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安排
這話一出。
遲靜姝一直平靜無波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隱光。
面上卻做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你對你娘，倒是一片純孝之心。」
孟強一顫，默了片刻后，悶聲道，「其實奴才先前也是猶豫的，不完全是因為娘的緣由。」停了下，「跟著小姐，奴才覺得，定然也是能有一番成就的。」
「嗤。」
遲靜姝陡然失笑，「你倒是野心不小。」
孟強趕緊低頭，「奴才不敢！」
遲靜姝卻彎唇，「有野心是好事，只怕那些庸人之輩，混日子磨時光的，不想著在主子跟前出頭的，也就辦不好主子交待的事。」
孟強還沒反應過來。
老丁已經在旁邊笑道，「還愣著幹什麼？」
孟強這才猛然抬頭。
一眼看到，上首落座的小女孩兒，一身素衣如雪，淡雅至極的顏色，卻反而映襯著一張清媚小臉，絕色無邊！
尤其那雙彷彿是月下靜水的黑眸，在燈火下，點綴星光，妖異又怪魅地朝自己看來時。
讓他好像一瞬間窺見了某個一直深藏在月下花葉之後的極美精魅。分明是單純又青澀的，卻又叫他瞧得心驚又膽顫。
他眼眶瞪了瞪。
匆忙低下頭去，從袖子里掏出一張早已按過手印的身契，捧在掌中。
老丁上前，將那身契拿過，送到遲靜姝跟前，笑道，「老奴今日已去官府做過登冊了。」
也就是說，就算今日遲靜姝不答應收下孟強，可他都已經是她名下的奴才了。
笑了笑，朝老丁看了一眼。
翠蓮神情有點複雜地將那身契收下。
老丁回頭看孟強，「既然小姐已經答應收你了，今後自己的身份，就該自己上心些。還有你的那些兄弟手下，能收的，就儘快。不能收的，也就散了吧……」
話沒說完，遲靜姝含笑開口，「不必如此。」
幾人都意外地看向遲靜姝。
孟強想抬頭，腦子裡卻又浮現那張蠱惑眾生的臉，只直起上身，還是垂著頭，聽遲靜姝說話。
「孟小哥的身契雖然我是收了，不過在外頭，也不必特意去告訴旁人，如今的身份。」
幾人又是一愣。
孟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抬頭，看了遲靜姝一眼，又趕緊低頭。
旁邊的賀青瞧見他的神情，微微皺了皺眉。
遲靜姝繼續笑道，「你還做你的事，以後也一樣聽著丁叔的吩咐和安排。在外頭，你還是一樣的。」
孟強一開始還沒聽出這話里的意思。
可片刻后，眼睛就一點點瞪大。
他震驚地看向遲靜姝。
樣子看上去……有些蠢。
遲靜姝掩口失笑。
孟強眼珠子一顫，猛地回神，趕緊低頭，卻又不知所措般說道，「這，這……」
老丁卻是笑著道，「小姐對你當真照顧。」
孟強哪裡不明白？所以才會驚成這樣！
遲靜姝，給了他最大的體面與自尊。
雖然他確確實實已經做了遲靜姝手裡的奴才，可遲靜姝卻讓他在外人面前，依舊是從前那個樣子！
不以他為奴，並給他足夠的自由和顏面！
他從前猶豫再三，最終沒有選擇做人膝下走狗，皆是因為在這京城的地界兒上，他還是有幾分臉面的。
若是被旁人知曉，他給一個小丫頭做了奴才，會被如何笑話嘲諷？
那他以後行事舉止，豈不要受人輕賤作弄？！
他心知，遲靜姝大約也是想讓他辦事更方便些，這才給他如此權力。可就算不給，他如今是個奴才了，主子吩咐的事，他還能不給處理得妥妥噹噹的？
他低著頭，握了握拳頭，再次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奴才，謝過主子！」
遲靜姝低笑。
老丁搖搖頭。
遲靜姝咳嗽一聲，這才說道，「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那今夜，我便先吩咐你做一樁事。」
孟強求之不得，立時答應，「主子吩咐！」
遲靜姝笑道，「還是喚我小姐便是。」
「是，小姐！」孟強改得順口。
遲靜姝又笑。
賀青瞧著遲靜姝今夜這頻頻的笑顏，又看那邊跪在地上偷偷那眼角餘光朝遲靜姝看去的孟強，俊臉微沉。
便聽遲靜姝道，「本來我是打算讓你們回京之後，安排人手，做遲府的護衛的。可如今看來，卻是行不通了。」
孟強一頓，老丁也朝遲靜姝看去。
「倒是也無妨。」遲靜姝繼續說道，「你們不在明處，便在暗處，行事也更為便宜些。」
