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責怨
小女孩頓住。
片刻后，僵硬地轉過臉。
蕭厲珏眉頭一挑。
就見，一滴滴血珠，順著那嬌美的小臉滑落，連發梢上，都被血漬潤透。
像是剛剛從血池子里鑽出來的小惡魔似的。
蕭厲珏忽而勾唇一笑，抬手，抹去她眼角的那滴血，幽聲道，「怎麼，準備給人剁成肉泥呢？」
那雙麻木漠然的眼，漸漸地起了一層淡光。
像螢火一般的光點，閃爍著遠處火光的嫣紅，一點點地擴散。
終於，波瀾微起。
她的眼眶，一點點地睜大。
在看清面前之人時，忽然下意識地往後一躲！
卻被蕭厲珏一把抓住，似笑非笑地調侃起來，「怎麼？害怕本宮嫌棄你這副樣子不成？」
不料。
遲靜姝卻一把抓了刀，又朝他扎來！
後頭的龍衛紛紛色變！
蕭厲珏眼神一冷，一把架開遲靜姝的手腕。
「哐。」
袖刀掉在地上。
遲靜姝又愣住了。
蕭厲珏皺了皺眉，看她，「莫非傻了？不認得本宮是誰了么？」
誰想，話音剛落。
遲靜姝突然眼眶一紅，大罵了一聲，「蕭厲珏，你這個大混蛋！」
蕭厲珏一怔。
不遠處的龍衛，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混蛋！你混蛋！你，你，你為何不不早點來，你混蛋，混蛋，壞蛋，王八蛋，你，你……」
遲靜姝抱住胳膊，不斷地顫抖起來。
回過神來的蕭厲珏瞧著她這副模樣，竟沒忍不住地『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一腳將那徐雲山的屍體踢開，走過去，不顧那滿身的血污，將遲靜姝抱在了懷裡。
誰知，遲靜姝卻拿起拳頭狠狠地砸他！
一邊砸，還一邊罵，「為何不早點來！我差點就被，就被……都怪你，都怪你！你混蛋，我不要見你，你走，你走啊！」
蕭厲珏卻笑得更開懷了。
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笑道，「去哪兒？你當真不要見本宮么？」
遲靜姝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可這滿心的怨氣與苦楚，無奈與惶恐又無處發泄。
索性一把揪住蕭厲珏的衣襟，使勁地撕。
撕了半天沒撕動，又掉著眼淚地哭喊起來。
「你這個壞蛋！騙子！都是你！你說你能保護我的！我才敢這樣跑出來！可是，你看我現在成什麼樣子了！都是你害的！是你！他們欺負我，你也欺負我！你們都不是好人！你放開我！放開我啊！！」
那邊，龍十二縮了縮脖子，遭了龍一和龍五齊齊一個大白眼。
「嗚嗚嗚……」
哭得可真傷心。
蕭厲珏安撫地在她後背上拍了拍，「你當本宮能通天徹地還是未卜先知呢？自己犯了蠢，還要怪本宮不成？」
遲靜姝卻不依不饒起來，又去打他，「那你要是做不到，為何要誇下那樣的海口！都是你害的，都是你，都是你！」
蕭厲珏頓時被氣笑了。
捏住她的耳珠揉了揉，笑著搖頭，「好好，都是本宮沒能耐，讓我們的小九兒受委屈了，好不好？要打要罰，本宮任你處置，成么？」
「不成！」
遲靜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反正心裡的憋屈和怨氣，她要一股腦地發泄出來！
於是將蕭厲珏的手拽下來，一口，狠狠咬住！
那邊，龍衛幾個，面面相覷。
蕭厲珏被她咬得一痛，挑了挑眉，低頭看她，「小野貓，還真咬不成？」
遲靜姝哪裡管他痛不痛！
叼著他的手指就不放！甚至還翻眼朝他惡狠狠地瞪！
蕭厲珏再次失笑出聲。
也沒用力掙開她，只摸了摸她的頭頂，笑道，「可出完氣了？」
遲靜姝鼓起腮幫子。
那樣子，真的跟個發怒的小獸一般無二了。
明明渾身血淋淋，一副瘮人的模樣。
可卻叫蕭厲珏看得好笑又心軟。
伸手，摸了摸她腫起來的腮幫子，「放心，沒出完的氣，本宮給你出。敢叫本宮的小九兒這樣受委屈，本宮絕對不會放過他！不要咬本宮的手了，剛剛殺了人，怪髒的。」
遲靜姝一下將他的手吐了出來。
蕭厲珏又笑出聲，想去捏她的臉，頓了下，又捏住她的下巴，搖了搖，「小壞蛋。」
遲靜姝一顆躁動惶恐的心，終於在這言笑如妖的男人面前，漸漸安靜下來。
她扭過頭，看了眼被踢到遠處的徐雲山的屍體，臉色一白，立時轉開視線。
蕭厲珏注意到，笑了笑，「怕什麼？難道是第一次殺人？」
並不是。
可這樣殘忍的屍體，卻是她親手做下的。
她垂眸，看了眼滿是鮮血的雙手，再次咬住下唇。
蕭厲珏輕笑，玉白手指伸過來，握住她輕顫的指尖，鮮血很快也將那漂亮的手指給沾染上陰暗的顏色。
遲靜姝想收回手，蕭厲珏卻握著她的手沒放，笑道，「冷的厲害，是雪上仙發作了？」
遲靜姝沒吱聲。
蕭厲珏又道，「可要本宮給你解毒么？」
