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夜下
另一邊，龍五與龍十二順著那陡峭斜坡下到了最底。
看著眼前湍急的河流，皆是臉色難看。
「五哥，這是殿下的刀！」
龍十二忽而看到岸邊落下的東西，立即撲過去撿了起來。
龍五看了一眼，心下愈發不安。
對龍十二道，「看來殿下確實落在這底下了。這樣，我順著這河往底下找，你回去找龍三，帶更多人過來，順著這河以及周邊開始找。」
龍十二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難得露出了幾分緊張，「五哥，殿下……會不會有事啊！」
龍五神色變換，片刻后，陰沉沉地說道，「若是殿下出事，咱們，就全跟著去陪葬吧！」
龍十二眼睛一瞪，咬了咬牙，飛身而去。
龍五帶著另外幾個影衛，順著下游，無聲掠去。
……
「咔嚓。」
一隻素白的小腳踩在一根乾枯的樹枝上，發出清晰的斷裂聲。
驚得樹林里的夜鳥輕鳴了幾聲。
遲靜姝蜷縮了幾下腳趾，腳背上，有森森的血跡。
她艱難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半空中的月亮。
又低下頭，將身後的蕭厲珏用力往背上抬了抬，繼續往前一步一晃地走去。
月色，愈發幽藍深重。
這個夜，註定漫長而焦灼。
……
皇宮。
寬闊奢華的養心殿內，偌大的龍床上。
老態龍鐘的帝王一眼看到暗衛遞上來的暗報，頓時氣得一手摔了。
接著又跟要斷了氣似地咳嗽起來！
端莊美貌的皇後站在床邊，等他咳得快不行了時，才笑著將手邊的茶盞遞過去，輕聲道，「陛下，莫要動怒，有傷龍體。」
朝身後看了看，宮女立時捧上小盞，內里兩粒鮮紅的丹藥。
老皇帝接過茶盞，哆哆嗦嗦地拿過那兩粒丹藥，一口喝下，才終於緩過勁來。
皇后笑了笑，在龍床邊坐下，給他順了順後背。
輕聲問：「是雲和辦事不利，氣著陛下了么？」
老皇帝滿臉陰沉，「都是那個孽子！為何總不肯束手就擒！」
皇后笑了笑，「陛下莫要心急。此事，不如交給雲和好好籌劃。」
「籌劃？」
老皇帝卻搖頭，「昨夜一動，那孽子必然能猜到是朕了。只怕……」
皇后卻笑著湊過來，鮮嫩的白手抓住老皇帝乾瘦瘢痕的手指，柔聲道，「他就算知曉了又如何？他的命都是陛下給的，陛下不過跟他要一顆心罷了，有何不可？」
老皇帝看她。
皇后再次笑道，「再說了，這些年來，想要他死的，又不止陛下一人。陛下，這一回，還照老法子去處理吧？」
許是葯勁上來了，老皇帝的眼裡漸漸冒出一絲精光，反手，摸向皇后光滑白皙的手腕。
皇后一笑，也沒躲避，只輕聲道，「陛下，兩個妹妹還在外頭等著呢！」
老皇帝手下一頓，半晌，啞聲道，「宣張美人和李美人伺候！」
「嗻！」有太監應下。
皇后笑了笑，站起來，「那臣妾就不打擾陛下好興了。臣妾告退。」
老皇帝看了看她，片刻后，笑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替朕拿到那孽子的心，將來朕得道飛升之後，必然第一個帶上你！」
皇后笑著福身行禮。
轉過身後，臉上露出滿是譏諷的嘲弄。
殿門外。
兩個美人正往殿內走進。
見著她，立時跪了下來。
皇后看了看她倆，隨即柔婉一笑，「好好伺候陛下。」
兩個美人立時誠惶誠恐地應下。
她走出殿門，卻沒急著走。
不久后，就聽到裡頭傳來老皇帝沙啞的笑聲。
眼角流出一絲冷笑，這才慢慢地走了。
……
「咕咕。」
夜鳥的鳴聲，漸漸地安靜了下去。
天邊，出現一道淺淺金芒的曙光。
遲靜姝縮坐在一個無人的山洞裡，頭髮散亂在肩側，渾身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
愈發顯得可憐又孱弱。
可唯獨一雙點漆般的眼睛，卻亮得有些驚人。
她轉臉，看了看身邊依舊昏迷的蕭厲珏。
因為不知懸崖上方到底怎麼回事，又害怕那麼多的刺客會追殺而來。
遲靜姝便連夜將蕭厲珏從河邊拖走，本只是想躲開不必要的危險，等蕭厲珏醒來，不料竟發現了這個山洞，便順勢藏了進來。
也不敢點火惹來旁人注意，便生生在那寒涼濕重的夜裡硬熬著。
連身上的衣服都是被自己的體溫焐乾的。
此時又累又困又餓，頭昏昏沉沉地幾乎炸裂，卻也不敢閉眼。
強撐著湊到蕭厲珏身邊，翻開傷口看了一眼。
輕呼出一口氣。
她之前強行劃開傷口，將毒箭拔出，又按壓穴道逼出了毒血后，果然，毒素便不再擴散。
此時的傷口也只是一般的傷痕，沒有毒素的殘留。
可是，蕭厲珏卻依舊沒有醒來。
她有些疑惑，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摸，頓時一驚——好燙！
