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針鋒
他邁步走到蕭雲和身旁，看了眼遲靜姝，眼裡不知閃過什麼神色。
又對蕭雲和笑道，「王爺昨日已過府弔唁，不想今日也來了。當真是辛苦，前廳有遲大人擺下茶水，還請王爺前去喝口茶，歇一歇。」
蕭雲和一直溫雅清風的臉色，明顯地陰沉了幾分。
他站起身，看向蘇離，冷笑了一聲，「蘇將軍倒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這遲府，莫不是在本王不知曉的時候，改姓蘇了？」
蕭雲和對人一向以柔懷親切聞名，可自從上次夏日祭后，便明顯對蘇離十分戒備，甚至還有一層隱隱的敵視。
可上回，分明還沒有這般的尖銳諷刺。
這半個多月，難道又發生了什麼她不知曉的事？
這種無處下手，心中無底的失控感，讓遲靜姝難得地起了幾分煩躁。
她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兩人。
蘇離卻似毫不在意蕭雲和的針鋒，只是淺淡一笑，自在從容地說道，「蘇某與老遲大人乃是故交，遲府連翻變故，人手不足。蘇某看在老友之情分上，這才出手相助的。還請明王殿下莫要如此誤會遲大人。」
說著，又頓了下，意有所指道，「遲府改姓蘇的這種話，明王殿下說說也就罷了。可若是較真，讓有心人聽了去，那可就……確實十分不合適了。」
他說得客氣。
蕭雲和卻聽出了他的警告之意，臉上更加得難看。
這時，跪在遲靜姝一旁的遲妙棉開了口，「若論起來，明王殿下才是遲府的親近之人才是。蘇將軍不過只是跟祖父有交情，可明王殿下，跟九妹妹，可是表親之連呢！」
蕭雲和頓時臉上一松，眼底閃過一絲得意，朝遲妙棉掃了一眼。
然後對蘇離道，「正是！蘇將軍，說起來，你也不過只是遲府的客人罷了，卻以主人姿態在這裡隨意走動指揮，是不是十分不妥？」
不想蘇離卻只是淺淡一笑，「主人還是客人，如今也還是未定之事，明王殿下，莫要過早妄斷才是。」
「你！」
蕭雲和頓時氣急！
遲靜姝垂了垂眼瞼——這幾人，在打什麼謎語？
正疑惑著。
蕭雲和又轉過來，看向她，「表妹，莫要聽信此人胡言亂語。本王對你之心，從未變過！你切不可被別有用心之人蠱惑了！」
遲靜姝抿了下唇，做出一副茫然的樣子。
蘇離卻也轉臉過來，溫聲道，「明王殿下，此處乃靈堂之上，您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有些欠妥了？」
蕭雲和當真要被氣死。
今日與蘇離正面交鋒，偏偏還是當著遲靜姝的跟前，居然處處落了下風！
才要開口。
一旁遲妙棉輕嘆了一聲，「明王殿下對九妹妹，可真是情意深重。見二位如此，只怕二夫人與先三嬸嬸的在天之靈，也要十分欣慰了。」
一句話，就將蕭雲和的尷尬，順勢化解開來！
蕭雲和的面色再次和緩下來。
而蘇離，終於轉臉，看向這個與遲靜姝相比起來，不過就如綠葉般不起眼的女子。
四目對上。
蘇離笑了笑，轉開視線，不再針對蕭雲和，而是對遲靜姝說了第一句話，「就快午時了，眾賓客也各自散去，九小姐不如同眾人一起，略歇息片刻，待午食過後，再來守靈也不耽擱。」
不單她一人，連著旁人都是要歇息的。
這就沒了給人說嘴的機會。
蕭雲和又皺了皺眉，下意識朝遲妙棉看去。
遲妙棉卻似是沒注意到他的視線，主動先站了起來，伸手扶遲靜姝，一邊道，「倒是蘇將軍妥當，再這麼跪下去，只怕九妹妹又要病了呢。」
這話叫火盆那邊的遲敏敏剛好一耳朵聽了進去。
頓時便生了一股子惱意——合著她母親的喪事安排，還要全憑遲靜姝那個賤人的身子周全來調動不成？！
她眼神一轉，朝遲靜姝狠狠地瞪了一眼過去。
剛巧遲靜姝被遲妙棉扶著站起來，並未注意。
可一直悄然觀察的遲妙棉，卻是成功地將這個眼神收進了心裡。
暗暗一笑，又對蕭雲和柔聲道，「明王殿下這幾日也多番費心了，不如一同去歇息片刻吧？」
這是在給遲靜姝和蕭雲和製造相處的機會？
蘇離再次朝這雖是秀美卻美中不足，只有幾分氣質的女子看了一眼。
又轉向遲靜姝，卻見她嬌美如梨的臉上，並無絲毫神情起伏。
一旁的蕭雲和一直沉鬱的臉上卻出現了幾分明霽的笑意，朝遲妙棉滿意地點點頭。
低頭看向遲靜姝，柔聲道，「表妹瞧著十分鬱郁不爽的樣子，不如本王陪你說說話？」
