謝教授。」
「辛苦了,江教授。」
兩人相視一笑。
剎那間,我作為旁觀者都好像被幸福擊中,嘴角不自覺上揚。
也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天底下不是每對夫妻都像爺爺奶奶這樣恩愛。
比如,爸爸就從來不會撒嬌讓媽媽幫忙系領帶,媽媽也不會對爸爸露出那種無奈又寵溺、像看小孩兒一樣的目光。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
相敬如賓。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非常困惑,如果不是像爺爺奶奶這樣因為愛情,那為什麼要結婚呢?
爸爸摸摸我的頭,嘆了口氣。
他說:愛情有很多種,不是每種都像你爺爺奶奶這樣擁有同樣出色外貌、勢均力敵的智商、完美契合的靈魂。
我問:那你和媽媽呢?
爸爸淡淡勾唇:我們是在合適的時機遇到了合適的人,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中的相處中逐漸變成契合的模樣。
我沒聽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爸爸回到實驗室,繼續工作。
我想,他愛媽媽,愛我,同樣也愛著那些實驗器材、分析數據和論文報告。
如果真的像爸爸說的那麼難,為什麼小姑姑和小姑父也跟爺爺奶奶他們一樣,都這麼恩愛呢?
以後我也能找到那樣一個可以像爺爺對奶奶、小姑父對小姑姑那樣的男孩子吧?
可是當我遇到初戀,再到半年之後分手,才發現原來「愛情」並不簡單,更不像爺爺奶奶表現出的那樣甜蜜恩愛。
大三的時候,我交往了第四任男友。
他是爸爸的學生,物理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我期望他有科學家的浪漫,就像爺爺會用全息AI投影技術,在結婚紀念日當天送給奶奶一架宇宙飛船一樣。
可惜,他將科學家的沉默、木訥表現得淋漓盡致,將直男的刻板、頑固演繹得入木三分。
所以,這段感情只維持了兩個月。
連說分手的時候,他都那麼冷靜理智,像一台冷冰冰、沒有感情的機器。
那一刻,我忽然鬆了口氣,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
幸好分了!
不合適的人,勉強湊到一起,也只是浪費時間。
原來「合適」都這麼難。
大四那年,我交往了一個程序員男朋友。
一米八的個子,不是很帥,但也不醜,是小姑父公司新簽的「天才計劃」畢業生之一,名校背景,能力出眾。
但這段戀情也只維持了半年。
分手的原因是他加班太多,每次打電話都約不出來。
當「分手」說出口的那一剎那,雖然有些惆悵,但我並不傷心。
小姑姑說:傻丫頭,你都沒愛過,又怎麼會傷心?
愛是什麼?
我不懂,但我知道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一個像爺爺愛奶奶那樣愛我的人了。
是的,爺爺愛奶奶。
從小到大,我看到的永遠都是爺爺哄著奶奶,慣著奶奶,讓著奶奶,把她當寶貝一樣捧在掌心。
奶奶當然也愛爺爺,但我總覺得,沒有爺爺愛她多。
直到——
我博士畢業那年,F洲爆發3S病毒,因為轉染性強、致死率高,感染者渾身僵硬抽搐並伴隨嗜血、吃生肉等癥狀,就像電影里的喪屍,所以這種病又被當地人稱為「喪屍病」!
華夏第一時間派遣病毒學專家團隊趕往F洲,但兩個月過去,死亡人數並未減少,病毒也沒有得到有效控制,仍在大面積感染正常民眾。
爺爺臨危受命,在九十歲高齡奔赴疫病前線。
離開那天,奶奶去機場送他,兩人擁抱告別,但並未落淚,臉上始終都保持著微笑。
「謝教授,你要早點回來呀。」
「遵命!」
然而這次爺爺爽約了,因為年事已高,抵抗力本來就弱,他還夜以繼日高強度工作,最終被病毒感染,倒在了實驗台上,永遠沒再醒來。
當晚,奶奶接到電話,從接聽到掛斷用時一分零八秒,全程只說了一句話:「好,我知道了。」
我看見奶奶眼裡分明有淚,但始終沒有落下。
第二天奶奶坐上飛往F洲的航班。
臨走前,她笑著看了眼爸爸和小姑,又摸摸我的頭,「要好好的。」
留下這四個字,便頭也不回地鑽進機艙。
很快,螺旋槳轉動的巨大聲浪傳來,而後逐漸遠去,消失,再不可聞。
三個月後,疫苗誕生,病毒被徹底攻克。
但伴隨著好消息傳來的還有奶奶逝世的噩耗。
沒有感染,也沒有猝死,在疫苗研製成功的當晚,她像往常那樣抱著爺爺的骨灰盒閉眼睡去,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據當時在場的醫務人員回憶:江教授走得很安詳,臉色紅潤,眉眼平和,嘴角還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一定是奶奶心疼爺爺一個人太孤獨,所以陪他去了。
臨走前那句「要好好的」不是告別,而是……遺言!
她早就知道,也早就做了決定。
那一刻,我知道我大錯特錯,奶奶愛爺爺一點也不比爺爺愛她少!
……
半個月後,兩個身披國旗的骨灰盒被捧下飛機。
機場外,無數民眾含淚相送。
最終,兩個骨灰盒連同鮮艷的國旗被一併葬入國家陵園內。
我跪在爺爺和奶奶並排而立的墓碑前,彷彿看見別墅外花園裡兩人並肩靠坐在鞦韆上的身影。
搖啊搖,輕輕晃,爺爺和奶奶在夕陽下相視一笑。
……
這就是我爺爺奶奶的故事。
我叫江不離,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叫謝不棄。
都是爺爺賜名。
感謝聆聽。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