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見
徐媛霎時神情微獰。
蘇離朝遲烽一笑，「遲大人能明白過來便好。老宅那邊，早已安排好一切。遲大人可不能再因為一己之私，便誤了整個遲家的大事。」
整個遲家的大事——便是若能培養出個天之貴人，那遲家，何愁不能進入一流權貴世家之中？！
遲烽再傻，也不會為別的事，影響自己的仕途前程！
當即正聲道，「蘇將軍放心，之前是下官糊塗，今後再不會了！」
蘇離滿意一笑，又朝遲靜姝看去。
遲烽注意到他的眼神，想起遲靜姝將來要走的路，連忙呵斥下人，「還不趕緊扶九小姐起來！」
幾個婆子這才鬆開了綠柳，綠柳含著眼淚，匆忙跑去，將遲靜姝扶了起來。
遲烽朝她慈善一笑，「今日你受了委屈，放心，為父會為你討回公道。如今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好生地歇著。」
又轉頭吩咐，「來人！好好地送九小姐回去！讓廚房九小姐送一碗珍珠茶去壓壓驚！」
遲靜姝似乎被他突然的示好給驚得有些無措，不過卻明顯歡喜地笑了起來。
明明臉上還是淚，卻要露出這樣的笑。
當真讓人又是心疼又是可憐。
遲烽這一會子，倒是多出了幾分真心，又當著蘇離的面，仔細地叮囑了幾句，才讓人好好地送遲靜姝離開了。
然後轉臉朝蘇離道，「今日真是勞累蘇將軍了，本不該讓您看到這樣的事。還請移步書房，讓下官奉茶一盞，略表歉意。」
蘇離看著遲靜姝離開的背影，笑了笑，背過手，點頭，跟著遲烽離開。
遲章平抬腳就要跟上，卻被徐媛拉住，「我的兒啊！如今這可怎麼辦啊??」
只能匆匆將她的手撥開，「母親，妹妹們的事，我也不能多問。您先好好安慰他們，我跟父親同去！」
說完，趕緊追上前頭。
徐媛的哭聲還卡在嗓子里，聞言，瞪了瞪眼，「章平，你不管你妹妹了么？」
話沒說完，那邊遲芸兒忽然爆出一聲笑來。
那笑聲實在太過突兀，嚇得徐媛一顫，連忙過去，將她抱起來，心疼地摸了摸她腫脹的臉，又哭了起來，「這造的是什麼孽啊！」
遲芸兒卻又笑了一聲。
徐媛被她嚇到了，忙扶著她的臉柔聲道，「芸兒，你可別嚇唬娘，你怎麼啦？」
遲芸兒咧開嘴，嘴裡全是鮮紅的血，這樣笑著，跟吃了人血的妖怪似的，陰測測的可怕。
她看向院子外頭，也不知是遲烽離開的方向還是竹苑所在的位置，又『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徐媛嚇壞了，剛要說話，屋子裡跑出個丫鬟，高聲喊：「夫人，五小姐醒了！」
??
竹苑。
遲靜姝坐在屋子裡，胳膊搭在桌上，小菊彎腰站在一旁，給她手臂上那幾道抓痕仔細地上藥。
藥粉是遲靜姝自己配的，清清涼涼，還帶著一股子花粉的味道，倒是別緻。
尤其此時，她的神情愜意舒暢，不像是在上藥，分倒是跟在享受似的。
偏偏這時，張媽端著個食盤走進來，氣哼哼地將東西往桌上一放，『哐！』一聲，破壞了房中的氣氛。
小菊抬頭看了她一眼。
遲靜姝依舊眯著眼，不理睬她。
張媽氣不過，扭頭看綠柳走過來，過去就要打她，「你怎麼護住小姐的？怎麼又叫小姐受傷了？！」
綠柳被拍了一下，也不疼，不過卻識趣地露出個好委屈的樣子，朝遲靜姝跑來，「小姐，救命呀！張媽又來打我！」
遲靜姝這才睜開眼，朝掐著腰一臉不高興的張媽笑道，「張媽，這不是好事一件么？你氣什麼？」
張媽一跺腳，「小姐！您怎麼能這樣自作主張？今日若不是小四子及時請來老爺，讓七小姐把您的臉給抓爛了，您說，要怎麼辦？」
小四子？
遲靜姝低低一笑——遲烽來得那樣寸，怎麼可能是巧合？
眼前浮現了那個面相端方如玉，卻字字如刀尖戳人的雋秀男子，隨即輕輕一笑。
張媽一看她又不說話了，更是氣結！
剛又要嘮叨幾句，不想外頭，羅婆子（之前提拔到院里的婆子）走了過來，「小姐，外頭有個小廝傳話，說有位先生求見。」
張媽幾個都是一愣。
「先生求見？在竹苑外頭？」
這可是女子內院啊！什麼先生能正大光明地跑到這裡來求見一個閨閣小姐？
遲靜姝卻神情微動，示意小菊收了藥粉，放下袖子，對綠柳說，「去把畫缸里那捲綠色的捲軸拿過來。」
綠柳不知所以，趕緊跑去拿了過來。
遲靜姝這才微微一笑，領著她，出門去了。
張媽一臉的疑惑，拽住小菊嘀咕，「這什麼人啊？咱們要不要跟去看看？」
小菊失笑，「我可不去，叫小姐發現了，還不知要怎麼受罰呢！您要去呀，您自己去吧！」
張媽不高興，可也知曉遲靜姝雖然如今瞧著比從前隨性多了，可真正的主意和心思都在肚子里呢，一點都不容冒犯的。
撇撇嘴，看了眼桌上一點未動的吃食，更加不高興。
??
