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靈堂
憶棠園內。
遲靜姝靠著床頭，翠蓮小心地服侍她吃了幾口熱湯，才稍稍地緩過勁來。
可躺到床上沒一會兒，周身那股子森冷的寒意又裹纏過來。
不止是方才的那股子膽寒震驚，更有從血脈里鑽出來的寒冽氣息。
遲靜姝明白——這是雪上仙的毒，又在作祟了。
睜開眼，朝旁邊看了一眼。
翠蓮已經吹滅了燈，走了出去。
透過窗戶，還有廊檐下搖晃的燈籠的光，投射進來。
她略略起身，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錦囊。
往外一抖，倒出幾個藥瓶。
從中拿出一瓶，拔開瓶塞，往手心倒了一粒藥丸出來。
看了那藥丸一會兒，忽地深吸一口氣，將藥丸一下送入口中。
然後一閉眼，一鼓作氣地咽了下去！
可饒是如此，那殘留的苦味，還是叫她連舌根都麻了一片。
她有些氣惱地將瓶子塞好，往旁邊一丟！
這是她自己配的葯，只能暫緩這雪上仙毒發時的寒症，卻不能徹底解開毒性。
偏偏這葯又苦得要命，她又是個怕苦的。
就算做成了藥丸子，就這樣，那苦味兒都叫她受不了。
她看著手邊一堆的藥瓶子，其中還有兩個是蕭厲珏當時從溫泉山莊離開時，丟給她的。
看著看著，她又起了一肚子的火。
只恨自己當時竟發了癔症，怎會想起去救那麼個妖孽的？！
連著害自己淪落到如今的下場！
受蕭墨白的要挾，蘇離的糾纏，蕭雲和的別有圖謀。
掙脫不開，用盡心機。
被動，失控，滿心焦慮。
她怎麼就犯了那樣的蠢？！
體內的藥丸漸漸化解開來，遍纏周身的寒氣終於被這葯勁一點點地退散開來。
這時，旁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扭頭一看，正是翠蓮一手擋著燈，正小心地走進來。
一見她坐在床上，不由一驚，「小姐，您……」
遲靜姝啞著嗓子開口，「給我倒一杯水來。」
翠蓮趕緊放下燈盞，轉回身去倒了小爐子上溫著的熱水。
遲靜姝一口下去，僵硬地四肢也慢慢和緩過來。
輕呼出一口氣，朝窗外看了眼。
翠蓮發現她的目光，柔聲道，「戌時中旬，也快要到下鑰的時辰了。奴婢讓羅媽媽歇在西邊的耳房裡了，小姐可有什麼要吩咐的么？」
遲靜姝略一沉吟后，看向翠蓮，「這個時辰，靈堂里是何人守著？」
翠蓮一怔，想了想，道，「先前是老爺安排了二夫人兩個陪房的老婆子守著的。」
遲靜姝點了點頭，「明日便是出殯了……」
翠蓮見她自言自語，又湊過來幾步，低聲道，「小姐，明日還要辛苦。不若早些休息吧？」
可遲靜姝卻抬起臉，朝她看來，「我要去靈堂看看。」
翠蓮眼睛一瞪，「小姐，此時夜深，您還去那樣陰森的地方做甚？」
遲靜姝扶住她的手臂站了起來，「徐媛的死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我想去瞧一瞧，靈堂里躺著的，到底是誰。不然我這心裡……總是不安。」
翠蓮焦急，「可小姐您的身子……」
遲靜姝搖頭，「不過就是去看一眼，立即就回，耽誤不了什麼。」
翠蓮看著她那蒼白到沒有血色的精緻小臉，哪裡肯讓她就這麼出去了。
還要阻攔，「小姐！您要想知道那裡頭躺著的是誰，奴婢幫您去瞧。您身子不好，不能再這樣折騰了。」
遲靜姝倒是猶豫了下。
可隨後還是堅持地朝翠蓮道，「你看到的，未必是我想知曉的。我心裡總有個疙瘩，還是要確認一番才能放心。」
說著，又看向翠蓮，「你跟我一道去，且去瞧過之後，便立時回來。」
翠蓮左右為難。
不過才服侍遲靜姝一段時日，卻對她這脾氣越發了解。
認定的事情，便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雖不強勢，卻倔得厲害。
而且，事事憂心，總想把控一切，瞧著心機深沉，卻其實全都是殫盡竭力費盡心神的結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操心，反而多出一股子不符合年紀的沉著冷靜。
她輕嘆了一口氣，知道攔不住，便轉身去拿了一件帶兜帽的披風。
給遲靜姝仔細繫上。
又問：「要不要叫上羅媽媽？」
遲靜姝想了下，搖頭，「咱們兩個人，輕便來去。對了，帶上那邊的東西，以防萬一。」
翠蓮折過身，從衣櫥底下翻出一個小包，拿出兩個三角紙包，朝遲靜姝看了一眼。
遲靜姝點頭。
翠蓮便將那兩個紙包塞進了袖子里。
然後扶著遲靜姝，也不打燈籠，從憶棠園側牆的一個小角門，悄悄地走了出去。
夜色幽涼，月光清明。
兩人借著月色，專撿無人或避人的小路，快速穿過遲府花園。
來到了靈堂的不遠處。
隔著長廊前廳，能看到有兩個粗使的婆子，歪坐在靈堂門前，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內里白幡隨風飄繞，蠟燭晃悠，清冷寒涼。
連燒紙錢的火盆都熄滅了，一副蕭條的樣子。
哪裡還能看出白日里無數達官貴人前來弔唁的熱鬧場景？
遲靜姝與翠蓮對視一眼，朝她點了點頭。
翠蓮也點點頭，深吸一口氣。
扯了個白色的帕子遮住臉，然後掏出袖子里的一個三角包，捏在手心，一個貓腰，鑽了出去！
「呼嚕——」
靠在門口的其中一個婆子，居然還打起呼來。
另一個瞌睡淺一些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不滿地嘟囔，「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能睡的這樣沉，就不怕那陰魂鬼怪來找你……啊！是誰？！」
一睜眼，看到個人，蹲在那婆子跟前，手裡舉這個什麼東西。
聽到她的叫喚，扭頭過來，露出一雙眼睛。
沒有臉！
正好手裡的東西掉落，白色的粉末，登時從地上飄散開，模糊了蹲在那裡的人影。
恰逢此時靈堂內吹起一陣陰風，正好吹得頭頂懸挂的白燈籠光影搖晃，撞在門檻上『咔咔』作響。
那老婆子一下就驚醒了，連跌帶爬地就滾下了樓梯，扯著嗓子剛要喊，「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