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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安

  入夜,東宮。


  蕭厲珏一掌劈碎了桌上的琉璃燈盞,無彩的光斕亂硬紛離,將這偌大清冷的宮殿,映射的迷離而恍惚。


  龍三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沉聲道,「殿下放在心上的人,屬下本不敢多說。可今日情形,殿下也看見了,此女,行為不端,根本就不配受殿下關照!」


  蕭厲珏坐在椅子里,廣袖捲起,胳膊上,一道新鮮的血口已然凝固,可依舊慘烈得叫人心顫。


  那個年紀小小的龍衛蹲在一旁,給他上藥。


  聞言,朝蕭厲珏看了一眼,只見他面目森羅如鬼,凶煞陰鷙得彷彿妖魔附了身。


  嚇得手一抖,連忙低下頭去。


  龍三還在繼續說道。


  「因著此女多番與殿下相遇,都太過巧合。屬下留心,便命人仔細盤查。竟發現,此女,竟早已不是處子之身!」


  站在一旁的龍一隻覺得汗都下來了!


  心裡暗道——老三啊!你好歹委婉點說啊!你這是自尋死路的意思啊?


  偏殿里,從上方傳來的陰冷氣息,已然將整個大殿里的濃重夜色都遮蔽了下去。


  除去龍三的說話聲外,竟再聽不到一絲聲響兒。


  「而此女在青山城時,便是性情乖張極其荒淫。十三歲時,便與家中表哥有了私情,被家人發現后,便親手殺了那表哥以換清白。後來,又多了一項愛褻玩年輕力壯麵目俊朗的小廝家奴這一荒淫嗜好!不僅褻玩,還喜歡將人生生折磨致死!單單屬下查到的,死於她玩弄之中的年輕少年,便有七八條!」


  「此等荒淫無道之女,何以能配得上殿下!殿下,請您三思!」


  龍三猛地以頭觸地!


  「咔嚓。」


  竟是蕭厲珏座下的金絲楠木椅子,竟生生斷裂!


  他猛地站起來,陰笑厲厲,「好一個厲害的小東西。竟然連本宮沒瞧出她那裝模作樣的皮子底下,竟還有這樣的好面孔。好,當真好得很。呵呵。」


  龍一雙腿打顫,試圖往背後的陰影里縮了縮。


  卻聽蕭厲珏說道,「龍一。」


  龍一哆嗦,顫顫巍巍地站出來,「殿下。」


  「明日宮宴,將那丫頭捉來。」明明盛怒,說出的話語,卻低柔得如同鬼語低訴。


  龍一打了個寒顫,乾笑著問:「殿下是想……」


  卻被蕭厲珏斜睨了一眼,連忙點頭,「是!是!屬下明日一定去捉了那賤婢來!」


  蕭厲珏沒再理睬他,轉而又看向龍三,「龍三,知情不報,罰,二十鞭。」


  龍一眼睛一瞪,可龍三卻毫無怨言,甚至還鬆了一口氣地磕頭,「是,謝殿下。」


  隨即,兩人退下。


  那年紀小小的龍衛,還站在裂開的椅子邊發獃。


  龍一回頭瞪他,「小十二,還傻站著幹什麼?!」


  龍十二趕緊捧著藥罐子跟著跑了。


  偌大的宮殿內,五彩的琉璃燈,終是漸漸熄滅。


  絢爛的顏色,全都湮褪在一片無聲的壓抑中。


  黑暗裡,蕭厲珏慢慢地轉過身,朝那凄冷荒涼的孤獨深處走去。


  唇角,慢慢劃過一絲譏弄的自嘲。


  他怎該期許?怎該生了期冀?


  那樣的絕望,那樣的痛楚,還是再想嘗一遍么?


  呵呵呵。


  這世上,哪有什麼溫暖,哪有什麼光!


  都是假的!虛的!荒唐可笑的!

  「呵呵……」


  孤寂的深深宮殿中,傳來森森幽幽的低冷涼笑。


  ……


  遲府,竹苑。


  小菊收了藥箱,低聲對遲靜姝道,「小姐今日受了驚嚇,還是早些歇息吧?明日還有宮宴,只怕有得折騰,小姐當存些精力才是。」


  遲靜姝躺下,又問:「綠柳呢?如何了?」


  小菊挪了燈在她床頭,罩了燈罩后,輕聲道,「先些時候便回房了,奴婢方才去瞧了一眼,已是睡下了。」


  遲靜姝點點頭,「你辛苦了。」


  小菊含笑,「奴婢不辛苦。小姐今日之遭,都是因著奴婢之故,奴婢心裡有愧,只恨不能替小姐和綠柳受了這罪。」


  遲靜姝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去歇著吧。」


  小菊答應,吹滅了屋裡的燈,放下床帳,然後端著東西離開。


  遲靜姝將薄被往上頭拉了拉,閉上眼,可腦海里還是忍不住浮現起,茶樓走道里,那血光飛濺人身橫屍的場景。


  蕭雲和,蘇離,還有……那人,為何都會出現在那裡?

  難道是……哪裡出了紕漏?