小廝帶著遲靜姝來到的地方，是遲府一座小小的亭苑，名叫『四季亭』。
內里有假山亂石，游廊小池。
春有百花，夏可乘涼，秋能賞魚，冬為白雪。
是個十分妙趣精緻的地方。
平時遲烽若是招待什麼貴客，便多會在此擺下宴席。
而今日，遲靜姝穿過那游廊之後，看到盡頭的八仙亭里站著的，正是蘇離。
此時春末愈發灼烈的日頭慢慢西斜，天邊一片橘紅的雲層，朝上方無窮無盡的鋪展開來。
他身長如松，氣質低雅，背手站在那裡時。
金紅的光，將他的側影剪切出了一個仿若夢境的輪廓出來。
約莫是聽到了腳步聲。
他緩緩側過臉來。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裡，吹過來一陣風，撩起他的長發，衣衫。
一股子殘留在空氣里的炙熱，摻雜著一種奇怪的花草味道，從那個方向，撲到了遲靜姝的跟前。
遲靜姝忽而輕輕蹙了蹙眉。
在蘇離的目光即將落到自己身上時，垂眸，走到八仙亭外，屈膝福身，「見過蘇將軍。」
蘇離笑了一聲，「九小姐不必如此客氣，快請起。」
遲靜姝站了起來，卻依舊垂眸，只是問道，「不知蘇將軍召見小女，有何吩咐。」
蘇離笑意一頓，隨後，走下八仙亭，站到遲靜姝身邊，笑道，「九小姐可是在怪蘇某隱瞞之錯？」
他語氣溫柔，隱有親近。
遲靜姝暗暗凝眸，口中依舊溫柔清淺地說道，「小女不敢。」
蘇離卻笑著搖頭，「不敢？這天底下，還有你不敢的事么？」
遲靜姝一頓，隨即微微抬臉，朝蘇離看去，「不知將軍何意。」
蘇離對上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實在無法想象，那樣陰狠毫不留情的手段，竟然就是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做出來的！
偏偏，她就這樣親手將有著血親關係的姐妹推進深淵裡，卻依舊能露出這般無辜又單純的表情。
彷彿那一切，都跟她毫無相關似的。
真是個??狠毒的丫頭啊！
他笑了笑，說道，「她們跟你有何深仇大恨？」
並未點明。
遲靜姝卻再次垂眸，似是輕笑了下，然後淡淡說道，「這句話，蘇將軍應該去問她們才是。」
蘇離失笑，搖了搖頭，又看向亭苑四周，「九小姐陪蘇某走一走吧？」
遲靜姝微微皺眉，不過還是讓開一步，輕聲道，「請蘇將軍先行。」
蘇離一笑，率先走出一步，遲靜姝便落後他一步，一前一後地，朝前方走去。
傍晚的風，徐徐吹過，拂在兩人身上，帶起一種莫名的溫柔與悸動。
綠柳在後頭看著看著，便有些呆了——真是一對佳人啊！
而前頭。
蘇離又道，「今日之後，九小姐的處境只怕更為兇險了。」
遲靜姝面色未變，也沒說話。
蘇離笑了笑，背過手，道，「無憂書院今年的入學審核，會在十天後舉行。九小姐既然拿回了一語公子的舉薦牌，便能免除第一輪初試。只需在第二日的複試中，一展才情便可。」
遲靜姝點頭，「是，小女知曉，多些將軍提點。」
蘇離笑著搖頭，「不過多一句話罷了，也不知能跟九小姐聊些什麼。」
這是存了故意親近的意思了。
遲靜姝看著前面蜿蜒曲徑的小路，忽然問道，「不知蘇將軍，為何要幫小女？」
蘇離站住腳，回頭看她。
遲靜姝也站住，緩緩抬眼，對上他的目光。
後頭，綠柳匆忙往後退了好幾步，趕緊低下頭。
兩廂對視片刻后，蘇離忽然笑了笑，「九小姐以為呢？」
遲靜姝沒說話。
蘇離忽然抬手，伸向遲靜姝。
遲靜姝驟然渾身緊繃，下意識想躲開，蘇離的手，已經落到她的頭髮上。
遲靜姝眼瞳微縮。
隨後，便看蘇離收回了手，而他的指尖，捏著一枚淡粉色的花瓣。
遲靜姝看著那花瓣。
就聽蘇離溫柔淺淡的聲音，在耳畔低低響起，「蘇某今年將滿十八，皇上幾次三番地催促蘇某成親，甚至還起了賜婚的念頭，只是，蘇某卻一直並無心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