孟強垂著頭，聽遲靜姝吩咐。
「這樣，我想讓你先回去，將你手裡的那些人整頓一番，按品性做派以及性子等，分個類別來。過幾日，拿名單讓我瞧一瞧，可行？」
孟強有些愣——分類？這是要做甚？
他滿心疑惑，可這是遲靜姝親自吩咐他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沒有不遵從的。
立時答應，「是，奴才這就回去整頓！」
遲靜姝笑了笑，點頭，「嗯，那你便先下去吧。」
孟強頷首，沒再說話，起身，退出了花廳。
老丁朝他看了看，等他走遠后。
回頭來，對遲靜姝笑道，「小姐拿捏人的手段，倒是愈發厲害了。」
旁邊幾人都聽得不明不白。
唯有遲靜姝，微微一笑，說道，「他本就不是甘願曲與他人之下的性子，說是報恩為奴，只怕心裡還有幾分倔性子的。」
「所以小姐才表面拒絕，硬是逼著他自己主動說出那番效忠的話來，是么？」老丁笑。
遲靜姝點點頭，「不錯，這樣一來，他就算心裡藏了幾分不甘，也被這番話逼得毫無退路。」
「然後小姐再給他一個天大的臉面和尊重。叫他無有不感激高興的。」
老丁笑著，又點點頭，「小姐的這番心思手腕，老奴都自嘆不如啊！」
旁邊的幾人這才明白過來，尤其賀青，原本略微暗沉的眼神里，隱隱浮現了幾分隱藏不住的雀躍。
所以，方才面對孟強的歡笑開顏，都只是為了籠絡而假裝的么？
遲靜姝看老丁，淺淺含笑，「丁叔這是在笑話我呢！」
老丁連忙擺手，「老奴不敢。」
又聽遲靜姝問：「孟強的娘是怎麼回事？」
老丁笑道，「也是先前準備離京時，他跟老奴說，還有個老娘在京城郊外。所以準備護送了小姐離京后，就還返回來的。」
笑著看了眼遲靜姝，「老奴便自作主張，叫他將他老娘一起帶著，去到揚州，自有好吃好喝的供養著。他便讓人回家問問他老娘的意思。誰想，這人一去，才發現，他老娘居然患了重病，是個沒法輕易行動的。」
「孟強本也沒告訴老奴這些。那去問話的小子回來，跟老奴提了一嘴。老奴便私下裡給周先生去了一封信，叫周先生去瞧瞧。」
「誰知便有這麼巧的事。周先生去的便那麼寸，剛好老人家犯了病在家，差點沒了氣。硬是叫周先生給從鬼門關拖了回來。這事本也沒打算張揚。」
「誰知這趟回京后，孟強自己聽他老娘說了這事。一打聽，找到了周先生，便猜到了小姐。來問老奴，老奴順嘴便說是小姐的安排了。」
說完，老丁又朝遲靜姝躬了躬身，「還請小姐莫怪老奴自作主張。」
遲靜姝看了他一眼，隨即笑道，「該是我要多謝丁叔替我籌謀這些，不然孟強如今也不至於會將身契主動送到我手裡。」
老丁一笑，躬身。
又看了眼一直在旁邊默不作響的賀青，說道，「這小子最近閑著也是沒事。老奴帶他來問問小姐，可有什麼安排？」
對於賀青，遲靜姝到底還是頭疼的。
前世大內第一高手，蕭雲和手中最厲害的劍。
當初遇見時，只是單純不想讓他再為蕭雲和所用，才將他帶走。
可是如今卻有一點點後悔。
這麼好的苗子，若是在自己手裡耽擱了，該……怎麼辦啊？
便朝賀青看去。
一直悄悄注意她的賀青察覺到那如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登時全身緊繃！
隨即聽到那柔軟黏糯的聲音輕輕問：「賀青，你還沒想好想做什麼嗎？」
又將問題拋給了他。
提起的心往下落了落——她替所有人都打算好了，唯獨卻不願替他謀划。
垂著眼看向地面，搖頭，「奴才不知。」
遲靜姝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向老丁，「木邛那邊還是沒消息？」
老丁搖頭。
遲靜姝想了想，「那這樣，這幾日，丁叔你先讓人帶著他去京城的幾家武館瞧瞧。挑個好些的，總不能讓這一身的底子都廢了。」
賀青聽她這關切的話語，眼睛又亮了亮。
惹得後頭的翠蓮看了他好幾眼。
老丁含笑，「是，老奴這就安排。」
遲靜姝點點頭，又道，「明日府里的中饋應該就要交到我手裡了。你到時候過來，外管事的事項，我會直接交給你。」
老丁有些吃驚，「小姐都不過問的么？」
遲靜姝心笑，過問什麼？遲府會成為什麼樣，關她什麼事！
面上卻無奈搖頭，「我管不過來，還是交給你吧！再說了，我也還有要做的事，父親又吩咐我繼續去無憂書院上學，哪裡能忙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