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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會會她去

  暮色當頭。


  上官楚岫回了麒麟莊,盛元澈進宮麵聖,到現在沒有回來。


  雀影司裏,靜寂如斯,仿佛就剩下她一個人似得。


  書房裏,透過窗欞的橘光照在靠著牆根的塌上。


  孟嫿隱正將右腳用一種不是很舒服的姿勢向內撇著,坐在那裏,好讓手裏的藥膏能順利的塗抹到腳踝猙獰的傷疤上。


  小心翼翼,仔細的塗抹均勻,再重新綁好幹淨的白絹布。


  不說這上官楚岫給她的這盒消痕膏還真是好用,不過才塗了兩天,傷口不但比預期愈合的要好,而且沒有留下太明顯的瘢痕。


  也有她這兩日,一直在雀影司臥床養傷的“功勞”。


  但她也沒閑著,一麵將那兩大箱子寧常郡王的遺物重新檢查了幾遍,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一麵好好的回想了一下當日她被莫雲沁軟禁的地方。


  兩天的時間,傷養的差不多了,不用拐杖也能正常行走,同樣,充足的時間,難得平靜的氛圍,竟讓她真的想起了一些先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那就是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柴房裏,她曾經聽到過獨弦琵琶的樂聲。


  要在一根琴弦上演奏出動人的樂曲,對琴師的要求極高,除了天賦異稟外,而且必須是啞人。


  說是不能說話的人,對樂感更靈敏,因為無法言聲,隻能依靠彈奏出來的樂聲訴說自己,所以也更能打動人,

  她還記得那隱約可聞的琵琶聲,曲調婉轉,技法流暢,絕非常人所能及,必定是一位技法高深的樂人。


  而據她所知,梨韻莊裏,就有這樣一位。


  聽說,這樂人本是宮裏的樂師,還是四月柳的摯友,四月柳出事時他也被牽連了,因此傷了眼睛,再也看不見了,跟四月柳一同被趕出了宮。


  不過因為這樂人又瞎又啞,與四月柳關係斐然,所以他鮮少在人前露麵,多是在戲曲中場休息時,為看客解乏助興。


  然而,因為他的技法高超,他的曲總能讓人流連忘返,甚至有人到梨韻莊不去聽戲,專門聽他彈曲。


  當然他畢竟名聲在外,也會被邀請去一些達官貴人的宴會上助興,自然這出場的價格也是不俗。


  隻要找到這位獨弦樂人聽一聽他的曲,便能知道那晚聽到的曲聲是不是他,若是他,問出他三個月前可有應邀盛淳安的局,局在何處,便能真相大白了。


  可即使不是他,獨弦樂人的傳承多是由老一輩的獨弦樂人收徒傳授,因此能夠獨當一麵的獨弦樂人屈指可數,無非是要多花些時間而已。


  穿好鞋子,孟嫿隱大步朝著玄關走去,打開房門,迎麵而來的晚風淒冷,吹的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四下看了看,空蕩蕩的庭院裏,隻有樹梢被風吹動時,發出沙沙的聲響。


  問月每天都要回一趟宸王府,也沒回來,偌大的院子裏,竟一個人也沒有。


  略略努了努嘴角,孟嫿隱不慌不忙的從懷裏拿出提前寫好的字條,反手夾在了門閂上,確保門被推開的時候,能被人第一時間發現,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她大搖大擺的出了院門,廊角處,聽雨從屋簷上跳了下來,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目光淩厲。


  走到書房的門外,聽雨看了一眼她留下的紙條,娟秀的字跡上寫著她去梨韻莊聽戲。


  聽雨不禁低嗤了 一聲,顯然是不信。


  然而,當他遠遠尾隨著孟嫿隱出了雀影司的時候,竟瞧見孟嫿隱真的上了馬車,朝著梨韻莊去了。


  待他趕到梨韻莊的時候,孟嫿隱也不過前腳剛到,就站在一樓的大廳裏。


  聽雨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她難道這是來聽戲的?