  皺了皺眉,輕嘆了口氣,轉過臉,看紗帳外,那恍恍惚惚的燈。


  昏暗之中,只有那一簇光明,似在眼前,卻又遙遠得很。


  光亮之下,那人的臉,漸漸浮現。


  一顆血珠,從他如魅如精的眼角滑落。


  他看向自己,忽而咧唇,本是該露出一個舉世無雙的妖嬈笑容。


  卻有一抹紫黑的血,一下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


  遲靜姝猛地睜眼。


  這才驚覺,天光已經微亮了。


  張媽掀帘子瞧了一眼,有些心疼,「小姐醒了?瞧這臉白的,再歇一會子吧?」


  遲靜姝只覺心頭砰砰亂跳,一種不妙的預感,漸漸浮動。


  她坐起來,看了眼窗外。


  晨露爍爍,一個大好的天兒。


  「不睡了。」


  她起身下床,由著張媽在旁邊伺候,一邊問端水走進來的小菊,「父親是不是已經入宮去了?」


  小菊一早便得了羅婆子的信,放下水盆,點了點頭,「老爺卯時一刻就出了門,門房說是進宮去了。」


  遲靜姝沒吭聲。


  張媽扶著她在梳妝台前坐下,說道,「這夏日祭,夫人初嫁進遲府的時候,也是參加過一次的。」


  「因著是大祭,所以那祭祀的典禮,便是從日頭初升時候便開始。朝廷五品以上命官,全都要入宮,同皇上共同祭祀上天,祈神保佑。這個祭祀,會持續到正午時光。」


  門口,綠柳端著個花瓶走進來,聽到這話,一臉的好奇,「那不是一上午都要餓肚子?」


  張媽拿著帕子給遲靜姝擦臉,點頭,「可不是。素來這些年節大禮什麼的,才是最折騰人的。老奴聽說啊,有的年紀大一些的大人們呀,這祭祀典禮一結束,回去都要病個三五日呢!」


  綠柳聽著直齜牙,「這多受罪呀!還是離那皇宮遠遠的才好呢!」


  遲靜姝一笑——這丫頭倒是個明白的。


  張媽卻瞪了她一眼,「胡唚什麼!」


  綠柳撇撇嘴,將那花瓶擺在桌上,回頭看遲靜姝,「小姐,您瞧這紫薇花,是奴婢方才去摘的,好不好看?」


  遲靜姝一笑,「好看。紫薇花已經開了么?」


  「嗯,今晨開的頭一波呢!叫奴婢趕上了第一枝!瞧著就是好兆頭!小姐喜不喜歡?」綠柳高興地問。


  遲靜姝輕笑,「嗯,喜歡。」


  綠柳立時露出大大的笑臉,歡歡喜喜地轉到床邊去收拾被褥去了。


  彷彿昨日的驚嚇,睡一覺,就已經完全忘了。


  這樣沒心沒肺的樣子,單純又美好。


  遲靜姝彎了彎眼角。


  張媽見她如此,本想呵斥綠柳的話,到底又咽了回去。


  繼續給她擦手,接著說道,「上午的祭祀結束后,便是正午的宮宴。這一次的宮宴,乃是君臣同宴,老奴從前聽夫人說,這樣的宴席,乃是聖上體恤眾位臣民為國辛勞,特意舉辦的表……表……」


  遲靜姝一笑,「表彰會。」


  「是!表彰會!」張媽反應過來,又看遲靜姝,「小姐倒知曉呢?」


  遲靜姝何嘗不知?

  蕭雲和登基雖沒有幾個年頭,可這夏日祭與秋日祭,卻是從未斷過的。


  她身為蕭雲和聖寵不斷的『第一寵妃』,自然是參加過的。


  正午的宮宴,其實不過就是帝王對臣下的賞賜以及勉勵,更多的是為了制衡。出席的,也多是重臣以及外來的使臣等。


  到了晚間,才是真正熱鬧的時候。


  宮中夏日祭的晚宴,以安撫為主。


  青雲國本民風開放,此等鄭重宴會,男女皆可同席。到時,參加宮宴的五品以上官員的家眷,會依次入宮,與帝后同席。


  酒升歌舞,一片和樂。


  宴席過後,宮中各處,還擺下了各種雅趣的場所。


  可結伴邀好,去賞燈,或游湖,或品月,或看夜園,都是極好的。


  想起前世里,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加的夏日祭時。


  她被設計得差點丟了命時的凄慘無狀,遲靜姝的心頭便是一片冰涼。


  「哎呀,小姐!您這傷口不能碰水呀!」


  忽然,張媽一道驚呼,將遲靜姝從回憶中喚醒。


  她一轉臉,這才發現,自己下意識地伸手到水盆里去洗手,不小心,將傷口的包紮給染濕了。


  張媽急得不行,忙將她的手拎出來,又囑咐小菊,「趕緊去拿藥箱子來,重新給小姐包紮!」


  小菊立馬放下帕子去了。


  張媽拉著遲靜姝的手轉了個方向,一臉的心疼,「自打回了京城后,怎地就總也沒有個安生日子?不是今日受了算計,就是明日受了傷。您瞧瞧,如今連老奴都快成半個大夫了!」


  遲靜姝失笑,「您這是技多不壓身呀!多會一樣總是好的。」


  「您還嘴貧!」張媽假怒地瞪她,一邊解開那染濕的手腕,憂心道,「老奴最近有時在想,京城這裡的風水,想來對小姐不好。索性這裡待著,也沒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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