說著，好朝遲靜姝身旁靠近過來。
遲妙棉順勢往後退了一步。
遲靜姝又聞到了前世里最為熟悉的那股海棠香味。
從前不覺得，此時，卻只感覺，這味道噁心作嘔得很。
在蕭雲和剛剛站到身旁時，便朝蘇離那邊讓了讓，低聲輕軟地說道，「小女多謝王爺關心。只是，如今遲府喪事在舉，人多口雜的，為王爺清譽，小女也不敢過分叨擾王爺。還請王爺去前廳歇息歇息，自有下人仔細伺候。」
這話已經不是疏離，分明就是拒絕了！
連蘇離都微微吃驚——這小丫頭分明之前一直藏得很好，這在城外轉了一圈，怎麼倒變了個性子？
連蘇離都如此意外，更別說一直深信遲靜姝對他情有獨鐘的蕭雲和了。
他愣愣地看向遲靜姝，面有痛色，「表妹果然是信了外人的那些謠傳么？」
遲靜姝垂眸，看不清神色，卻未言語。
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人琢磨不透。
蕭雲和有些急了，「他們都是瞎說！我根本就不曾有過另娶她人的意思！你就是我的正妃，是父皇親自賜的婚！不論是誰，都不可能破壞你我之間的情意！」
這話在這樣的場合下說出來，還是蕭雲和的這種身份，已是十分失體統了。
遲靜姝抬眸，看著面前的蕭雲和。
此時的他，就像個被心上之人傷害而急惱又無措的青頭小子，不知所措，一心只想讓心上人信他，愛他。
這可是堂堂的天潢貴胄，青雲國風雅聞名的王爺啊！
竟會露出這樣情急的模樣來？
若是曾經的那個她，只怕就算被傷的再深，可還是會被這副模樣給感動到恨不能奉上自己的一切吧？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輕吸了一口氣，鼻息里，又滿是那股海棠的氣味。
海棠，海棠……
蕭雲和為何會那麼喜歡海棠？
從前她不知，如今……
遲靜姝緩緩抬眸，朝蕭雲和看過去，愈發柔婉精緻的模樣，輕輕地說道，「明王殿下在說什麼，小女不知。」
蕭雲和眼眶一瞪。
遲靜姝又行了一禮，「小女失禮，先告退了。」
便轉身離開，自始至終，連眼神都沒多朝蕭雲和看一下。
蕭雲和站在原地，眉頭慢慢地皺起來。
遲妙棉回頭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
旁邊遲敏敏扶著丫鬟的手走過來，語氣有些譏諷地說道，「我母親的靈堂，沒得竟成了旁人談情說愛的地方了。呵。」
遲妙棉眼神一轉，看了眼臉色又難看幾分的蕭雲和，朝遲敏敏轉過臉，笑道，「五妹妹累了吧？我與你一起走吧！這兩日，你是最辛苦的。」
遲敏敏看了她一眼，臉上有些厭棄。
可她素來做慣了在人前的溫柔賢淑模樣，也無法直接了當地拒絕遲妙棉的『好意』。
況且剛剛的話，雖是對遲靜姝的激憤，可到底也無意波及了堂堂明王。
遲妙棉給她台階，她便順勢而下，點頭，明顯疲倦地說道，「是累了些，叫四姐姐費心了。」
又看向蕭雲和，「王爺也去前廳坐坐吧？這幾日，勞您辛苦費心了。」
蕭雲和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五小姐也辛苦了。」
轉過身時，視線在遲妙棉身上略停了停。
遲妙棉微微一笑，朝他福身行禮。
蕭雲和這才轉身，領著隨從離開了。
遲妙棉起身，看到遲敏敏已經離去，便跟了上去。
輕嘆道，「明王殿下對九妹妹真是用心。」
遲敏敏眼神一沉，沒說話。
遲妙棉又看了她一眼，「咱們這些姊妹中，到底也只有九妹妹是最有福氣的。將來等孝期一過，嫁進王府，做了堂堂正正的明王妃，那是何等的榮耀和風光。」
聽著她的語氣，遲敏敏忽而冷冷一笑，朝她看來，「聽四姐姐的話，似乎是極羨慕的？」
遲妙棉一愣，隨即竟浮起一絲明顯的尷尬與……羞赧來。
朝遲敏敏看了一眼，輕捏了捏帕子，似是極不好意思地輕聲道，「也不怕妹妹笑話……我，我確實是羨慕九妹妹的。」
遲敏敏看著這樣的遲妙棉，心中嘲弄譏笑不斷。
可隨即，忽而腦中靈光一動！
遲妙棉這樣子，難道是……
忽而想起之前母親說起遲妙棉在老宅勾搭蕭雲和不成，差點被捉姦的事來。
又朝遲妙棉看了過去。
片刻后，跟著嘆了口氣道，「可不是，咱們姊妹當中，如今，誰又能比得過九妹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