  戲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著,孟嫿隱就靠著柱子旁邊。


  不遠處,一個小二匆匆朝著她走了過來,站在她身邊,恭恭敬敬的躬了躬身,道:


  “孟大人安,大人請隨奴才樓上請,這裏人多嘈雜,連個坐處都沒有,樓上已經為大人備好席位和茶點了,大人慢慢欣賞。”


  孟嫿隱淡淡一笑:“不必了,我是一個人來的,身上沒帶銀子。”


  小二一聽,不由得訕訕扯了下嘴角:“大人說笑了,大人能來已是咱們莊子的榮幸,咱們莊主可吩咐過了,今日大人的一切費用都由莊子承擔,大人不必擔心。”


  看著小二諂媚的嘴臉,孟嫿隱嘴角的笑容瞧著似乎勾勒的更深刻了,但是那雙眼睛卻是愈發的冰冷。


  她才剛到梨韻莊,就把四月柳給驚動了。


  抬眼朝著二樓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見了四月柳。


  對望著她,四月柳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翹著蘭花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孟嫿隱不動聲色的微微頜首,繼而輕輕一笑:“帶路。”


  跟著小二上了二樓的雅座,她剛挨著椅子坐下,四月柳親自帶著茶點來了。


  “孟大人別來無恙。”


  孟嫿隱回頭看向他,起身:“多謝莊主盛情。”


  四月柳笑著在她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繼而撚著帕子遮住嘴角輕輕一歎:

  “大人沒怪罪梨韻莊,我已是感激不盡了。真是沒想到,霜起蝶竟是偷盜天璽寶印的真凶,倘若不是大人機警聰慧,一旦讓霜起蝶逃出盛京,我可就成大盛的罪人了。這些不過是我的一點小心意,還請大人笑納,萬不要跟我客氣。”


  孟嫿隱低眼看了看桌子上的茶點,不卑不亢的鼻息一嗬:

  “當然不會,畢竟莊主也用我的名賺了不少錢,這點小心意,我還是受得起的。”


  一聽這話,四月柳臉上的笑容像是被人狠狠的扯了一把似得,一下子尷尬的生硬了起來。


  隻得嗬嗬幹笑了兩聲:“大人說的是。”


  孟嫿隱不慌不忙的端起手邊的茶盞,聞了一下清香沁鼻的香氣,看著台上飛身盤轉賺來一陣叫好的戲伶,淡淡的說道:


  “莊主也不必憂心,若莊主真的過意不去,倒是可以幫我一個小忙。”


  四月柳還沒能放下的訕然一僵,盯著孟嫿隱麵無波瀾的清顏,不由得眼角一抽。


  孟嫿隱是宸王的人,又是雀影司的影目,這幾日盛京風言風語,說是連莫家都示好宸王,他也自然是想多少攀上點關係,以後在官家也好行的方便。


  然而他沒想到,這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坑。


  訕訕的笑了笑:“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孟嫿隱緩緩放下手裏的茶盞:“我想見一見梅先生。”


  四月柳怔了一下:“梅……梅先生?不知,大人見梅先生所為何事。”


  “怎麽,本大人想做什麽,還要跟你匯報不成?”


  說著,她忽而一個側目看去。


  那張嬌美卻淡漠的清顏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那雙眸子卻如同藏匿著無數鋒芒一樣,紮的四月柳背脊一涼。


  眼前這個不過才到他肩膀的小丫頭,竟讓他不禁心生畏懼。


  “大人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梅先生與我是多年的好友,他的為人我最清楚不過,我可以以性命擔保他絕對不是霜起蝶那一類的惡人。而且他眼睛看不見,也不會說話,這些年一直住在梨韻莊裏,即使受邀出宴也是由我親自陪同,否則,他是絕對不會踏出梨韻莊半步的。請大人明鑒!”