「不可能啊！這毒不是已經……」
她滿心不解地再次掀開那傷口看了眼，明毒素明已經全都逼出來了，怎麼會發燒的？
心下連轉，忽而猜到某個可能。
視線慢慢往下移，落在他的身上。
遲疑了片刻后，伸手，輕輕地，將他的衣裳褪下。
前胸，肩膀，後背，都沒有……
最終，手停在他的褲子上。
咬了咬唇。
這，這……怎麼辦？
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蕭厲珏。
明明已經燒到這個地步了，可那臉上，竟然瞧不出一絲端倪來。
也不知是平時就經常這般發燒忍耐，還是這人的體質就是與旁人不同。
可遲靜姝到底無法就這樣讓他燒著。
於是深深一吸氣，伸手，將他的褲帶鬆開，然後，一點點往下褪。
褪到一半，已是面紅耳赤。
可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左側大腿處，有一塊明顯的血跡！
因著他穿的是玄色的衣服，從外頭根本瞧不出痕迹。
再加上肩頭的傷，模糊了別處的血氣，叫遲靜姝一時竟沒察覺！
幸而這，這裡褲是淺色的，血漬滲出來，都已經凝固住了衣料！
遲靜姝面紅耳赤。
可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了，用蕭厲珏的發簪，再次劃破他的里褲，小心地將面料撕開。
就看。
那腿上，居然是一塊舊傷。
也不對，應該是最近受的傷，還沒有好，又被撕裂了。
血口難看，紅腫微微變色——一看就知是發炎了。
心下確定，是這裡的傷口引起的發燒。
想了想，扭頭，看了眼洞口外。
又看了眼蕭厲珏，將放在一旁的披風拿過來，替他蓋上，再次摸了摸他的額頭。
然後攥著他的那枚發簪，貓著腰，出了山洞。
這山底下，約莫是因為有著一條湍急河流的原因，草林十分茂密。
遲靜姝也不敢離山洞太遠，順著周邊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一些能夠解毒清熱的魚腥草、大青葉等，甚至還發現了一片地黃。
連忙小心翼翼地摘了，用袖子捧好。
轉回身時，又覺得腹中飢餓難忍，想著蕭厲珏此時正是體虛時，若是還不吃些東西補充體力，怕是也十分難捱。
猶豫了下，還是將那些草藥收好，朝更遠的地方尋去。
一路枯枝碎石雜草，將早就傷痕纍纍的雙腳膈得生疼。
她有些懊惱——至少也該穿了蕭厲珏的鞋子出來的，真是傻了。
所幸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了一株滿樹紅通通的果子，她瞧著有幾隻松鼠捧著那果子吃，便知是沒有毒的。
便連忙跑過去，用石子去砸那樹上的果子。
砸了好些顆，她連忙收拾了，轉身準備要回山洞的時候。
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響！
她立即轉到樹叢後頭，捂住嘴巴躲起來。
就看到，有兩個身穿軟甲手持利刃的人，從樹林後頭繞出來。
一看那裝束，遲靜姝驟然眼眶圓瞪——是御前侍衛！
便聽其中一人道。
「方才隱約還聽到這兒有聲響，難道是聽錯了？」
「你看這樹底下的果子，一看就知是剛剛落下來的，再搜搜。」
兩人當即就要朝遲靜姝所在的方向找來。
可剛抬腳，忽然又『啪嗒』一聲，一顆果子落了下來。
兩人抬頭一看。
就見兩隻松鼠從樹枝上跑過去，踩著豐碩沉重的樹枝，踩掉了兩顆果子。
兩人對視一眼。
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低低哨響。
兩人當即轉身，匆匆離去。
遲靜姝捂著嘴，蹲在那裡，半晌不敢動彈。
直到確認周圍的飛鳥都安靜下來，才猛地站起來，轉回身就朝山洞那邊跑！
後背一層冷汗，心裡一個勁地發顫！
千萬，千萬不要叫他們發現了蕭厲珏！
御前侍衛！
是來救他們的？還是……
一直跑到山洞口，朝里一看，蕭厲珏還好好地躺在那兒，這才鬆了一口氣。
也顧不上腳底的疼痛，又到山洞旁邊，尋了許多斷枝雜草，艱難地拖到山洞前，仔仔細細地將山洞遮好。
然後，才喘著氣，順著山壁，體力不支地坐了下來。
因為被樹枝遮擋了洞口的光線，山洞內再次昏暗下來。
遲靜姝凝神聽著外頭，確認沒有任何追來的腳步聲，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扭過頭，看身旁的蕭厲珏。
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依舊是高燒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