解毒，放血。
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
遲靜姝抿了下唇。
蕭厲珏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幽聲一笑，「那還能撐得住么？」
遲靜姝看了他一眼。
蕭厲珏笑著將她拽過來，拽**上的外衫給她披上，笑道，「那就先洗洗。本宮難得跟你親近一回，這樣髒兮兮的模樣，怪煞風景的。」
你才是煞風景的大混賬！
什麼親近一回！是解毒！解毒！！
遲靜姝看了看他，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腦袋便有些昏。
往他胸前一靠，輕呼了口氣。
蕭厲珏一笑，將她打橫抱起來，轉過身，看到後頭燕翅形排開的龍衛，淡淡道，「留一個能說話的，剩下的，全殺了。」
那語氣，就跟在吩咐今晚吃什麼似的。
遲靜姝抬眸看了他一眼。
蕭厲珏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低頭，朝她看來，「怎麼？要親眼瞧瞧？」
遲靜姝卻只是又靠了回去。
雪上仙徹底發作，渾身寒氣逼迫她的體力快速流失。
她迷迷糊糊地搖頭，「跟著我的那些人……」
蕭厲珏一笑，朝龍十二瞥了一眼。
龍十二一抖，隨即抱拳，「是，屬下這就去。」
說完，一閃沒影。
遲靜姝這才終於松下一口氣，緩緩轉過頭，看向相國寺那裡映紅了半邊天的火光。
火的顏色，想從深淵裡鑽出來的惡意，肆意而刺目。
偏偏那火舌狂亂的夜空上方，一輪圓月，幽幽懸挂。
與底下塵囂的紛亂形成鮮明的對比，安靜，而清冷。
她靠在蕭厲珏的胸前，輕輕地說道，「我以為他們不過是暗中有算計，誰知竟然……」
蕭厲珏輕笑一聲，「哪裡有那麼多你以為。人心的溝壑，可比你看到得更無底盡。」
這人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遲靜姝又抬眼看他。
蕭厲珏勾了勾唇，將她抱緊，朝山下走去。
遲靜姝忽然想起，「殿下。」
蕭厲珏眉梢一動，瞥了她一眼，「嗯？」
「您不是出城去了么？這麼快……就回來了？」
軟軟的聲音里，帶著點有氣無力的虛弱。
蕭厲珏一笑，「若是沒回來，你這小野貓不是要被人剝了皮么？本宮怎麼敢不回來。」
遲靜姝心知他在敷衍自己呢。
見他不說，也不勉強，只靠著蕭厲珏的胸口，低低地說道，「方才……我真的好怕。」
蕭厲珏腳下一滯，隨即又繼續往前走去，幽幽淺笑，「本宮以為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遲靜姝無奈，「我本就一直是個膽小的。」頓了下，又看了眼蕭厲珏，「殿下又不是不知曉。」
蕭厲珏失笑，這一次沒說話。
遲靜姝看著他因為笑意而上下滑動的喉結，竟莫名地看著有些出神。
直到蕭厲珏再次低頭朝她看來時。
才回過神來，慢慢地開口，「本來，明知父親叫我出城祭祀，定是有算計的。可我還是仗著有您的龍衛跟隨，便大膽了一回。想著，若是能一次釣起一條大魚，也不失為一次好機會。」
蕭厲珏無聲地挑了挑唇，依舊沒出聲。
「可在看到大火突起的時候，我才明白，殿下總是罵我蠢，是沒錯的。」
蕭厲珏低笑了一聲，朝她飄了一眼。
遲靜姝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單手抓著蕭厲珏的衣襟，緊緊的。
「我自以為是，掉以輕心，甚至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龍衛身上，都是我這次犯下的錯誤。」
她輕吸了一口氣，「我本以為，自己能做到全身而退的。可終究還是太過自滿，遇上真正的凶獸惡魔，我這點小小招數，根本連還擊的力量都沒有。」
蕭厲珏淺笑，邪美的容顏里多出一抹惑人心魂的魅色。
垂眸，看向遲靜姝，「如今才明白？果然是個蠢丫頭。」
遲靜姝這一回卻沒有不甘心了。
被他這樣譏諷了一句，竟然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
靠著蕭厲珏，再次看向相國寺那邊，說道，「被徐雲山抓走的時候，我心裡是真的害怕，很害怕。」
蕭厲珏在林邊的小路上停了下來，像是在等什麼。
遲靜姝也沒在意，繼續說道，「以為自己這一回是真的要死了。那一刻，我就想，要是有個人來救我，來把我從這惡魔的爪子底下帶走就好了。」
「可是……誰也沒出現。」
蕭厲珏一直淡笑的神情斂了下去，垂眸，看懷裡的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