  四月柳很緊張,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孟嫿隱卻略略一挑眉梢,傳言是真的,那個梅先生,還真是又瞎又啞。


  暗暗沉了沉心思,孟嫿隱不動聲色的抬手掃了掃袖腕,淡淡道:

  “你別緊張,我隻是想向梅先生詢問一個小問題,既然梅先生的事莊主都知道,那我問莊主也是一樣的,就不打擾梅先生了。”


  四月柳連忙躬了躬身:“是,大人盡管問,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也沒什麽。莫家二小姐失蹤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


  “莫家主一直在苦尋二小姐的下落,今日聽聞說,二小姐失蹤前,言稱自己來梨韻莊聽梅先生彈曲。王爺看重莫家,便讓我前來暗中打聽一下這傳聞的真假。所以,莊主可還記得三個月前的二十號晚上,梅先生可曾見過二小姐?”


  四月柳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立刻開始回憶。


  他明白此事的重要,莫家二小姐失蹤至今下落不明,誰要是跟這事兒牽上關係,那定是要得罪了莫家,而且,又是宸王親自過問的,他哪裏敢怠慢半分。


  沒多久,他確定的搖了搖頭:“沒有。”


  “你確定?”


  “確定。那天安王和莫大小姐請了京中幾位大人在常勝府賭犬,是我親自帶著梅先生去赴局助興的,安王和莫大小姐情緒高漲,臨時加了報酬請梅先生再彈上幾曲,硬是折騰到後半夜才回來。梅先生不喜歡赴局,除非是不得已,他氣我見錢眼開,把自己關在房裏兩三天誰都不搭理,我可是好說歹說才勸好了他,從那以後邀他赴局的約全都讓我給推掉了,我可不記得清清的。”


  四月柳兀自說著,一副可惜心疼的模樣,全然沒有注意到那看似鎮定自若的人兒,眸光映著暮色,如同是被點燃了一樣,倏然一灼。


  常勝府!

  是了,盛淳安和莫雲沁不會在莫家和安王府來做這樣的事,但又要選擇一個是在他們能全盤掌控的地方。


  常勝府是最完美的地方!

  暗暗的勾了勾嘴角的鋒芒,孟嫿隱冷冷的抬起眼眉,看向天邊即將沉下的夕陽。


  “知道了。”


  見她重新端起茶盞,漫不經心的吹了吹浮在水麵上的茶葉,四月柳也識趣的向後退了一步:

  “大人英明,還請大人在宸王麵前多多美言幾句,那我就不打擾大人聽戲了,大人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


  四月柳退出了雅座,一直走到樓梯口,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那奴才跟在他身後,見他拈起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禁說道:

  “她可不是什麽招財的喜鵲,倒哪裏,哪裏準沒好事……”


  不等他話音落下,後腦勺突然被狠狠的打了一下。


  回頭朝著孟嫿隱的方向看了看,四月柳沒好氣的嗤聲道:


  “狗東西,胡說什麽呢,不管這姑奶奶是喜鵲也好,是烏鴉也罷,她是宸王的人,隻要好生伺候著,把她伺候高興了,對咱們就沒壞處!因為霜起蝶的事,咱們梨韻莊最近生意一落千丈,可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你注意伺候著,本莊主去樓上瞧瞧,這些個姑奶奶們,真是難伺候。”


  “是,奴才知道了。”


  目送四月柳離開,那奴才連忙朝著樓下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從角落裏飛快的朝著走廊另一邊跑去。


  猛然掀開簾子,文秀看向靠著椅子,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掐著杯蓋,一臉不高興的常罄。


  “郡主郡主,不好了,奴婢方才聽到孟嫿隱來了!”


  常罄一怔,緊跟著眼前一亮:“宸王哥哥來了?”


  文秀連連搖頭:“好像就她一個人,沒聽說宸王來了。”


  常罄眼裏的明光不由得黯淡了幾分,但馬上又再次亮了起來,隻是那眼光透出的意味,卻是透著惡毒和怨恨的。


  “你確定?”


  “這……奴婢沒來得及去看,不過奴婢聽柳莊主說的,應該不會有錯,人就在那邊坐著呢。”


  循著文秀的指向,常罄陰惻惻的看了過去,緊跟著站了起來:


  “這戲唱的太沒趣了,走,會會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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