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人魔
起先還愣了下，然後便看到了站在銅爐平台上的開元帝。
面上倏然一喜，「陛下！」
急急往前幾步，卻又猛地頓住！
視線定格在某一處，僵住——那裡，躺著秀禾的屍體。
屍體底下，大片的鮮血氤氳開來，扭曲又腥怖。
她緩緩瞪大了眼，朝四周環顧了一圈，隱約意識到什麼。
目光又在那幾個攪拌銅爐的方士身上停了停，然後一點點地往後退去。
僵笑著問：「陛下，您是在做什麼呢？妾，妾身是不是打擾您了，這就，這就退下了……」
卻被後頭上前的路大閩給擋住。
開元帝居高臨下地看著臉色發白的李歡兒，沙啞的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陰森可怖。
跟惡鬼一樣地笑著說道，「愛妃不是說為了朕，什麼都願意做么？你上前來，朕許你四妃之位。」
李歡兒饒是平時是個跋扈的，可看著眼前這樣的開元帝，也足夠嚇破膽了。
尖叫一聲，扭頭就要跑。
卻被路大閩一把掐住肩膀，如同小雞一般，輕而易舉地拎到了平台上！
「不！不要！陛下！不，妾身錯了，妾身真的不敢了，求求您，放過我吧……」
李才人拚命地掙紮起來。
可路大閩卻顯然是個內家高手，挾製得她一點不能掙脫。
那方士便上前，熟練地將人送到張開的龍口前。
一揮刀子。
「噗！」
遲靜姝閉上眼，猛地轉身，一頭扎進了蕭厲珏的懷裡！
蕭厲珏抬手，攬住了她顫抖不止的肩膀，抬眼。
就看銅爐上，又一個鮮活的女孩，倒在地上。
偏偏血不曾流盡，又被生生掐住，痛苦不已，卻發不出一點痛呼。
如同待宰放血的牲畜，毫無尊嚴毫無體面。
殿內那叫人噁心的氣味愈發濃郁。
開元帝又飲下了一杯腥紅的『仙藥』，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滿意地揉著脖子站了起來。
青羊道人跪坐在他腳邊，莊重又肅穆地笑道，「此等仙藥的靈力疊加，不足夠讓陛下維持更久的仙體。陛下若真正地想踏入大道，還是需要按照先前的計劃，將聖女請來，以仙靈之體，供陛下長生修鍊。」
蕭厲珏眼神陡寒，目光銳利地朝高台上看去。
站在開元帝身後的路大閩立時察覺到什麼似的，敏銳地朝底下看去，「何人窺視！」
蕭厲珏目光微沉。
正這時，懷裡的遲靜姝忽而輕顫開口，「帶我走，蕭厲珏，走……」
「嗖！」
寸風襲來！
路大閩從高台上瞬間一躍而下，朝著這邊便直直撲來！
蕭厲珏將遲靜姝一裹，迅速後退！
影衛放出煙霧彈。
「砰！」
等路大閩從煙霧中飛出時，窗縫這邊已沒了人影。
他目光陰鷙地掃了眼四周。
身後，開元帝沙啞的聲音傳來，「小路子，不必追了。過來，朕有話吩咐你。」
路大閩眼神一閃，陰鷙掩下，恭恭敬敬地回到銅爐下。
就聽開元帝說道，「太后和麗妃最近折騰得過了些，去，傳朕的旨意，讓她們恭恭敬敬地將聖女請回上清宮，不然，就全都送到太廟去吧！」
這是逼著太后和麗妃將聖女找出來。
路大閩垂首，「是，陛下。」
……
東宮後花園的那片荒蕪之地中。
蕭厲珏將懷裡的小丫頭放到地上，才鬆手，胸口就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眉頭一皺，低頭，看了她一眼。
接著，那小小的拳頭，居然如狂風暴雨一般，不停地朝他砸來！
狂亂的動作里，夾雜著幾聲隱隱的哭聲。
蕭厲珏皺了皺眉，握住了她的手腕。
終於迫得這小丫頭停了手。
卻看她猛地抬眼，朝他怒道，「你為什麼要讓我看見那些！為什麼啊！」
雙眼通紅，淚痕滿臉，不知是嚇得還是惱得，完全一副失控到要瘋了的模樣。
蕭厲珏皺著眉看她，「你真的不知道……」
話沒說完，遲靜姝又掙扎著要拿手打他，泄憤一般地哭了起來。
「我只是想用她要挾主子，沒想過要叫她這樣死啊！如今她這樣慘死，豈不就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我……」
她哽咽地再說不出話來，忽而抬手看向蕭厲珏，滿是凄楚無助地朝他碎碎念叨起來。
「我是不是特別沒用？蕭厲珏，你說，我到底都做了什麼啊？」
「我想做了神女，做了聖女，就能正大光明地走回到你身邊，幫你助你替你開路，可是呢？到現在，還不是成了你的牽絆，成了你的拖累，只能躲在暗處見不得光。」
「我想控制了秀禾，就能逼迫得主子退一步，讓我多更大的空間，能脫離他的掌控，可是，卻一手將秀禾逼入了死路。」
「我想用我的臉，卻蠱惑皇帝，讓他能為我所用！可現在才發現，我原來才是那個最蠢的！」
「四年啊！四年我忍受了那麼多，九死一生，滿手鮮血。我到底都做了什麼啊！」
她再度朝蕭厲珏抓去，「你說，我都做了些什麼啊？我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該……」
不該回到這個世上？不該再來看一眼這比前生更可怕的紅塵魔障啊？
她閉上眼，一顆顆眼淚滾落臉頰。
蕭厲珏看著她。
重逢以來，撒嬌痴纏，內斂克制，狡猾多面，種種做派掩飾真正心機的小丫頭，在這一刻，卻終於露出了她最柔軟最脆弱的那顆心。
原來，她到底是沒變啊！
四年的漫長韶光中，她沒有變得自己以為的那樣陰狠毒辣，也沒有因為痛苦的磋磨變得陰暗不堪。
她，還是他的女孩兒啊！
眼角的冷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柔和。
他鬆開遲靜姝的手，摸上了她的臉頰。
遲靜姝抬眸，狼狽又軟弱地看著他。
便見這人，慢慢低下頭。
然後，親在了她的唇上。
她所有的哭聲，呼吸，哽咽，難過，痛苦，都在這一刻，倏然凝固了。
她微微瞪大了眼，瞳孔也一點點收縮！
唇上的人，卻只是那樣輕輕地碰著，沒動，也沒放。
她被鬆開的手忽然無處可放。
蜷起的手指張了張，似乎想推開身前的人。
卻被那如玉修長的手指握住。
隨後，唇被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